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站在一旁的康熙原本還在嚴肅的觀看測試, 聽聞兩個活寶的對話，他沒忍住開懷大笑起來。

梁九功想笑又不敢笑。

他和身後一幹宮人齊齊垂首盯着腳背，試圖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一個個憋得嘴角抽搐，肚子抽痛, 更有甚者肩膀抖動，還發出嗤嗤的聲響。

胤祐簡直要炸毛了。

羞惱至極的他, 直接漲紅成一只蝦子。

胤祐噘着嘴, 噠噠噠的跑到納蘭性德和曹寅中間, 欣慰的看到師傅們不愧是師傅們，居然依然保持着巍然不動的姿态和肅穆認真的表情, 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測試場地中央。

胤祐心滿意足的擠在中間。

他也有模學樣，專注的看向中央不斷跑動翻倒的馬車，沒有注意到納蘭性德和曹寅同時瞅瞅自己, 然後無奈地相互交換眼神。

他們眼底也浮出一縷淺淺的笑意，這是這一抹笑意轉瞬即逝，很快納蘭性德和曹寅收斂笑容, 再次将精神集中在眼前的測試上。

反反複複的測試很快結束, 結果則有些不太樂觀。納蘭性德和曹寅翻看着登記下來的數據, 眉心漸漸皺起, 頭碰頭低低讨論幾句。

胤祐也沒時間自怨自艾了。

他擡起頭往上看：“納蘭師傅, 曹師傅，你們這是怎麽了？”

康熙和胤禛也擡步走過來。

曹寅恭聲回答：“回禀七阿哥, 這一批馬車測試下來……似乎還是原版最佳。它的速度，承重不占優勢, 但是穩定性卻要比其餘馬車要來得好。”

“可是我看四個輪子的開的比他穩當多了。”胤祐滿臉疑惑, 他伸手指向場中央的小太監。

與兩輪車肉眼可見的左右晃動相比, 沙土路上行駛的四輪車要平穩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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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和胤禛也點點頭。

曹寅苦笑一聲：“直行的确如此，可是一到轉彎……”

他招招手。

場內的小太監趕緊小跑到彎道處，拉起四輪車順着彎道小跑起來。只見一上彎道四輪車的穩定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堪稱是只要拐彎就即刻翻車，就算将速度調整到最慢情況，也依然還沒過兩個彎道又翻車了。

反倒是最簡單的雙輪馬車在彎道裏平穩度過，除了照舊有些搖搖晃晃外竟是和平路上無甚區別。

曹寅搖搖頭：“從穩定性上來看，無論是加寬或是增加輪軸，又或是增加車廂數量，都會在拐彎時增加發生側翻的概率。”

而大清地域遼闊，山巒起伏之地衆多，運輸糧草翻山越嶺那是常有的事情。路遇彎道就翻車，這車還能用嗎？上路翻車那是要人命的事！

或許千百年來馬車的傳統是正确的。

這個念頭從曹寅心底升起，他看着七阿哥欲言又止，很難忍心打破七阿哥的奇思妙想。

康熙也有些失望。

胤祐臉頰微微鼓起，不服輸的瞪着馬車：“或許是哪裏做的不好呢？納蘭師傅不是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的嗎？萬一木匠伯伯們也知道什麽小訣竅，萬一大家一起看能發現哪裏不對呢？”

胤禛點點頭。

異國人能改良，我們就……不能嗎？他眼底閃爍着點點星光，皆是說着心頭的不服輸。胤禛重重點頭：“《舊唐書·裴度傳》裏曾說一勝一負，兵家常勢。偶爾失敗一次又如何，歷經失敗咱們也要勇往直前才對，不是嗎？咱們再試試看吧！”

康熙驚奇的看着胤禛，緊接着他朗笑一聲看向曹寅：“就連小孩子都知道都知道不能輕易放棄，更何況現在才剛開始實驗？再來試試吧！”

正巧自己也完成朝務政事了。

康熙也加入進去，琢磨琢磨眼前的木頭馬車。

胤祐歡呼一聲。

他噠噠噠的跑到其中一名木匠的身邊，非要自己也搭一個木頭車出來。

這名木匠已是白發蒼蒼。

瞧着稚氣可愛的七阿哥，他難免想到家裏的小孫孫。木匠眉眼彎彎，手上的動作也逐漸變慢，細致的讓七阿哥能看到自己的一舉一動。

為了增加木匠們的效率，也為了這些木頭車可以反複利用，木頭車的每一個部件都被做成榫卯結構，可以拆分開來又可以很快組成不一樣的模樣。

木匠再是放慢速度，在胤祐眼裏也是神速。他瞪圓了一雙眼睛，看的眼花缭亂。

亂七八糟的木材在木匠的手中自由變化，剛剛還是這個模樣瞬間又化作另外一個模樣。胤祐一時間忘記本來的目的，光顧着看木匠的動作了。

木匠瞧着好笑。

他忍不住細細介紹起來：“這個叫楔釘榫，瞧瞧只要塞進這一根小木條進去就完全無法拆開了。還有這個叫做方材丁字結合，木頭車的車廂和定做就是用它組合在一起……”

木匠念叨了不少。

胤祐似懂非懂的點着腦袋瓜，他抱着一堆新鮮出爐的零部件，歡歡喜喜抱着到一邊。也不嫌棄地面髒，胤祐一屁股坐在沙地裏，興致勃勃的開始拼接玩耍。

還真是當玩具了。

康熙看了眼，忍不住又露出一個笑容。他低聲吩咐梁九功：“回頭将朕東暖閣裏放的那艘船送到承乾宮去，賞給七阿哥玩吧。”

梁九功笑着應是。

只是他心裏難免也是一陣感嘆。

宮裏榫卯玩具衆多。

要說最為驚人的當屬東暖閣裏放置的巨型帆船。這艘船只乃是一比一仿制鳥船制作而成，上面的炮筒缰繩非但精致而且也能和現實中的一樣使用。

呈送入宮中之後，這艘船只也立馬成為皇上的心頭好，擺在東暖閣裏裝飾。最重要的是，六阿哥曾經十分喜歡這艘船只，幾次嚷嚷着想要，可是皇上卻沒有舍得賞賜，只是吩咐內務府另外準備了些。

而如今……七阿哥還沒提出想要呢，皇上卻笑眯眯的讓自己送過去了。

胤祐并不知道梁九功的腹诽，他還沉浸于手上的零件。只是小小的腦瓜子裏實在是記不清木匠師傅剛才的長篇大論，琢磨片刻以後胤祐就徹底放棄了，窩在地上随意組裝起來。

很快一輛木頭車就新鮮出爐了。

就是怎麽說呢？胤祐總覺得哪裏有些奇怪？他雙手捧着木頭車發呆，看着奇怪可真要說哪裏奇怪，胤祐又看不大出來額……

他歪着小腦袋看了半響。

胤祐最後決定——不是有句話叫什麽是驢子是馬跑起來就知道的對不對？他爬起來，抱着木頭車樂颠颠的奔向納蘭性德：“納蘭師傅，我的做好了。”

“好好好。”納蘭性德無奈的應聲。剛才七阿哥獨自窩着玩玩具的架勢所有人都看到了，只是所有人的想法都出奇一致。

軟萌萌的小包子就盡管玩耍吧。

至于難度大的事情還是交給他們這幫大人去辦！

就是納蘭性德也沒想到七阿哥還會交出成果一枚，他接過胤祐的玩具木頭車，笑眯眯的也放進等待測試的隊伍之中——那就測試看看吧。

曹寅還在忙碌中。

在第一輪測試之後，他又測試了不少款，甚至滿院子的木匠仆役都被動員起來思考。

只可惜測試的結果依然不容樂觀。

曹寅皺着眉，盯着測試的單子，能突出合格線的頂多是增加輪子大小和寬度，或者增加了一小部分的承載量，勉強說有進步那的确是有，可是為了這點可以忽略不計的進步去更改整個馬車行業？

開玩笑，百姓們都會造反的好不好？重新制作馬車的成本是多少？延續使用的成本是多少？曹寅按了按太陽穴，覺得或許應該禀告皇上，讓諸多大臣們也一起來思考思考。

想歸想，曹寅的工作還在繼續：“下一個。”

小太監趕緊将木頭車呈送上來。

曹寅入手就驚咦一聲，低頭盯着這個長相古怪的四輪車。車廂沒有蓋子？車廂底部都多了一條？他一邊看一邊皺眉：“這誰做的？怎麽連半成品也送上來？給本官退回去，讓他好好做——”

還未說完話，小太監趕緊提醒：“曹大人，這是七阿哥做的。”

“額……你怎麽不早說？”曹寅的動作一停，倒是沒了檢查的心思。他面上露出一絲無奈，順手将木頭車放在小太監的手心裏：“讓測試的人注意些，別做的太過火了。”

小太監哎了一聲。

他端着木頭車往場內跑，至于另一邊的胤祐已經一臉興奮的拉着胤禛：“四哥，四哥！輪到我的車上場了。”

“是是是。”

“汗阿瑪，您快來看啊！”

“朕知道了。”康熙無奈。他邁開腿也走到場邊，眼神掃了曹寅一眼。

曹寅點點頭。

康熙做好準備，木頭車要是能順暢行駛就大聲表揚用力鼓掌，萬一翻車也要認真鼓勵胤祐不能氣餒再接再厲！

胤禛哪裏不知道他們的套路。

他看看得意洋洋的胤祐，話語在舌尖上轉了一圈最後還是吞入腹中。

罷了罷了。

先讓他高興高興，回頭再告訴胤祐真實情況……吧？胤禛想了想，擡眸也朝着場中看去。

這一看他就忍不住皺眉了。

胤禛的表情很是古怪，他眼角餘光不斷掃視曹寅：不是，你這就做的有些過分了吧？

眼看在彎道上穩穩當當，一個翻車都沒有發生，胤禛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胤祐的小腦袋已經越擡越高，胸膛高高挺起，聲音清脆響亮：“汗阿瑪，胤祐好厲害的！”

自誇的模樣讓人只想掐臉。

康熙胡亂點着頭，厲目卻是掃向曹寅。

曹寅也是壓力山大。

他則是怒目瞪着小太監，遭受兩道厲目掃視的小太監一臉惶恐和委屈，他噗通跪倒在地：“奴，奴才吩咐過的……”

“那這又是怎麽回事？”

“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啊……”小太監哭喪着臉。

納蘭性德死死盯着場中央。

他的眼神逐漸發生改變：“等等，子清！讓場內的人加快速度，再轉一圈看看！”

曹寅：…………

不是吧？容若，都這時候你還□□一刀？

納蘭性德掃了他一眼：“你看看，場內的太監跑的速度可不慢！”

場內小太監的壓力也大啊。

就算是作弊咱們也得讓車子翻兩回對不對？剛開始的流暢他還沒有在意，到後來小太監已經有些急了，速度早就加快了不知多少。

在納蘭性德的提醒下幾人也終于發現，場內的情況似乎和他們想的截然不同

曹寅瞪圓了眼。

康熙和胤禛也是微微張大雙眼，看着那輛稀奇古怪的木頭車在沙土上飛奔。

喂喂喂！這不對勁吧？

所有人都大張着嘴，一臉的不可思議。

不會吧？

院子裏一片寂靜，唯有胤祐的歡呼聲一陣響過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