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禦膳房裏。

威風堂堂的禦廚們如今如同鹌鹑一般在家裏瑟瑟發抖, 雙目直直盯着地面一聲不吭，知覺壓力山大。

他們的臉色一個個都是發青發黑。

至于禦膳房管事王進寶？他都要……不！他已經給眼前的主子們跪下了，王管事哭喪着臉：“太子爺, 諸位阿哥, 這事兒再給奴才一百個膽子，奴才也不敢做，真不敢做啊！”

給太子殿下和諸位阿哥吃炸知了？

怕不是傳到皇上面前, 他們整個禦膳房都得被皇上投進油鍋裏給炸了！

王管事撲上前抱着太子的大腿，哭得涕淚橫流：“太子爺, 太子爺！”

阿哥們紛紛露出嫌棄的表情。

他們齊刷刷往後退散, 用胤祐的話來說他們現在寧可面對毛毛蟲地獄，也不想被一個身材矮胖, 賊眉鼠眼, 腮幫子上還上了一顆肉痣，肉痣上還長着三根長毛的男人抱着大腿哭嚎。

胤礽也不願意啊！

他嫌棄的甩甩腿，滿臉不悅：“孤讓你做你就做！萬一汗阿瑪問起, 孤自然會告訴汗阿瑪這件事與你無關。”

太子爺覺得自己無辜也沒用。

就皇上那脾氣, 到時候太子爺越是勸只怕皇上越發惱火，說不得自己的屁股……不不不, 說不定自己的腦袋都得和自己說再見。

禦膳房總管賴在地上。

他已經決定了——自己今天是死也一定要阻攔在這裏, 絕不能讓太子爺吃那等食物。

胤礽氣極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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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真不知道禦膳房總管竟是這般大義無畏，膽敢和自己作對的存在。

胤礽原本想要發火, 倒是胤祐伸手戳戳他：“太子哥哥，咱們可以自己去小廚房折騰，承乾宮裏就有哦。”

胤礽眼前一亮。

倒也不必去承乾宮, 他大手一揮：“那就去毓慶宮。”禦膳房總管敢拒絕, 胤礽不信毓慶宮的宮人還敢拒絕。

好不容易目送着太子殿下一行人離去, 旁邊的禦廚們是如釋重負。原本他們對于貪財又碎嘴的王管事那是有諸多不滿，沒少在背後詛咒他趕緊滾蛋，而如今則是禦廚們一個個眼中含淚，面帶感動：“王管事！王管事！您救了咱們大家啊！您是咱們禦膳房的大英雄！”

只差抱頭痛哭了。

王管事如爛泥般癱倒在地上，他感覺自個兒衣服都是汗水滲透，擦了擦臉頰上的汗珠才勉強恢複鎮定。王管事虎着臉：“平日裏我怎麽說的？就算再是伺候主子，不能做的就不能做，聽着了沒？”

所有人點頭如搗蒜。

王管事滿意的颔首，吩咐諸人趕緊辦事以後他拿起帕子抹了把臉，又急匆匆的往外走。

就和先頭的小太監趙興旺一般，王管事的心裏也浮起一模一樣的想法：這件事必須得禀告給皇上才行！

離開的太子胤礽臉上還挂着不高興：“不過是做點炸知了的小事，王管事居然也這般磨磨唧唧拖拖拉拉……”

跟在太子身後的小太監趕緊附和着：“主子別往心裏去，這等狗奴才回頭……哎呦！”

他腳下一個踉跄。

太監剛想回頭斥責，就發現将自己擠開的是四阿哥。胤禛淡淡掃了他，眸底的冷意讓小太監一個哆嗦，登時聳拉着肩膀往後退去。

胤禛滿意的收回視線，順口轉移太子的話題：“說起來太子二哥，您知道這炸知了怎麽做的嗎？”

胤礽沒注意到小太監的去處。

聽聞胤禛的問題，他眉心微微皺起：“唔……我記得吧？整個炸一炸？還是要拔掉翅膀來着？有點時間孤也記不清了。”

“整個兒炸一遍？”

“嗚哇，看着造型很難入口哎……”

蟲子真的能吃嗎？

三阿哥胤祉、五阿哥胤祺和六阿哥胤祚經過禦膳房這一茬，心裏再度浮起擔憂，一直走進毓慶宮都沒有恢複。

就像是太子胤礽所說的一樣。

禦膳房裏的王管事尚且還有膽量拒絕，那毓慶宮小廚房裏的管事就是明知道眼前是油鍋，他也只能往裏面蹦了。

炸蟲子就炸蟲子……QAQ

問題是能在宮裏伺候，尤其能被選入毓慶宮伺候的廚子都是世家出身。他們的出身或者比不上一些八旗世家，卻也都過的是富貴生活。

至于炸蟲子？

這等不上臺面的東西他們……也不會啊！禦廚們瞪着一臉盆的鳴蟬發愣，竟是一個個汗毛直豎，不知應該從何下手。

真真是沒用！

胤礽都懷疑這些禦廚是不是借此想要裝作不會然後就可以把自己忽悠過去？從未吃過虧，今日卻撞了壁的胤礽不高興了，他細細回想，然後詢問太監們：“你們有誰知道炸知了的做法？”

太監們都是貧苦人家出身，不用問幾個就有一名老實巴交的小太監：“回禀太子爺，奴才知道。”

“你說說。”

“要将知了放在沸水鍋裏燙死，撈出之後去蟲頭蟲肢再浸泡鹽水兩個時辰，瀝幹水就能夠下油鍋了。”

“泡鹽水兩個時辰？”阿哥們齊齊驚呼，那得等兩個多時辰以後才能吃上？三阿哥胤祉臉上隐隐露出一絲笑意，他故作淡定：“這做法有些耗時，要不咱們就算了……”

“奴才還有更簡單的方法！”

小太監連忙說道：“先将知了清洗幹淨，然後去頭去翅膀去蟲肢，再撒上粗鹽和胡椒粉稍作腌制後串成一起，在火爐上微微燒烤至焦黃酥脆，雖然和油炸的稍有區別但也有七八分相似，最重要的是速度快，奴才以前還在老家裏經常拿這個當零嘴。”

胤祐提出問題：“好吃嗎？”

小太監點點頭：“酥脆好吃，比肉還香呢！”雖然他入宮前也沒吃過幾塊肉，但是在他的心裏炸知了真的很好吃！

小太監的一番話讓所有人松了口氣。

心驚膽戰至今的五阿哥胤祺，還有一直強撐着膽子，裝的鎮定自若的六阿哥胤祚臉頰上齊齊泛起一絲笑意。

唯獨胤祉還試圖掙紮。

他雙手抱胸：“那也不是咱們要吃的油炸，要不……”

沒等胤祉說完，大阿哥胤禔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三弟，你膽子也太小了吧？瞧瞧四弟？看看七弟？你不吃可得丢人了！”

胤禛皺眉：“這也是個人喜好。”

他朝着胤祉說道：“蟲子這玩意吧，不是說喜歡就能喜歡的。三哥實在受不了就別吃了。”

胤祉：……

胤禔嘴巴開開合合，嘴巴沖着胤禛努了努。

胤祉：…………

他一咬牙：“我要吃。”

既然胤祉确定，胤禛也不勸說了。他點點頭，然後将視線轉向處理鳴蟬的宮人身上，而胤祉眼看小太監們麻利的動作，他只能把憂愁吞回肚子裏——應該會好吃的吧？對吧？

另一邊，乾清宮。

前腳禦花園的無等太監來禀告太子和諸位皇子有意炸知了吃，後腳禦膳房管事便來了。前面還覺得荒誕無稽，将胡說八道的小太監狠狠訓斥一通的梁九功眼皮子重重跳了一下。

他瞪圓了眼，險些以為他們是聯手起來耍弄自己，梁九功又重複了遍：“太子殿下和諸位阿哥，真的……打算炸知了？”

趙興旺和禦膳房主管王進寶同時重重點頭，梁九功這回是清楚了，他一個轉身，急急忙忙往殿內走去。

東暖閣裏康熙正召見大臣，談論西北羅剎國進犯之事。歷經三藩之亂，臺灣戰事，朝堂之上對于戰事已經熟門熟路，官員們之間連争執都極少見到——偶爾也有，主要是索額圖和納蘭明珠看對方不順眼，總想插點自己的人手進去。

兩者皆是重臣，黨羽衆多。

康熙為了朝堂平衡，除去偶爾敲打以外對于他們這種你刺我一句，我回你一嘴的狀态，權裝作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反正就算他們吵了一大通，送上來一堆人選，最後敲定的還是康熙自己，因此他泰然自若，一臉平靜看着臺下兩人争執不休。

就在此刻，梁九功順着牆根兒進來了。梁九功打小便開始伺候康熙，深知康熙的習慣，非大事絕不會在康熙處理朝務政事的時候進來，一看到他的出現康熙便微微皺起眉心，打斷索額圖和納蘭明珠的鬥嘴：“出了什麽事？”

“太子殿下和諸位阿哥……”

梁九功一張臉忽青忽白忽紅忽紫的，竟是不知道如何說才對。

太子和阿哥們？

難不成是吵架了？争執了？打架了？索額圖面色嚴肅，納蘭明珠心裏也是忐忑。

康熙也是緊張萬分。

在他催促的目光中，梁九功一咬牙：“回禀皇上，太子殿下說要，說要吃炸，炸，炸知了！”

索額圖瞪圓了眼。

他心裏驕矜奢貴，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裏怕摔着的小太子怎麽會要吃蟲子！？索額圖心裏頭的濾鏡在這一瞬間噼裏啪啦碎了一地，整個人都是搖搖欲墜，捧着心險些厥過去。

後面的官員趕緊扶住索額圖。

納蘭明珠眼前一亮——虧索額圖還好意思說太子風度翩翩，豐神飄逸，仙人之姿，誰家仙人吃蟲子的啊？還好意思說大阿哥是一介武夫，粗狂肆意？瞧瞧現在肆意妄為的是誰？

納蘭明珠撫着胡須，心情好的不得了。當然他的好心情只維持了三息時間，緊接着梁九功又補充道：“太子殿下帶着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六阿哥和七阿哥一起去毓慶宮，準備炸知了吃！”

納蘭明珠手一個用力。

撕拉一聲，他的美須便少了大半。

索額圖和納蘭明珠怒目相視。

他們同時認定：定然是大阿哥/太子帶壞了我們家的太子/大阿哥！

要是康熙知道他們的心思，他非得啐上兩口——什麽你們家的？太子和大阿哥都是朕的，好不好？

當然現在的康熙沒這個心情，他迅速将事情吩咐給諸人，然後帶着宮人們匆匆往毓慶宮走，走在路上又細細詢問趙興旺和王進寶。

什麽七阿哥三人抓蟬引得毛毛蟲雨，什麽太子光顧禦膳房做炸知了未果……康熙額頭青筋突突直跳，帶着最後一線希望：“這主意是不是胤禔和胤祉出的？朕看許是養在外面的時候被人帶壞了。”

趙興旺欲言又止。

沉默片刻以後他才小聲道：“回禀皇上，這事是太子爺先提起得……而且而且據說好像，以前就吃過。”

康熙：……

他不說話了，康熙匆匆走向毓慶宮，

一進毓慶宮，康熙便聞到一股肉香。順着香味走到後廂竈房處，遠遠便看見太子胤礽和阿哥們的身影。他們手捧着碟子一臉的肅穆，至于最為饞嘴的胤祐已經操起筷子，他夾起一只新鮮出爐的知了往嘴裏放。

金黃酥脆，油脂的味道瞬間在嘴裏爆炸開來，越是用力咀嚼香味越是濃郁，胤祐捧着臉頰，雙眼亮晶晶的：“好吃！”

端着碟子打哆嗦的胤祉：“……真，真的嗎？”

胤禛也取了一個：“的确不錯。”

胤祉閉了閉眼，也将一個塞進嘴裏：“……”很快他緩緩淌下眼淚：我覺得不好吃。

“三哥，你覺得好吃嗎？”

“……好吃。”看着胤祺和胤祚期待的目光，胤祉惡從膽中生，用力咀嚼幾下然後面帶微笑：“真的很不錯呢：）”

胤祚：……

傻子才信你的話。思緒落下，他便聽到胤祺的聲音：“那我也試試看。”

胤祺張大嘴，嗷嗚一口吃進去。

在胤祉期待的目光中，胤祺哇的一聲：“好吃！真的好好吃！”

胤祉：……？？？

他滿臉困惑的看着胤祺，然後和胤祚面面相觑，兩人同時夾起一個放入嘴中。

呸！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