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滔滔不絕的胤禔面色古怪。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挪到胤祐身上, 這孩子還沒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正雙眼閃閃發光，蒲扇着長長的睫毛期待呢。

康熙扶額嘆氣。

他拍了拍胤祐的肩膀, 很是語重心長：“胤祐啊，男子漢大丈夫, 你帶着福晉騎馬也就得了，怎麽讓福晉帶着你？”

還好意思說出口。

胤祐歪着小腦袋，認認真真反駁：“汗阿瑪, 福晉會帶着兒臣騎大馬放風筝，兒臣也會帶着福晉去吃好吃的！那叫做……嗯？互惠互利？”

互惠互利你個頭！

康熙槽多無口，睨着他順勢問道：“萬一你福晉和你喜歡吃的不一樣呢？”

胤祐瞳孔地震。

他這下急了：“那兒臣要找個喜歡吃的！”

“你要求還挺多？”

“是大哥說的呀！”胤祐掰着手指頭, 表情很是嚴肅：“大哥說福晉要能文能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還得聽自己的話……嗯……胤祐就再加上一個，嘻嘻！要和兒臣口味一樣的！”

康熙掃了眼胤祐, 似笑非笑的：“說得一套一套, 好像說的你已經有目标一樣。”

“當然有！”

“那你說說是誰？”康熙盯着嘴硬的胤祐, 倒要看看這小子最後能給出一個什麽答案。

胤祐面色嚴肅。

胤祐苦思冥想。

良久他忽然眼前一亮, 眉開眼笑的歡呼一聲：“就像納蘭師傅那樣的！”

康熙：噗！

全場笑作了一團，胤禔更是樂得滾在地上。

胤祐這下老大不樂意了。

他氣得直跳腳, 擲地有聲：“納蘭師傅文武雙全, 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而且人又溫柔, 脾氣也好, 肯定樣樣都會聽兒臣的！”

胤礽絕望的捂住臉。

胤禛轉身不敢細看, 至于康熙則是似笑非笑：“那你怎麽不說劉果呢？他琴棋書畫也樣樣精通, 文武雙全, 做事妥帖……”

胤祐欲言又止。

沉默好半響以後，他才支支吾吾着回答：“納蘭師傅……長得好看。”

言下之意，就是嫌劉果醜。

別說康熙無語，胤禔更是笑得肚子直抽。眼看着胤祐還振振有詞，他擦着眼角的淚珠：“胤祐啊……大哥得告訴你個不幸的消息。”

“嗯？”

“容若他早就有福晉了！”

胤祐瞳孔地震。

他後退一步，滿臉都是不可置信：“……這麽厲害的納蘭師傅也要有福晉的嗎？福晉得這麽能幹的嗎？那也太可怕了吧？”

胤禔蜷縮成大蝦，還是煮熟的那種，渾身輕輕抽搐着。

也不想想是誰鬧出來的事？

康熙一腳踹在胤禔的屁股上，将這個混蛋兒子踹遠一些以後，他擡眸環視周遭。

別說阿哥們了。

就是旁邊的宮人們，雖然他們垂首豎手擺出一本正經的架勢，可是只要細細看去就能發現他們肩膀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胤祐這孩子——

他是把自己的面子丢在地上不說，還得再上面蹦跶兩下，只差直接埋進土裏。康熙已經無法想象，等到胤祐長大以後要如何面對自己做的窘事。

康熙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到最後他只剩下嘆氣：“胤祐，福晉是女的，是以後要嫁給你的。”

胤祐：“女的——嗚嗚嗚嗚！”

眼看着胤祐還要再說，康熙也顧不得其他。他上前捂住胤祐那張叭叭叭，還淨是将黑歷史往外吐的嘴巴，匆匆忙忙往外走：“回頭還有問題的話，你就去問太皇太後、皇太後或者你額娘吧。”

胤祐圓滾滾的眼睛裏滿是困惑。

他将自己一肚子的問題抛給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只是非但沒有得到解答，倒是看到烏庫瑪嬷和皇瑪嬷笑作一團的身影。

兩人樂得花枝亂顫。

佟皇貴妃和成嫔則是一臉無語，瞧着這天真無邪，一口氣把自己裏子面子全砸出去的小笨蛋……兩人除了嘆氣只有嘆氣。

成嫔更是後悔不疊。

早知如此，出門之前就得問問清楚這小子到底是為何苦大仇深。虧她還覺得是皇上昨日拔苗之故，以為胤祐是要來朝兩位太後告狀。

兩位太後摟着胤祐直喊心肝。

笑夠了她們也細細說起這福晉的重要性——就是和這麽個小家夥說福晉，說生崽崽，他能懂嗎？

太皇太後想了想，決定用最簡單的話解釋：“福晉啊，應該是胤祐保護她，而福晉幫襯着胤祐，夫妻兩人一起前進後退的存在。”

胤祐似懂非懂。

太皇太後也沒多加解釋，只補了一句：“等十年以後，你就會知道了。”

“那能找會騎大馬的嗎？”

“……”果然都是白說！太皇太後一扶額，也懶得說其他了。倒是皇太後眼前一亮：“回頭給你娶個蒙古福晉，她定然會騎大馬的！”

成嫔眼神微動，也沒說話。

胤祐還小呢，現在想那麽遠的事情做什麽？

“蒙古福晉會騎大馬嗎？”

“對啊！皇瑪嬷年紀很小的時候就會騎馬在大草原上散步——”皇太後想起遠方，眼角都有些潮濕了。

說起這個胤祐也想起另外件事。

他拉着太皇太後的袍角搖晃：“對了，對了！木蘭圍場就在大草原上對不對？”

“喲，咱們胤祐還知道木蘭圍場？”

“是汗阿瑪告訴胤祐的！”胤祐很得意的擡高小腦袋，瞬間想起康熙在莊子上說的話：“汗阿瑪說，等明年要帶大家去木蘭圍場避暑和狩獵。烏庫瑪嬷，皇瑪嬷，木蘭圍場那裏很涼爽嗎？狩獵是怎麽狩獵的？大家都會騎馬射箭嗎？”

說起這個兩位太後精神一振。

太皇太後将胤祐抱起放在膝蓋上，滿是懷念的說起記憶裏的大草原：“蔚藍的天空，雪白的雲朵仿佛近在咫尺，到了晚間躺在草地上可以仰望星空，繁星點點仿佛伸手就可以取到。至于草原就更美了，像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綠色毛毯，綠草如茵間還可以看到牧人趕着成群結隊的牛羊……”

幾十年前的記憶逐一浮現在眼前。

太皇太後恍然發現一切都和自己離開家鄉時記住的那般，清晰得仿佛只是昨天發生的事情一樣。

胤祐雙眼亮晶晶的。

他抱着太皇太後的胳膊撒嬌：“烏庫瑪嬷，去了木蘭圍場您能帶着孫兒到處逛一逛嗎？”

這孩子瞎說什麽呢？

成嫔剛想要摁住胤祐腦袋的時候，太皇太後倒是忍不住感嘆了：“這可不行。”

“為什麽呀？”

“烏庫瑪嬷知道的是幾十年前的大草原，至于現在到底是什麽模樣，哀家也記不清呢。”太皇太後表情平靜，只是握着胤祐的手微微緊了緊。

胤祐擡起頭來。

只見無數思緒在太皇太後眸中一閃而過，有悲傷、有惆悵、有思念……還有許許多多胤祐看不見的東西。

胤祐懵懵懂懂的。

他下意識伸出手，緊緊握住烏庫瑪嬷的手掌。

蒼老的，滿是溝壑的大手。

嬌嫩的，柔軟光滑的小手。

一大一小的兩只手窩在一起。

太皇太後繁雜的思緒被攪拌在一起，然後被一簇小小的火苗點燃，心房裏那些個腐朽陳舊的氣味逐漸消退，換做讓心房溫暖起來的火焰。

熱乎乎的，溫暖無比。

太皇太後眉眼舒展，她伸手揉了揉胤祐的頭頂：“烏庫瑪嬷老了，長途奔襲恐怕是吃不消喽，等到了蒙古想必皇帝一定會帶你到處走走的。”

思念又如何？

太皇太後可以清晰感受到身體的蒼老和脆弱，她的精力越發糟糕，疾病反反複複，一切都在告訴自己一年比一年老去。

等到明年……？

天知道又會是何等模樣。

雖然夏日身體情況要比秋冬好些，但是長途跋涉對自己來說也太難了。太皇太後覺得還是不要給皇帝增添麻煩，待在宮裏好生療養便是。

只是太皇太後說是這麽說，卻也遮掩不住話語裏的遺憾。

胤祐心裏悶悶的。

他咬緊牙關，下定決心，他想要和烏庫瑪嬷和皇瑪嬷一起去草原。

胤祐緊緊握住太皇太後的手：“不會的，烏庫瑪嬷的身體一定能夠好起來，然後和咱們一起去大草原！”

聲音铿锵有力，話語堅定無比。

太皇太後驚愕的睜大雙眼，緊接着朗聲大笑：“好，好，好。那就借咱們胤祐吉言啦！”

胤祐重重拍了拍胸膛。

他大聲回答：“一切都包在胤祐身上。”

太皇太後樂呵呵的應着好。

胤祐雙手叉腰，表情很嚴肅：“烏庫瑪嬷光說好還不行，要一起加油哦！”

太皇太後笑眯眯的點頭：“是是是。”

原本還以為這孩子只是臨時起意，結果第二天倒是真讓她有些驚訝。

明明胤祐是個住在慈寧宮時還要人催好幾回才肯爬起來，喜歡賴床的孩子，而今天居然一大清早便精神飽滿的出現在慈寧宮。

陪着兩位太後去慈寧宮花園散個步，打個五禽戲太極拳不說，還陪着兩人回宮裏用早膳，一直到宮妃們要過來請安，他才一路小跑去了乾清宮上課。

勤勞的令人瞠目結舌。

還不止一天，在接下去的日子裏，胤祐每天都準時準點出現在慈寧宮。他的胃口本就不錯，鍛煉之後更是胃口大開，一頓早膳就要用好多。比如今天，他足足用了三碗粥、兩個紅糖饅頭、一大盤燒賣。

原本胃口不佳，一頓只能吃小半碗粳米飯的太皇太後，面對着胤祐吃得香甜無比的模樣，愣是也吃了一整碗。

吃飽之後是不是要多走兩圈消消食？剛開始走一盞茶便覺得累得慌，等到一個月那是可以足足走上半個時辰了，加上鍛煉的時間妥妥一個時辰便耗費過去。

運動量上升胃口也上升。

胃口上升，身體自然而然也開始變得健壯，等到入冬的時候往年都會得風寒病上幾日的皇太後竟是沒有生病，甚至瞧着還臉色紅潤，精神爍爍。

康熙也一掃臉上的郁悶。

他翻看着禦醫呈遞上來的脈案，眉眼間皆是歡喜：“皇瑪嬷近來身體好了不少，朕瞧着臉色好了許多！”

太皇太後心裏高興。

她撫着平添幾分紅潤的臉頰，沖着康熙笑道：“這一切都得多虧了胤祐！”

康熙重重點頭。

他難掩驚奇：“這孩子，偶爾也有堅持的時候呢！想來一定是很想和皇瑪嬷一起去草原吧？”

太皇太後笑着點頭。

還有一件事她沒有告訴皇帝。

一起走路，每逢自己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他的掌心總會變得格外滾燙。而與此同時，自己也會感受到一絲絲熱力在雙腳之中誕生，推動着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若說三分是自己的堅持，三分是胤祐的陪伴，那最後這四分許是這神秘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