23

好家夥, 居然還去偷魚了！

這下子宮妃們是再也忍不住了，她們樂得前仰後合。一臉郁色的榮妃也難得敞開笑容, 捂住嘴肩膀聳動：“宜妹妹，五阿哥還真是個活寶！”

宜妃已經羞紅了臉。

她恨不得腳趾扣地，立馬原地挖個坑跳進去得了！

偷魚抱魚去尋貓？

這招數不得呼一聲天才？宜妃撫着肚子憂心忡忡——要是肚子裏這個也和胤祺一樣可咋辦？

皇太後摟着胤祺直喊心肝。

太皇太後也揚起笑臉，揮手将胤祐召到面前來。比起上回見到，這一回見到的胤祐臉頰肉多了不少，一雙眼睛靈動有神，活潑可愛的模樣頗為讨喜。

太皇太後心裏滿意, 面上的表情也越發和善。她攬着胤祐揉了兩把，又朝着皇貴妃笑道：“皇貴妃養的很好，不止是四阿哥養得懂事聽話, 就是七阿哥瞧着也是胖了一大圈。”

比起被德妃養得無法無天的胤祚, 胤禛沉穩懂事，而胤祐也是胖了一圈。要太皇太後說, 這些功勞無疑都要歸屬于佟皇貴妃。

佟皇貴妃笑着起身：“回禀太皇太後, 胤祐愛吃愛玩也愛睡, 和臣妾并無多少關系。”

“皇貴妃娘娘太過自謙。”

“就是就是, 七阿哥肉眼可見變健康多了呢。”

宮妃們接二連三笑道。

在場大部分宮妃還都是初次見到七阿哥，只是看說話的架勢讓人還以為她們都曾在過去見過七阿哥。

太皇太後掃了全場一眼，沒在意的低頭看胤祐：“胤祐喜歡佟母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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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胤祐重重點頭。

他扳着手指頭認真思考：“喜歡額娘、喜歡汗阿瑪、喜歡四哥……還有五哥我也喜歡。”

這回胤祐表示沒把胤祺忘了。

胤祺還不樂意：“剛還說最喜歡我呢，現在又将我和四哥放一起。”

胤祐搖搖頭：“因為胤祐的心像大海一樣非常廣闊,所以能容納下許許多多喜歡的人。”

這放後世不得叫海王宣言嗎？

把胤祺震了個目瞪口呆的同時，也讓太皇太後和皇太後笑開懷。

戴佳庶妃滿眼溫柔的看着胤祐，心裏頭是一陣陣的歡喜和高興。

正當氣氛熱烈, 坐在下首的儲秀宮妃赫舍裏氏忽然蹦出一句話：“那佟皇貴妃和戴佳庶妃，七阿哥覺得誰最好最厲害？”

佟皇貴妃地位高。

要是七阿哥胤祐短短相處幾日便說喜歡佟皇貴妃, 多少顯得有些唯利是圖，自私自利。

若是說喜歡戴佳庶妃，恐怕又會在背後被人說是養不熟的白眼狼，憑空在佟皇貴妃心底紮上一根尖銳的利刺。

只一句話殿內的歡樂氣氛一掃而空，所有人的表情都逐漸變得古怪起來。

戴佳庶妃的心更是緊緊揪成一團，緊張的注視着胤祐，努力朝着他眨眼。

說喜歡佟皇貴妃！

戴佳庶妃眸底含着一抹憂色。自打搬入承乾宮以後，無論是自己還是胤祐的生活都得到翻天覆地的變化。戴佳庶妃身為母親，自然希望胤祐能獲得最好的一切——就算是只能在旁默默地看着胤祐也好。

她在心底拼命保佑着。

只是胤祐不假思索的回答：“當然是額娘啦！”

戴佳庶妃：……

佟皇貴妃故作失落地捧心：“這是為什麽？佟母妃哪裏做的哪裏不好？”

胤祐搖搖頭：“佟母妃做的都很好！兒臣很喜歡佟母妃！但是！”他得意叉腰：“額娘超厲害的。”

“厲害？”這大家就不懂了。

“嗯嗯。”胤祐伸手指着自己，一臉的洋洋得意：“能生出像胤祐這麽可愛，又這麽厲害的寶寶，額娘肯定是全世界最厲害的！”

啐！

這麽小的小家夥竟是這般厚顏無恥的？豎起耳朵坐等答案的宮妃們全然沒想到自己會聽到這麽一番話，一個個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太皇太後和皇太後樂得東歪西倒。

太皇太後難得朝着戴佳庶妃露出個笑容：“好好好，咱們戴佳庶妃真厲害！為皇上生了個頂頂厲害的胤祐！”

可不是嘛？

這麽厚臉皮的怕是宮裏獨一份！給胤祐第二名，保準沒人趕要第一！

胤祐小嘴翹得老高：：“真的超厲害的呀！”

太皇太後摟着，臉上的笑容是怎麽都撫不平。她擦着眼角溢出的淚珠，朝着胤祐是一籮筐的稱贊：“咱們胤祐當然又可愛又聰明，簡直就和你汗阿瑪小時候一模一樣！”

胤祐更加得意了。

倒是胤祺不服氣了，他趴在太皇太後膝上撒嬌，指着自己嚷嚷：“那孫兒呢？孫兒呢？”

“你啊？小笨蛋吧。”

“哎？烏庫瑪嬷欺負人——！”伴随着五阿哥胤祺響起的是滿屋子的哄堂大笑。

笑聲之響亮就連掀簾而入的康熙都聽見了，他驚訝的揚眉，随即大踏步而入：“孫兒給皇瑪嬷請安，皇瑪嬷今日怎麽笑得這般開心？”

看到皇上駕到，滿屋子的宮妃也趕緊起身行禮。胤祐噠噠噠的蹦到康熙身邊，歡歡喜喜請了安，就指着自己嚷嚷：“汗阿瑪，我們在說能生出像胤祐這般聰明又可愛的寶寶，額娘是超級厲害的，您說對不對？”

康熙一陣愕然。

緊接着他伸手摁摁眼前這個厚顏無恥的小家夥，康熙哭笑不得：“就你還聰明？朕可是剛剛還聽見你四哥求着太子幫忙，說要太子來給你補習。”

胤祐不想聽到讀書、補習的內容。

他捂住胖乎乎的小耳朵裝傻，沖着康熙露出甜甜的笑容。

康熙：…………

他扶額嘆氣：“就會用這招來忽悠朕，真真是個小笨蛋。”

胤祐眨眨眼。

康熙心底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下一秒就聽見胤祐嘀咕：“汗阿瑪，烏庫瑪嬷說兒臣和汗阿瑪小時候一模一樣，要是兒臣笨那汗阿瑪是……”

胤祐欲言又止，忍不住搖搖頭：“胤祐也不想和汗阿瑪一樣笨的……可惜……”

他重重嘆了口氣。

胤祐完美表達出自己遺憾的同時，嘆氣聲猶如利箭刷刷刷的紮在康熙心頭。

為什麽最後受傷的成了朕？

康熙難免哀怨的看向太皇太後，可是太皇太後也很無奈。

誰讓皇上就這麽恰好的在她們聊完以後才冒了出來？她無辜的眨眨眼，試圖給康熙挽回面子：“胤祐沒關系，你汗阿瑪小的時候也笨後來好好讀書才變聰明的！”

胤祐恍然大悟。

他拍拍胸口，長舒了一口氣，那小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救回來一條命。

康熙氣極反笑。

他掐着胤祐的臉頰就是一陣揉搓，直把這臭小子擰得嗷嗷亂叫才撒手。緊接着康熙又看向胤祺，再次打起開蒙的主意：“皇瑪嬷，皇額娘，胤祺已經四歲了，也應該開蒙了。”

宜妃嚴肅的挺直背脊。

這件事她還是頗為在意的，要知道不說德妃吧，惠妃膝下的大阿哥胤禔天賦卓越，騎射出衆，頗得皇上的喜愛，榮妃膝下的三阿哥胤祉才藻富贍，年紀尚幼其書寫的文章便頗受大儒贊揚。

比起兩者……

如今四歲的胤祺甚至還沒有開蒙，別說漢語連滿語都說得磕磕絆絆。

皇太後樂呵呵的表示：“還早還早。”

康熙搖搖頭，難得堅定：“不早了，恰好……朕覺得可以讓胤祺、胤祐和……胤祚結伴。”

聽到胤祚二字，榮妃打起精神。

不止是榮妃，太皇太後和皇太後也是齊齊表情一肅。

這段時間康熙想了許多。

自己之前的确做錯了，以至于讓胤祚犯下大錯。

子不教父之過。

胤祚的任性妄為又何嘗不是自己的問題？應該慶幸的是如今發現問題所在，胤祚又尚且年幼，只要好生教導定然還有将他性子壓回來的可能。

他看了看胤祺和胤祐。

指不定三人在一起學習，能得到不一樣的結果呢？

結果不一定有——

反正胤祐已經撅起嘴，氣得直跳腳了。還沒等他開口拒絕，身邊的胤祺拉拉他的胳膊：“胤祐……開蒙是什麽？”

好家夥，這裏居然還有個不知開蒙為何物的小阿哥？

胤祺的聲音雖然很輕，但是架不住殿內本就沒什麽聲音。別說胤祐和胤祚齊齊震驚，就連康熙和宜妃都瞪圓了眼，不可思議的看向太皇太後和皇太後。

率先心虛的是皇太後。

她目光游離，半響才忍不住咳嗽一聲：“胤祺還小……”

康熙皺眉：“胤祺明年也要入尚書房讀書了。”

再說比弟弟還差那就糟了。

康熙想了想，随即拍板：“這樣，剛好胤祉負責胤祚，胤禛負責胤祐，至于胤祺的話便讓他大哥胤禔來負責吧。”

人手一個，分配均勻。

惠妃和宜妃的關系可算不上好，兩人大眼瞪小眼，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眼，心裏紛紛擔憂起自家兒子來。

這已經不是開蒙的事情。

而是皇子們之間的戰争！惠妃、榮妃和宜妃皆是下定決心，定要讓自家兒子好好出一出風頭。

七阿哥能出頭。

自家的為何就不能也出一出頭風頭呢？

唯獨佟皇貴妃老神在在，她将胤祐喊到身邊來：“讀書這件事要的是循序漸進，日月積累，胤祐不要累着自己，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皇貴妃說的對。”太皇太後這回站在佟皇貴妃這邊。

她掃了眼面上笑呵呵，心裏頭鉚足勁要讓皇子們拼勁的宮妃們，忍不住微微皺眉：“皇子們尚且年幼，學業也不過才學了個牛毛才是，哪裏能給弟弟們開蒙？只怕會拉下他們的課業。再者胤祺、胤祚和胤祐年幼，操之過急豈不是容易拔苗助長？”

“小兒開蒙也不過是讀兩本書……”

“既然如此就由皇帝每日給他們布置點課業吧。”太皇太後睨了他一眼：“哀家聽說這件事一開始就是皇帝的責任，是皇帝推給小四的。”

康熙：…………

同時惠妃等人也醒過神來，是皇子們的學業重要還是在皇上跟前出風頭重要？想到這裏的惠妃和榮妃立馬放平心态，齊齊應是：“太皇太後高見。”

太皇太後是高見，那朕呢？

康熙正郁悶的時候便看到胤祐和胤祺咬耳朵：“汗阿瑪果然很笨哎！”

這膽大包天的臭小子！

康熙揪住膽敢碎嘴的胤祐，伸手就在他的屁股蛋上重重揍了一下。

偏偏太皇太後話已說不出口，加上胤祐還不斷蹦跶，康熙最後還是答應下來。

至于胤祐讀不進？

他就不信等胤祺和胤祚開始學習以後，胤祐還能不好好學習！康熙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明日小五小七就到乾清宮來吧，榮妃你回頭也和胤祚說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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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

胤禛牽着胤祐的手，兩人告別佟皇貴妃和戴佳庶妃，緩緩走上前往書房……乾清宮的道路。一直目送胤祐進了乾清宮，胤禛才收回目光，不疾不徐的朝着尚書房走去。

胤祐到達東暖閣的時候，五阿哥胤祺和六阿哥胤祚都還沒有到。梁九功樂呵呵的迎上前，半彎着腰恭聲道：“七阿哥，奴才帶您去隔殿用點點心好不好？”

“好。”胤祐乖乖點頭，伸手牽住梁九功。乖巧可愛的模樣讓梁九功樂得掩不住笑容，趕緊牽着七阿哥走入偏殿內。

他親自将七阿哥抱到臨窗的軟榻上，又吩咐宮女送來點心。八角食盒被分割成九個格子，每一個格子裏都放着三枚精致又小巧的點心：從做成小魚模樣的蜜豆饅頭、做成小豬模樣的芋泥奶酪包、晶瑩剔透看得到蝦肉的水晶蝦餃，奶香濃郁的椰奶酥、清香撲鼻的火腿絲牛肉燒麥以及蜜糖酥酪、棗泥山藥糕、雪花玉米烙，紅糖糯米藕，每一道都是胤祐最喜歡不過的點心。

就算在承乾宮裏已經用過早餐，胤祐也是眼前一亮，拿起其中一個便是啊嗚一口，有點膩味就喝一口茶水。等胤祐用了大半碟子的點心，他總算看到姍姍來遲的胤祺和胤祚。

“你們來得好慢。”

“我不小心睡過頭了嘛！”胤祺搔搔臉，吐吐舌頭。他看向胤祚：“我在路上遇見六弟的，他都沒有帶宮人就亂跑。”

“萬一迷路怎麽辦？”

“就是就是，六弟你迷路怎麽辦？”

胤祚冷哼一聲。

他把頭撇到一邊，沒好氣的回答：“怎麽可能？在宮裏誰會迷路？”當然胤祚心虛的隐瞞自己早上的确險些迷路了，當然自己立在路中央……

心思還沒落下。

胤祚耳邊便聽到胤祺的嘀咕聲：“可是明明我剛才看到六弟你立在路中央東張西望，衣服不知所措的模樣。”而且看着好像還哭過。

後半句話還沒說出口胤祚便跳了起來，他臉蛋漲得通紅：“誰不知所錯？”

“就是你啊！”胤祺理直氣壯，直言不畏。

胤祚氣了個仰倒。

他怒瞪着胤祺這個愣頭青，哼唧一聲別過頭。

胤祐眉心皺在一起。

他盯着胤祚，滿腹懷疑：“六哥，你不會是偷偷摸摸溜出來的吧？”

胤祺瞪圓了眼。

話音剛剛落下，外面也響起一陣嘈雜聲。一名宮女疾步而入，看到六阿哥她才長舒口氣：“六阿哥，您下回可不能亂跑了！您私自跑出去，奴婢怎麽和主子交代？”

私自。

交代。

這名宮女話裏話外都是六阿哥自己的錯，半點沒有自認為有錯的模樣讓胤祐和胤祺都不高興了。

胤祐瞪着胤祚。

你不是很嚣張，你不是很跋扈的嗎？怎麽這名宮女在那邊喋喋不休，你卻是連個話都不會說？

胤祚垂着眼眸。

胤祐胖乎乎的手掌啪地拍在桌上：“來人！把這壞丫頭給拖下去，打板子！”

宮女聲音戛然而止。

片刻以後她又強笑着：“七阿哥何處此言？奴婢的話都是為了六阿哥好。”

胤祐雙手抱胸，他冷哼一聲：“我最讨厭的就是為了你們好這句話！你要是真為了六哥好，他就一個桌子高的蘿蔔頭難不成還能翻山越嶺跑出去啊？我出個承乾宮一道門就四宮人把我攔着了，要想再往外走一步，哎嘿那就是十多個宮人一起來攔着了！你說你是怎麽讓六哥一路跑到外頭最後被五哥發現的？”

胤祐嘴皮子開開合合。

這速度，絕了！

胤祺嘴巴張成了O字型，沒忍住啪叽啪叽拍起手來。至于胤祚也有些茫然失措，直愣愣的看向為自己說話的胤祐——明明最讨厭自己的不就是他嗎？

胤祚在鐘粹宮裏鬧過。

鬧騰了三五天發現也沒有回永和宮的可能性，更發現身邊人的态度越來越冷漠以後，胤祚也不敢鬧了。

可是……

鐘粹宮裏哪裏哪裏都沒有永和宮好。榮母妃見到他便皺眉，三哥看到自己就繞道走，宮人太監們也不會陪着自己玩耍，東一個不允許西一個不可以，早上又是喋喋不休的念叨，胤祚一股用勁就沖出鐘粹宮，躲在角落裏哭了半響才走到路上。

宮女白了臉支支吾吾。

她視線游離：“奴婢，奴婢只是一時沒注意……不是不是故意讓六阿哥離開奴婢的視線的。”

早有眼色勁的宮人将此事禀告給皇帝，康熙大踏步走到偏殿，看也沒看那名宮女一眼：“沒聽見小阿哥的吩咐？把這名宮女壓下去。”

梁九功使了個眼色，宮人們便心知肚明——這是打了十板子還得送去慎刑司。這宮女也是，明明皇上才剛剛處置過一茬宮人，怎麽就有膽子送上門來？

胤祐不管讨人厭的宮女。

他趕緊蹦蹦跳跳過來請安，起身就得意的指指自己：“兒臣厲不厲害？汗阿瑪！”

康熙扶額嘆氣：“厲害。”

就怕是這小子被人當槍使了——康熙眼眸裏閃過一絲冷意，或者說對方的心思并不是讓七阿哥出頭，而是讓朕看到六阿哥胤祚的委屈。

胤祚若有所思的立在原地。

他咬咬唇瓣，吶吶着湊到胤祐身邊：“……謝謝。”

胤祐一臉受到驚吓的看着他。

胤祚的臉漲得通紅，說一句謝謝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最多了。

再多沒有！

胤祐雙手抱胸：“我這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只是看對方不順眼，別以為我已經原諒你了。”

胤祚哼唧一聲：“我也沒想你原諒……”

他偷偷看向汗阿瑪，落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若是自己表現出色的話，汗阿瑪，汗阿瑪是不是就會變回以前的樣子？

康熙自然也察覺到胤祚的視線。

康熙是真心疼愛過胤祚的，看着胤祚比往日要略略小心的視線也是心頭微顫。他張張嘴原本想問問胤祚近來的情況，可是細細一想康熙還是沒有說出口。

他長舒了一口氣。

康熙面上帶笑，吩咐三人在自己面前坐下。他拿起書卷：“來，朕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你們都要好好聽講知道沒？”

說是這麽說。

康熙倒也沒有立馬開始上課，而是先敘說起讀書的重要性。比如從禮記的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說起，一直說到明代倪元璐所說的當以讀書通世事，滔滔不絕足有小半個時辰。

胤祚全神貫注。

他手持狼毫細細撰寫着筆記，一看就是标準的好好學生。

胤祺和胤祐就痛苦了。

比如胤祺，他支棱着身體，偷偷打着哈欠，努力撐開眼皮，試圖不讓自己倒下。

至于胤祐的身體已經歪來歪去。

咕咚一聲，他的腦門就和桌面來了個親密接觸。

聲音清脆響亮，告訴衆人胤祐的腦袋是個好腦袋。康熙拿起書卷敲了敲他：“朕剛才說了什麽？”

胤祐揉揉眼睛：“汗阿瑪說……讀書好。”

康熙搖頭：“豎子不可教也！你們太子二哥當年聽朕說的時候可是聚精會神，連個哈欠都沒有打過的。瞧瞧你們哪裏有他好學努力的模樣？倒是一個個都和懶蟲似的……”

胤祐和胤祺同時陷入沉思。

他們望着念念叨叨沒完沒了的汗阿瑪，心裏同時浮現出一個念頭：誰來救救我們？

救兵立馬就到。

一名小太監急切的推門而入：“皇上，有八百裏急信送到。”

康熙的聲音忽然停止。

軍機大事當然比教書重要，不過康熙早有準備。待他離開以後一名高大英俊的年輕侍衛走入殿內，他彈了彈袖子單膝跪地：“奴才納蘭性德，給五阿哥、六阿哥，七阿哥請安。”

納蘭性德長得俊秀無比。

人對于美都有趨向性，就算是脾氣最差的六阿哥胤祚見着納蘭性德聲音都軟了三分，更不用說胤祐和五阿哥胤祺，已經興致勃勃的湊上前叽叽喳喳問個不停。

胤祐問納蘭性德是幾品侍衛，胤祺便問納蘭性德年收多少，胤祐問納蘭性德今年幾歲，胤祺便問納蘭性德家裏可有婚配……明明是兩個小阿哥卻愣是表達出七大姑八大姨的架勢。

總将問題變得奇奇怪怪的胤祺表示：來慈寧宮的老福晉們最喜歡說的就是這些，滿宮裏的優秀侍衛，宗室阿哥都被翻過來翻過去念叨一回又一回。

納蘭性德臉皮薄。

聞言他重重咳嗽兩聲，好不容易才把三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課本上。納蘭性德清了清嗓子，笑着翻開書籍：“三位阿哥，今日咱們來讀《三字經》。”

胤祐臉頰鼓起。

他已經想起之前學習時候的痛苦經歷，胤祺瞅瞅胤祐，趕緊擺出一模一樣的姿勢來。

至于胤祚則是嗤之以鼻。

他輕哼一聲：“本阿哥已經都會了，納蘭侍衛換一個難度更高一些的吧。”

胤祐和胤祺的雙眼睜得溜圓。

胤祐忽然明白了三哥胤祉聽聞四哥讀完《孟子》時的感受。

他會了。

他居然會了！

胤祐想起自己尚且還在背三分之一……不，五分之一的進度，登時冷汗冒了出來。

輸給誰都行。

輸給胤祚怎麽可以！？

康熙的打算成真了。

和胤祚非常不對付的胤祐臉頰氣鼓鼓，而胤祚則是挑釁的看着他，視線交接之處似有電閃雷鳴。

倒是納蘭性德早有預料，畢竟皇上之前便已經說明。五阿哥尚未開蒙，七阿哥略有笨拙，至于六阿哥倒是已經開蒙了。

德妃嬌寵歸嬌寵。

她并沒有拉下六阿哥胤祚的課業，更重要的是德妃也明白要想常年得寵也必須要塑造出六阿哥的優秀。胤祚頗為得意的表示：“別說是《三字經》，《千字文》《聲律啓蒙》我也已經背得滾瓜爛熟，本阿哥和你們可不一樣——喂，你們在聽我說話沒？”

胤祐和胤祺假裝沒聽見。

胤祐憋屈，他可不想讓胤祚知道自己只背了那麽一點點三字經。要是讓他知道怕不得嘲諷自己一盞茶？

胤祺則是頭疼。

為了今日的課業昨日額娘還特意取來一些書籍讓他溫習。光是看看上面的大字胤祺便是滿頭問號，這漢字、滿字和蒙古字差別也太大了吧？在慈寧宮裏連漢文都沒接觸過幾個的胤祺表示怕怕。

胤祚說自己背的越多，胤祺越是苦惱——自己可是哥哥哎！要是身為哥哥的自己比不上弟弟們，這也太丢臉了吧？

因此胤祐和胤祺默契十足。

他們同時擺出求知若渴的模樣，期待地看向納蘭性德：“納蘭侍衛，您快點說呀！”

胤祚氣了個仰倒。

他臉頰鼓起，憋屈的怒瞪着兩人，良久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胤祚惡狠狠的怒瞪着納蘭性德，大有納蘭性德等會無論說什麽他都要吹毛求疵的架勢。

納蘭性德泰然自若。

光是這一會兒功夫，他便有些摸清楚三人的性格和關系。納蘭性德面帶微笑，率先朝着六阿哥提出問題：“六阿哥會背誦三字經，那知不知道其中的典故？”

胤祚露出一絲迷茫。

背書還能有什麽典故的嗎？

納蘭性德暗道果然如此，接着他含笑說道：“今日容若便不說課本，來給三位阿哥講講故事吧！”

說故事三人同時眼前一亮。

納蘭性德将書本放在桌上，先将三字經背誦一遍。他的聲音富有磁性，語調悠揚，不疾不徐，胤祐和胤祺捧着課本沒忍住也磕磕絆絆的跟随着朗讀。

随後才是重點。

納蘭性德又一句一句開始講解，明明是枯燥乏味的課本，在他的口中卻是變成了一個動人心弦的小故事，讓人津津有味，欲罷不能。

到最後連一開始無甚興趣的胤祚也逐漸安靜下來，豎着耳朵全神貫注的聽着故事。

納蘭性德講完十個故事。

他笑着詢問三位阿哥：“故事可聽清楚了？”

三人重重點頭。

納蘭性德目光轉向胤祐：“七阿哥要不要試着背背看？剛才咱們說的這一些。”

胤祐眨巴眨巴眼。

剛才納蘭師傅可是說了好多呢……自己能不能記住？胤祐抿着嘴有些膽怯，倒是納蘭性德鼓勵着：“背不出的話，說出意思也可以哦。”

胤祚：“哼——”

胤祐登時深呼吸，随後朗聲背了起來——越背他越是震驚，每逢自己記不清的時候納蘭性德所說的故事便浮現在心頭，要說前面胤祐還有些膽怯，越是背到後面他越是歡喜，大聲的背着：“……融四歲，能讓梨。弟于長，宜先知！”

納蘭性德用力鼓掌。

他伸手摸摸胤祐的腦袋，大聲贊揚：“七阿哥真厲害！”

胤祐身後冒出小花花。

他捧着臉興奮不已，只差原地轉圈圈了。

見胤祐成功胤祺也迫不及待的上前，興奮的嚷嚷着：“我也要來！”

胤祺背得要更磕絆一些。

雖然速度慢了一點，但是他也完美的背了以來，納蘭性德也不例外将胤祺的腦袋揉了揉：“五阿哥也很厲害哦！”

胤祺的鼻子都要翹到天上去。

剩下的胤祚苦于自己誇口已經背下一整冊，反倒有些郁悶起來。納蘭性德目光一轉，又落在他的身上：“六阿哥，首孝悌所說的是孝敬父母同時也要兄弟友愛，奴才剛才聽說七阿哥幫助了您，您現在是不是應該幫助五阿哥和七阿哥呢？”

胤祚乖乖點頭。

他本就不想欠人情，此刻抱着書籍噠噠噠的跑到胤祺和胤祐跟前：“來，本阿哥教你們認字。”

胤祺和胤祐相視一眼。

雖然不大喜歡胤祚這副盛氣淩人的模樣，但是追上去以後不就可以打擊回來了嗎？兩人還真湊上前，三人頭碰頭在一起，別提有多聚精會神了。

倒是忙完政務朝事，預想納蘭性德控制不住三小的場景而匆匆趕回來的康熙，倒是被眼前的一幕驚得睜大了雙眼。

“容若……還挺有一套的嗎？”

“許是容若兄家裏有子的關系？”跟随在康熙身後的曹寅難掩笑意：“這場景還真是難得一見。”

“可不是嘛？”康熙啧啧稱奇。他笑着推門而入，擡眸看向三個興奮的小家夥：“今日的課程怎麽樣？”

“納蘭師傅好厲害！”

“納蘭師傅太厲害了！”

“對對對！汗阿瑪，兒臣會背前面的了。”

三人争先恐後。

反正都同一個意思——納蘭性德厲害，很厲害，特別厲害！

區區這點時間納蘭性德就榮獲了所有人的心？康熙心裏難免泛起一絲酸澀，他低頭看向三人：“那明天你們要汗阿瑪還是要納蘭師傅為你們講課啊？”

胤祐三人眨眨眼。

康熙隐隐升起一絲期待，緊接着耳邊響起三個兒子異口同聲的回答：“要納蘭師傅！”

康熙的心猶如瓷器，噼裏啪啦碎了一地。

他整個身體僵硬石化，仿佛一陣風都能将他吹走，納蘭性德假裝沒看到皇上滿是怨念的目光，半撐着膝蓋注視着三位小阿哥：“奴才謝三位小阿哥賞識，回去以後記得要溫故而知新，知道了嗎？”

胤祐重重點頭。

三人和僵硬的康熙擦肩而過，蹦蹦跳跳的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