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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這一胎很是艱難。

她多思多慮, 性情暴躁，這兩個月更是夜不成寐，只要有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驚醒。在這種情況下, 德妃雖然順利誕下孩子，但是剛出生的小公主身體孱弱，哭聲都沒貓兒大。

佟皇貴妃失去過一個女兒。

她看着襁褓裏哭聲細弱的小公主，連抱的勇氣都沒有, 只看了一眼心裏就抽疼得厲害。

周嬷嬷哪裏不懂主子的心思。

她趕緊扶住自家主子，也不忍心再去看小公主：“主子，您沒事吧？”

“……沒事，本宮沒事。”佟皇貴妃好半響才恢複精神。今日是德妃的好日子，她不希望自己露出異态徒增旁人的猜測和抱怨。

佟皇貴妃定了定神。

她細細端詳襁褓裏的孩子, 小公主雖然瘦弱，但是眉眼間依稀帶着德妃的模樣，想必長大以後定然是個美人胚子。

佟皇貴妃含笑賞賜了産婆宮人，随後又吩咐身邊人去慈寧宮和乾清宮報信。

意外的是就在此刻, 殿外竟是響起一陣又一陣的嘈雜聲, 喧鬧的簡直不像是後宮而像是菜市場！

劇烈的争執吵鬧聲不但讓佟皇貴妃倍感頭疼，而且也讓小公主抽噎不止，嘴唇都哭得發青。

佟皇貴妃讓奶嬷嬷抱走小公主，緊接着她

厲聲吩咐身邊人将外面喧鬧的宮人拖進來。

只是人剛進來，佟皇貴妃便皺緊眉角，面露疑問。

在外吵鬧的居然是錦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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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雯是德妃的親信宮女, 先前也一直穩妥認真的幫忙操持永和宮諸事, 怎麽會忽然在這時候吵鬧？

難掩疑問的佟皇貴妃沉下臉。

她厲聲喝問：“錦雯, 你這是在做什麽？難道你想要抗旨不遵？”

皇上的禁足令還沒有撤銷。

在此之前, 永和宮的工人沒有允許前, 是不能離開永和宮的。

錦雯急得嘴角都長出了泡。

她六神無主，此刻直接跪倒在地連連磕頭：“求皇貴妃，求皇貴妃，救救六阿哥吧！”

“六阿哥！？”

佟皇貴妃心裏一咯噔。她看了眼産房，帶着錦雯走到外間再次厲聲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怎麽忽然提到六阿哥？”

錦雯感激的看了眼皇貴妃。

她急急将宮女檀香失蹤之事說出口，順帶連自己的猜測和懷疑也盡數說出。

佟皇貴妃心頭大震。

還未等她派遣宮人去通報皇上，産房裏頭的德妃也鬧騰了起來。錦雯先前過于激動，以至于聲音多多少少的傳入産房，事關胤祚之事，德妃登時情緒不穩。

她竟是顧不得自己産後虛弱的身體，也要沖出來問個究竟。

佟皇貴妃焦頭爛額。

她一邊使嬷嬷過去攔住安撫德妃，另一邊使着

宮人趕去通知皇上以及榮妃。只是宮人剛走到門口，便聽到一陣通報聲：“皇上駕到——！”

錦雯眼前一亮。

她滿臉焦灼和惶恐，急急朝着皇上撲去：“皇上，皇上！還請皇上救救六阿哥——”

“……錦雯，你在說什麽呢？”

“六阿哥？六阿哥！”錦雯呆呆的擡頭，驚訝的發現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正是六阿哥胤祚。

胤祚一臉迷惑的看着錦雯。

緊接着他擡眸看向産房，三步并兩步朝着那邊奔去：“額娘，額娘！”

四五名嬷嬷也拖不住德妃。

面色蒼白，只憑借一口氣沖到産房門口的德妃掀起簾子，聞聲急急擡眸看向胤祚。

入眼的是單幅眼鏡。

德妃腦子裏嗡的一聲，失血過多的她只覺得天旋地轉，身體後仰直接暈厥過去。

最後留在德妃腦海裏的是一句話：我的胤祚，怎麽會變成這般的模樣？

“德主子！？德主子！”

“娘娘！娘娘！”

“額娘！額娘！？”

驚呼聲再次響起。

六阿哥胤祚的身體僵在原地，手足無措的看着前方。

佟皇貴妃趕緊拉住胤祚。

她溫聲叮囑：“胤祚，德妃剛剛生産好，正是虛弱的時候。咱們去看看小公主，好不好？”

胤祚沉默不語。

良久以後他才默默點了點頭：“……嗯。”

胤祚被牽着離開。

走了兩步，他又下意識停下腳步，呆呆的看向被宮人們扶着離去的額娘。胤祚的心空蕩蕩的，像是被抛棄的幼獸，又像是心髒被挖空的一個洞，無助又茫然的立在原地。

剛才額娘看的是眼鏡……？

胤祚伸手摸上單片眼鏡，心裏頭莫名覺得堵得慌。

永和宮之事很快傳遍了後宮。

只是讓不少宮妃遺憾的是，大出血的德妃也被救了回來。除去接下來要好生修養一段時間，似乎并沒有影響多少。禁閉被解除不說，連六阿哥胤祚也重新回到永和宮居住。

宮妃們心裏齊齊冒出一抹遺憾。

怎麽德妃就能如此好運？遺憾轉瞬即逝，緊接着宮妃們又将目光轉向那名失蹤的宮女身上。

半個月後宮女檀香的屍首被人發現。

這裏乃是前朝的仁壽殿，已經被廢棄了許久許久。這裏鮮少有人來往，即便康熙反複讓人核查，也難以找到更多的線索。

愣是變成了一樁無頭公案。

問題在于若是六阿哥胤祚被她帶走會如何？是不是也會和宮女檀香一般，悄無聲息的死在角落裏？光是想想就讓人心驚膽戰。

德妃情緒激動。

她如同驚弓之鳥，認定了有人要對六阿哥不利。到最後就連禦醫都表示德妃情緒不穩，或将對身體有礙，為此康熙還是松了口。

胤祚回永和宮有一段時間了。

一下課胤祐就湊上前：“六哥，現在能不能去看看小妹妹啊？”

胤祐表示他是一個如大海般遼闊的男人，因此每一個弟弟妹妹都是他的寶物——簡單來說就是最近逗弄胤禟有點點膩味了，想換一個妹妹來玩！

就像胤祺之前一口應下，胤祐和胤祺都沒有覺得胤祚會拒絕——畢竟事情已經過去大半個月，還有沒幾天就是小妹妹的滿月禮，讓哥哥們提前看看也是常事吧？

可是胤祚拒絕了。

還不止是拒絕一次兩次，甚至連胤祐和胤祺表示想去永和宮玩耍都被他拒絕。

眼看今日胤祚還是跑了，胤祐終于忍不住了。他氣呼呼的看向胤祺：“五哥，你有沒有覺得六哥最近怪怪的？”

“啊……啊，當然了。”

胤祺托着臉頰，望着胤祚匆匆離開的身影：“別說和咱們一起玩了，除了上課連找到他的機會都少。”

兩人的臉頰都忍不住鼓起。

他們相視一眼，決定要上永和宮去看看。難不成永和宮是什麽深潭虎穴，進不得的地方？胤祐和胤祺鬥志高昂，整理整理書籍也匆匆離開乾清宮。

胤祚一路小跑離開乾清宮。

直到快到永和宮，他的腳步才緩緩變慢。望着永和宮的大門，胤祚落在身側的雙手緩緩握成拳頭，他喃喃低語着：“現在這樣的……怎麽讓他們來永和宮呀……”

胤祚垂頭喪氣的走入永和宮。

宮女們的腳步來去匆匆，所有人的臉上難掩愁緒。胤祚推門而入，望向瘦削了一圈的德妃：“額娘。”

德妃低低喊着：“胤祚回來了？”

她依靠在床榻上，如鷹隼般銳利的目光落在胤祚的眼鏡上。德妃的聲音猛地上揚：“胤祚！胤祚！你怎麽還戴着那東西？那東西是害你的！快拿掉！”

“額娘，不是的。”

“都是五阿哥和七阿哥害的你對不對？都是他們害得你！額娘知道，額娘都知道——”德妃雙手緊緊抓住胤祚的肩膀，聲音尖銳又刺耳。

胤祚覺得自己的肩膀很疼。

他蒼白着臉，小手用力扶住德妃：“額娘，不是五哥和七弟的錯，是我的錯。”

只是無論說多少遍，德妃都不會信的。

她用力抱着胤祚，大聲哭泣着：“胤祚，你怎麽就這麽命苦呢？那些人都是在嫉妒你，想要毀了你啊！我的兒啊，你怎麽還在為他們說話？還有你四哥呢！他為什麽站在七阿哥那邊？他明明是你嫡親的哥哥啊！”

德妃大聲哭嚎着。

胤祚面無表情的立在原地，他抿了抿唇，半點驚訝都沒有。

德妃的聲音很快引來宮人。

憔悴的錦雯匆匆而入，她使着兩三名嬷嬷扶住德妃，聲音沙啞的勸慰胤祚：“六阿哥要不先回去休息吧？等主子睡下了，再來？”

胤祚悶悶的點頭。

他扭頭看了眼還在抱怨着四阿哥，抱怨着佟皇貴妃的額娘，默默地離開寝殿。

胤祚枯坐在寝殿內。

他啪叽摔在柔軟的床鋪裏，明明過去在被窩裏打滾，額娘給自己念書的日子近在眼前，可現在卻好像隔了千重山萬重水一般。

胤祚翻來滾去好一會兒。

随後他趁着宮人們沒有注意的時候，偷偷溜出永和宮。胤祚躲在樹叢裏發呆，秋日微涼的寒風讓他打了個寒顫，胤祚雙手抱住膝蓋，默默的将腦袋埋在裏面。

夜幕逐漸降臨。

禦花園裏也越發寂靜無聲，明明平日總有宮人出沒，偏偏今日卻是連半個人影都沒有。

躲在草叢裏的胤祚也有些害怕。

他忽然想起那個兇手還沒抓住，心裏無端端的升起一絲恐懼。胤祚下意識加快腳步，匆匆朝着永和宮奔去。

月光照耀在他的腳尖上。

忽然胤祚感受到身後輕輕的呼吸聲，以及尤為細弱的腳步聲。他臉色微微泛白，腳下的步伐也是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胤祚來不及觀察自己的腳下，被石頭絆倒在地。

一只手按上了他的肩膀。

正當胤祚驚恐交加，想要尖叫出聲的瞬間，他的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六哥，你沒事吧？”

胤祚渾身僵硬。

緊接着他顫巍巍的往後看：出現在眼前的是胤祐……後頭還有胤祺，還有胤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