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烏雅威武第二天便乾清宮請罪。

乾清宮裏落針可聞, 寂靜的氣氛讓他屏住呼吸，原本十成十的肯定逐漸褪去, 慌張和恐懼盡數用上心頭。

康熙冷眼盯着烏雅威武。

昨日烏雅府內的騷動情況早已被人即刻送到禦前，再看看他今日的反應，康熙難掩眉眼間的厭惡。

烏雅氏的……未來啊？

一抹郁色在康熙眸底升起又迅速退去，很快他又如同平時般淡定自若。他和顏悅色的将烏雅威武叫起，安撫兩句後便讓他退下，烏雅威武感激涕零，唯有梁九功偷偷打了個哆嗦, 深深埋低了頭。

康熙端坐在上首許久。

半響他才站起身來：“走，去承乾宮看看。”

進了承乾宮，康熙便看到他從未預想到的一幕。只見佟皇貴妃、戴佳庶妃和兒子們正圍坐在院子裏, 嘴裏哼着……

嗯？康熙面露疑惑：“你們唱的是……”

佟皇貴妃忙帶着諸人起身請安：“皇上, 這是字母歌來着。”

康熙恍然大悟。

除去烏雅白齊以外，讓康熙惱火的還有那些仗着語言不通, 欺詐百姓們的歐羅巴商人。不但将他們抓入大牢審訊, 而且還令理藩院增加精通異國語言人才數量, 加強培訓官員, 短期內竟是在京城裏掀起一場外語熱。

當然阿哥們之間也是。

太子胤礽嘗到了甜頭，尋幾名傳教士學得越發高興。

看太子學得那麽高興，不服輸的胤禔也咬牙給自己加了一課跟着學習起來。

Advertisement

看太子二哥和大哥學得這麽努力，三阿哥胤祉當然也不能落後。

而看太子、大哥和三哥都這般努力, 胤禛也覺得應該加強點。他又覺得應該提早培訓胤祐，然後再讓胤祐培養鳥雀走獸，因此也就胤祐給拉上一起學習。

胤祐：……？？？

自己學習漢語滿語和蒙語就很吃力了, 他一點都不想多一份課業QAQ

偏偏面對四哥，胤祐沒有反抗的勇氣。他沉思片刻, 然後把五哥和六哥也拉上，正所謂：要死一起死，死也要拉一個墊背？唉……反正大約就是這些意思。

就卷，特別卷，死命卷的狀态。

八阿哥胤禩注意到兄長們的異常，他滿臉好奇的跑來湊熱鬧。

年長的皇子們也就罷了。

面對一群求知若渴的年幼皇子，傳教士們也是頭大如牛。他們思來想去最後決定從兒歌教起，比如由二十六個英文字母所組成的：“ABCDEFG~HIJKLMN~！"

滿宮裏都是這個調子。

到如今就連宮妃們也被這歌詞押韻，節奏明快還簡單易學的兒歌也洗腦，動不動也會哼上一兩句。

比如佟皇貴妃。

康熙對于後妃子女都熱愛學習的态度很滿意，大力支持的同時還将佟皇貴妃和戴佳庶妃兩人好好誇贊一通。

佟皇貴妃沒好意思說是胤祐在自己面前念叨的關系，而是笑着轉移話題：“皇上今日怎麽有空過來？”

“朕來——”總不能說聽了烏雅氏的事情不高興，因此到表妹這裏來散散心。

康熙猶豫一瞬目光落在胤祐四個身上：“朕許久沒有抽考了，倒是想來問問他們的學業。”

胤祐渾身一僵。

胤祺瞳孔地震。

就連原學霸，最近越來越頹廢的胤祚也是莫名心虛，唯獨胤禩還傻樂着，完全不知道面臨是什麽情況。

胤祐三人默契十足。

他們同時擡步往外跑去，只可惜還沒走出承乾宮的大門就被一行宮人給攔了下來。

康熙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們。

抽查的結果不用多說，三個盡數沒有及格，沒有逃跑的胤禛則是輕輕松松度過難關。

不過他的臉色卻不好看，胤禛面容肅穆認真思考。雖然多學習一門語言那的确是件好事，但是前提是不能拖累胤祐等人的學業才是。

至于剛才還滿臉好奇的胤禩，望着蔫巴巴的三位兄長，對威嚴恐怖的汗阿瑪升起濃濃的畏懼感

他抱住胤祐。

胤禩在他的左臉頰親親，又在右臉頰親親，拼盡努力安慰胤祐：“七哥不怕，弟弟保護七哥。”

“胤禩——！”吸一吸軟綿綿的弟弟，胤祐又覺得自己滿血複活。他鼓起勇氣，含淚哭訴康熙的霸權：“汗阿瑪，兒臣幾個尚在開蒙，又沒有正式去尚書房讀書呢！”

這個進度已經很棒啦！

放在過去康熙的确覺得不錯，誰讓現在他發現一個兩個小阿哥都能完成呢？都能完成，是不是意味着太過于簡單了？康熙覺得自己的兒子們都很聰明，完全可以現在就開始正式學習嘛！

他面帶笑容，鄭重點頭：“朕瞧着你們這個歲數就很不錯，待明年過了生辰，就正式到上書房來上課吧，日後八阿哥九阿哥等也是如此。”

胤祺和胤祚尚還能接受。

畢竟他們本就明年入學，可是胤祐就不樂意了。要是按生辰算的話他還有快兩年的玩樂時間呢！胤祐淚眼汪汪，覺得自己這是虧本了！

重點還有個笨蛋胤禩。

他看着欲哭無淚的七哥，然後舉起小手手抗議：“汗阿瑪，兒臣想要提前入學，和七哥一起嗚嗚嗚！”

胤祐一把捂住他的嘴。

我的八弟，就算哥哥求求你了，你可就別再卷了吧！

康熙朗聲大笑。

他原本還想繼續逗弄兩人，只是就在此刻一名太監連滾帶爬的沖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皇上，不好了！”

這人康熙認識。

他是太子身邊的太監之一，太監的忽然出現讓康熙心生一絲不祥的預感，原本輕松的心情的瞬間一掃而空。他臉色微沉：“慌慌張張的，這是出了什麽事？”

“太子殿下和大阿哥吵起來了，說，說，說要打架！”小太監驚慌失措的回答着。

這個答案讓滿院子的人都變了臉色。

康熙更是騰身而起，難掩面上怒容。正當他大踏步準備離去時，正巧聽到胤禩和胤祐嚼耳根：“七哥，七哥！”

“怎麽了？”

“這是我給大哥出的主意哦！”胤禩興奮的話語回蕩在所有人的耳邊，也讓所有人的動作在瞬間凝固。

胤祐：……？

胤禛：……？？

康熙：……？？？

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落在胤禩身上。

偏偏這小子半點沒有遮掩，甚至還朝着胤禛揮舞小拳頭：“等我長大了，也一定會和大哥一起打倒四哥，把七哥從四哥手裏救出來了的。”

我真是謝謝你了！

胤祐面露絕望，他忽然感覺自己身上的負擔多了許許多多，瞬間有長大了……不不不，是變老了的感覺。胤祐垂淚：難道自己尚未長大就要變成老頭子了嗎？

康熙給了胤祐一個爆栗。

他沒好氣的低斥一聲：“瞎說什麽呢？”

胤祐趕緊捂住自己的嘴。

他眨巴眨巴眼睛，無辜的看着汗阿瑪。眼看康熙的目光要向着胤禩而去，胤祐讪笑一聲：“汗阿瑪，八弟還是個寶寶呢！大哥再怎麽笨蛋……額，單純也不會聽胤禩說什麽就做什麽的吧？”

別以為朕沒聽見你說胤禔是笨蛋。

康熙涼涼地看了胤禩一眼——最重要的是瞧胤禩臉上的不服氣，顯然他想的和胤祐想的完全不一樣呢。

康熙笑了笑。

他示意梁九功抱上八阿哥，帶着浩浩蕩蕩一群人趕去跑馬場，倒要看看太子和大阿哥是如何鬥毆的。

太子和大阿哥打架。

這場景怕是這輩子都會印刻在現場所有人的腦海深處，永生都不會忘記。他們面色麻木的看向正前方，康熙心裏一咯噔，立馬吩咐衆人将他們全數拉開。

康熙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只是當他看到眼前這一幕時，也忍不住陷入沉默。明明天氣依然炎熱無比，而康熙卻猶如墜入冰窖般冷得刺骨。

良久康熙才回過神。

他黑着臉怒吼一聲：“胤礽！胤禔！”

胤礽和胤禔停下加油打氣的動作。

他們一臉懵的回首看來，頗有些摸不着頭腦的看向康熙：“汗阿瑪，這，這，這是怎麽了？”

還問朕這是怎麽了？

康熙環視亂糟糟的場中央，額頭青筋突突直跳。他深深凝視太子胤礽和大阿哥胤禔：“你們給朕說說，你們現在是在做什麽？”

胤礽和胤禔相視一眼。

兩人小心翼翼的回答：“汗阿瑪，就如您所見……兒臣們是在……鬥雞？”

這是鬥雞沒錯吧？

場中央兩只健壯的大鬥雞尚在酣鬥之中，寬闊的翅膀用力拍打。鬥雞騰空而起的同時雞爪飛舞，雞喙亂啄，兩只鬥雞打作一團，到處都是飛舞的雞毛，戰況異常激烈。

“朕問的是你們為何會在鬥雞？”

“汗阿瑪，兒臣正在和大哥比賽。”胤礽面色肅穆，認真解釋。

比起他來胤禔就更興奮一些。

他還興奮的朝着汗阿瑪介紹：“這只毛色黝黑，占了上峰的是兒臣的。”

鬥雞的勝負已經初具雛形。

黑色的鬥雞兩爪狠狠按住另外一只，發出高亢的雞鳴聲。

胤礽揚了揚眉，頗為不悅：“現在局勢還沒到最後，還有翻盤的機會！”

被壓在下面的那只鬥雞，恰好在此刻翻身逃出，沖出另外一只鬥雞的桎梏。

“不過是困獸之鬥罷了。”胤禔冷哼一聲。果然，下一秒這只逃出的鬥雞再次重重摔在地上，這一次它似乎沒有反抗的力氣了，只能發出哀哀的凄鳴聲。

“切。這回只是沒有經驗罷了，下一回剩的定然是孤！”

“下一回贏的人也會是我。”

“是孤！”

“是我！”

“是孤！”

在身後雞鳴聲的伴奏下，胤礽和胤禔目光交彙，活像是兩只殺氣淩厲的鬥雞，讓人瞧着又是好笑，又是無語。

一路擔憂的康熙陷入沉默，太陽穴也是一陣突突直跳。

目瞪口呆的還有報信的小太監。

看到大阿哥氣勢洶洶的給太子殿下下戰書以後，他第一時間趕去承乾宮報信，打定主意要為太子殿下出氣，讓皇上看看大阿哥的真實面目。

只是沒想到此打架非彼打架，太子殿下居然是在和大阿哥比鬥雞！？小太監哭喪着臉，原本想要借此飛升騰達的心思一掃而空，甚至開始忐忑不安。

康熙回頭瞥了小太監一眼。

這一眼冷得讓小太監冷汗直冒，兩條腿都開始打顫。

雖然鬥雞不是一件好事，但是比起太子與大阿哥鬥毆之事，那就是再小不過的一件事了。

當然這胡亂告狀的小太監，康熙沒打算放過。他只是淡淡的掃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便立刻恭謹垂首。

在一幹阿哥都沒有發現的時候，他手一揮幾名五大三粗的侍衛上前，直接堵住小太監的嘴，将他拖拉下去處置了。

至于康熙。

他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盯着胤礽和胤禔。兩人的争執非但沒有停歇，甚至還越演越兇，短短時間內就開始約定下一回比賽的日期。

偶爾玩玩也就得了，若是玩物喪志就糟糕了。康熙深深擰緊眉角，同樣表情不愉的還有胤禛。

唐代還有人賦詩一首《神雞童謠》來嘲諷當時吏治敗壞，世風奢靡，不務正業的景象。

鬥雞雖然流傳時間長遠，但是從古至今都與纨绔子弟挂上鈎。太子和大阿哥居然在宮裏鬥雞玩耍，這可不是一個好跡象——汗阿瑪也一定是這樣想的，

果然很快康熙很快發聲止住兩人的争執，他黑着臉沉聲斥道：“跑馬場乃是讓你們學習騎射之地，哪裏是用來鬥雞玩耍的？胤禔，你八弟提議你也敢聽？胤禩幾歲你幾歲？你就沒有點辯駁的能力？”

胤禔吓了一跳。

聞言他大感委屈：“汗阿瑪，兒臣原本是想和太子殿下拳對拳肉對肉進行一場男人之間暢快淋漓的鬥毆……不是，比賽。”

胤礽：…………

胤禔欲蓋拟彰的咳嗽一聲，幹巴巴的接着往下說：“只是畢竟不夠兄友弟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