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夜已經很深, 房間內未點燈,伸手不見五指。

蘇霁華規規矩矩的坐在小木墩上,一點不敢亂動。

身後炕上躺着一位大爺,翹着腿在啃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小廚房裏偷出來的土豆。土豆已經冷了,但那人卻啃得津津有味。

蘇霁華垂眸盯住腳下的小木墩,想着真是風水輪流轉,方才她在炕上睡得舒服, 賀景瑞坐在硬邦邦的小木凳上看着她睡,現在輪到她瞧着那人歇息了。

“轉過來。”大爺啃完了土豆, 開始發號施令。

蘇霁華僵硬着身子轉過去, 磨磨蹭蹭的低着小腦袋不說話。

大爺不滿意,“擡頭。”

蘇霁華擡頭, 努力的睜大一雙眼,但因為房間裏面實在太暗, 她連天闕的影子都看不見。

黏膩的指尖沾着土豆泥掐上蘇霁華下颚, 天闕朝人逼近。

蘇霁華看不見人,但卻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呼吸聲,沉穩而有力, 噴灑在她的面頰處, 濕潤潤的帶着土豆香。

“我不是故意忘記的。”蘇霁華覺得自己要有良好的認錯态度,所以先發制人的開始說話,音調軟綿綿的就像天闕掐在指尖的肉,滑不溜秋的讓人懷疑是不是上了一層白蠟。

“你還委屈上了?”一把掐住蘇霁華癟起的嘴,天闕斂眉, “老子教你法子去對付那賀景瑞,你就是這樣應付老子的?”

“唔唔唔……”被天闕掐住了嘴,蘇霁華說不出話來,她偏頭努力掙脫後道:“你到底是因為什麽事一定要初三出來。”

男人沒了聲息,蘇霁華覺得裏頭有蹊跷,就又問了一遍。難不成她真是耽誤這人什麽大事了?可是自賀景瑞答應了她的求親後,她腦子裏頭渾渾噩噩的興奮了好幾日,哪裏還記得起來這等事。

天闕不耐煩的卷着被褥躺回坑上,半天憋出一句話,細聽之下竟似還帶上了幾分委屈。“初三的運司糕最好吃。”

蘇霁華:……

運司糕?什麽運司糕?哪裏來的運司糕?

“運司衙門前的運司糕,只初三才做,一日百份,賣完即止。色白如雪,點紅胭脂,色如桃花,微糖作餡,淡而彌旨。他店粉粗色列,不能比得。”

越說話,天闕便越氣悶,覺得自己這筆生意真是虧得緊。

“運司糕……我也會做。”蘇霁華突兀覺得面前躺在炕上的人跟後罩房裏面的奶娃娃似得,只有拿奶糕哄了才能好。

“你會做?”天闕翻被起身,疑惑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後揚起下颚道:“你能做的比那運司衙門前的運司糕好吃?”

“不能。”蘇霁華搖頭。

天闕興致缺缺的重新躺回去。“老子只吃最好的,你這等粉粗色列的東西,哼。”

蘇霁華撫了撫自己的下颚,那裏沾着土豆泥,她用繡帕擦了擦,然後繼續開口道:“其實就是你現下要吃也是做不得的。”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荒山野嶺的她去哪處尋做運司糕的材料。

天闕又是一陣冷哼,“我明日去杭州。”

“我們是去安平,不去杭州。”蘇霁華蹙眉。

“我說去杭州就去杭州。”天闕朝着蘇霁華橫眉怒目,但奈何天黑夜昏的,蘇霁華根本就看不清楚天闕的臉,只搖頭道:“不行,此次出行咱們是去安平招降安平王的。”

“什麽狗屁安平王,老子就要去杭州。”快馬加鞭幾日,還能嘗到杭州北關外的百果糕。似蜜非蜜,似糖非糖,啧啧,味道絕美。

天闕重新躺回被褥裏,咂吧着嘴想那百果糕的滋味。

蘇霁華知曉自個兒是勸不住這人的,便想着明日裏與賀天祿等人商量一下,看如何才能将這人塞回去。也怪她手笨,怎麽就去掀了那裝着鹿血的瓦罐子呢?

“小寡婦,上來。”突然,天闕聲音沉悶道。

蘇霁華下意識的攥着衣襟往後仰了仰,“我,我不困,你睡吧。”

天闕自然是不能睡的,因為他一睡,再醒來時就會變成賀景瑞。“上來,別讓老子再說第二遍。”天闕不耐煩道:“你要是不上來,老子現在就牽馬去杭州。”

蘇霁華當然是不能讓天闕去杭州的,她磨磨蹭蹭的褪下腳上的繡花鞋往炕上爬,還沒坐穩就被人一把扯進了被褥裏。

被褥裏暖烘烘的熱氣騰騰,蘇霁華一進去便感覺渾身熱燙的厲害,連骨子裏的寒意都驅散了。

“小寡婦。”男人貼在蘇霁華耳旁,故意壓低了聲音。“瞧這模樣,你是将那賀景瑞拿下了?”

蘇霁華心尖一顫,抿着唇瓣沒有說話。天闕單臂撐在蘇霁華耳旁,看到那紅緋色自小寡婦白細的脖頸處往上蔓延,直至紅透整張臉。

啧啧,這小寡婦還真是會害羞,一點都不像個寡婦。撫上蘇霁華的臉,天闕看到小寡婦那綿密的鴉羽色睫毛,顫巍巍的打着圈,上上下下的扇,招人的緊。

“啊……”蘇霁華突然感覺自己眼睫處一痛,她下意識一偏頭,撞上天闕作惡的指尖。那裏捏着一根眼睫,長長翹翹的。

“果真很長。”天闕将那根眼睫往窗戶邊照了照,然後側眸看向蘇霁華道:“小寡婦,你說是我的眼睫長,還是你的眼睫長?”

天闕正靠在窗戶口,蘇霁華能隐約瞧見他的模樣,但哪裏能看到他的眼睫。

“你的你的。”不欲争辯這事,蘇霁華撅着身體想爬出被褥,卻被天闕一把按住腳踝拉了回來。

“來,咱們比比。”話罷,天闕把人一翻,整個人往上一壓。

蘇霁華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臉上壓了什麽東西,酥酥麻麻的扇着她的眼睫,紮在一起。

兩人離的極近,蘇霁華屏住呼吸,感覺渾身都僵硬了。

“小寡婦,你是不是偷食了什麽好物,怎麽這麽香,嗯?”

“沒……”蘇霁華剛剛吐出一個字,唇瓣上噘就觸到了那人的唇,炙熱如火,帶着濕潤熏香味,與賀景瑞平日裏慣用的一般。但不知為何放到天闕身上,清冷的熏香平白多了幾分強勢,就像要将她吞噬殆盡般的霸道。

天闕悶哼一聲,一口含住了蘇霁華唇間的唇珠。那唇珠小小一顆,被男人叼在嘴裏反複翻轉,意猶未盡的往裏帶。

蘇霁華瞪圓了一雙眼,只感覺嘴裏頭兇猛的竄進來一樣東西,毫無章法的亂撞,甚至都抵到了她的喉嚨口。

“唔唔……咳咳咳……”炕上太熱,蘇霁華出了很多汗,她被壓在被褥裏,身上濕漉漉的濕了小衣,小衣細薄,貼在背脊處,渾身熱燙。

“小寡婦。”天闕喘着氣,覺得這小寡婦的嘴怎麽比百果糕還好吃呢?

“啁啁……”窗戶口傳來鷹的鳴叫聲,蘇霁華渾身一顫頓時醒悟,趕緊一把推開了天闕。

外面的天色已蒙亮,雞鴨起身開始亂轉,有公雞站在水坑裏叫喚,一時間,寂靜的院子一下鬧騰起來,透出幾分生機勃勃之意。

蘇霁華捂着嘴,只感覺熱辣辣的疼。她從被褥裏頭鑽出去,聽到獵戶妻在外面喂雞鴨的聲音,鷹扇着翅膀去讨食,颠颠的跟在獵戶妻身後轉悠,那些雞鴨都怕它,獵戶妻手裏的吃食都進了鷹的肚子裏。

天闕躺在炕上,吧砸着嘴盯住蘇霁華,雙眸深谙,似在思索着什麽事。

蘇霁華悶着腦袋往外跑,在大堂門口撞上正去尋鷹的賀天祿。

賀天祿看到蘇霁華,一張臉繃得有些難看,然後突然一皺眉,死死的盯住蘇霁華的嘴。

“你偷吃。”

“什,什麽?”蘇霁華張了張嘴,喉嚨微啞,唇瓣也有些疼。

沙一鵬和桑振清從旁邊的房間裏面出來,看到蘇霁華,面色也有些怪異。

軍中雖都是大男人,但有軍.妓。沙一鵬和桑振清也不是沒嘗過葷腥的毛頭小子,一眼看到蘇霁華,便能猜出幾分。

穿着褶皺襖裙的蘇霁華面頰緋紅,唇瓣紅腫,眼波氤氲,似初沾雨露般的紅桃花盈盈立在那處,眼尾帶媚,勾人入骨。

獵戶端着早飯進來,看到堵在大堂門口的幾個人,目光一瞥瞧見蘇霁華,直愣愣的就立在了那處。

“哎,當家的,堵在當口做什麽?”獵戶妻端着手裏的粗糙大饅頭用手肘捅了捅獵戶,獵戶嗫嚅着唇瓣讓開身體,蘇霁華趕忙捂着臉出了大堂,往小廚房跑去。

小廚房裏放着一盆水,蘇霁華低頭一照,只見那水面上顯出一個滿臉春.色的女子來,青絲蓬亂,衣衫淩亂,波光潋滟,百種風情。

“啊……”低低哀嘆一聲,蘇霁華捂着臉蹲下身子。

“啁啁……”鷹叼着嘴裏的雞蛋飛進小廚房,蹭着蘇霁華的腳撒嬌。

蘇霁華從指縫裏露出一只眼,看到鷹嘴裏叼着的那顆雞蛋已裂開一條縫,裏頭的小雞仔努力伸展着身體想出來。

“別動。”蘇霁華小心翼翼的将那雞蛋從鷹嘴裏捧出來放到柴草上。

雞蛋殼上的裂縫已經很大,小雞仔露出半個腦袋,渾身濕漉漉的被擠在雞蛋裏掙紮不出,只勉強伸出一只黃嫩嫩的雞爪子。

“出不來。”前來尋鷹的賀天祿蹲在蘇霁華身邊,冷不丁的冒出這句話。

蘇霁華被神出鬼沒的賀天祿吓了一跳,倒吸一口冷氣後看到那人要去幫小雞出殼,當時就拽住了賀天祿的胳膊道:“不行,要讓它自己出來。”

賀天祿皺眉,卻還是聽了蘇霁華的話。他把鷹按在身邊,不讓它去吃小雞仔。

小雞仔掙紮片刻,終于是出殼了,渾身濕漉漉的連羽毛都沒長全就要走路。

“真醜。”賀天祿歪頭。

蘇霁華用繡帕把小雞仔擦幹,然後捧在掌心裏起身,轉身的時候看到悄無聲息站在身後的天闕,一張臉瞬時漲紅。

似是沒有注意到蘇霁華煞變的表情,男人面色如常的一舔唇,盯住蘇霁華掌心裏的小雞仔。“小雞炖蘑菇?”

“不行。”賀天祿一把搶過蘇霁華手裏的小雞仔,直接就飛出了小廚房。

天闕皺眉,将目光轉向那正蹭在蘇霁華腳邊的鷹。“老鷹炖蘑菇?”

鷹展翅而逃。

作者有話要說: 小雞仔:嘤嘤嘤

老鷹:啁啁啁

華姐兒:麻麻,救命啊!

黑賀:吧唧吧唧

還有一更,18點之前吧。病來如山倒,我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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