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少年
“這是出炎嶺的路,怎麽走這邊?”顧浔理着不整的衣衫,邊系腰帶邊問。
那魔尊标志性的玄色繡金紋外袍被他扔在了澧泉邊,就穿了兩層白色裏衫,黑色繡龍紋腰帶系上,更平添了幾分少年氣。
“我先送你出去。”西辭謹慎查探着周圍的環境,壓低聲音說。
“我不出去。”顧浔嘟囔,“我就跟着你。”
“你擅自同我跑了,可想過後果?”西辭腳步一滞,轉身問。
“想過。”顧浔沒剎住車,輕輕撞了上去,像他唐突抱了人,也像西辭撲他懷裏。
他就勢攤攤手,緩解尴尬,“你是好人,錯過了你,不會再有人願意帶我出去了……”
周遭安靜地不行,除了風吹樹葉的聲音。
氣氛靜谧又神奇,西辭微微仰頭看着那雙黑亮的,委屈的眼睛,嘴唇微動,想說什麽。
忽然聽到細碎的腳步聲,“誰在那裏?”巡查鬼魅眼裏綠光朝這邊掃來。
“有人來了!”顧浔一個機靈,将錯前自己一步的西辭的手腕握住,往懷裏一帶,輕巧将人叩在樹上,力度有些大,書上的桃花瓣被震得落下幾片,輕飄飄地,和着柔和的光亮落在了西辭肩頭。
顧浔高大身體覆下些,把人護了個嚴實,将空着的一手擡起,輕輕用指尖掃了西辭肩頭的花瓣。又怕哪裏漏絲漏縫似的,順道撐擋在鬼魅巡查那一側。
西辭有些驚,連掙紮都忘記了,只擡眼看着那人,冷清的眸色中,盈了些月光,有一閃而過的倉皇。
兩人此刻姿勢暧昧,幾乎額頭相抵,呼吸相聞,若再靜些,心跳也是聽得到的……
西辭怎麽樣,顧浔不知道,但自己的心跳是結實漏了一拍。
但這感覺也不奇怪,一個正常的人,尤其是一個正常的男人,看到另一個好看的人,沒有一絲悸動才奇怪。
當然,顧浔覺得自己這種肯定不算悸動,他可是鐵打的直男!
顧浔自我安慰緩解尴尬,聲音壓低了些說話,顯得有幾分啞,低沉好聽,“有人來了,我幫你藏一藏。”
西辭看着他眼裏的清明光亮,沒說什麽,垂下眼靜靜配合。
得了人允許,顧浔頭偏些,呼吸擦過西辭白皙又帶點紅緋的臉頰,最後落在耳側。
這個白得玉琢一樣的仙人,此刻耳尖竟有些紅了,顧浔唇角勾起些,湊人耳邊小聲說話,“放心,只是普通的巡查鬼魅,認不出我是假的。”
“噓……”果然那些鬼魅眼裏的綠光一暗,見到是魔尊,立馬輕手輕腳地走了,末了還互相嘀咕一句,“萬幸沒打擾主上的好事。”
待巡查鬼魅都走了,顧浔彈簧似的直起身,撓撓後腦勺,眉眼彎彎的,笑得卻得意,“對不起……又冒犯哥哥了……”
“無礙。”西辭錯開人,神色自然又往前走去。
西辭來了,顧浔可不喜歡他再去救那些無幹的人,目的達成,是時候結束這個游戲了。
炎嶺的妖燈亮起,顧浔選擇了個浪漫的方式——漫天的孔明燈落了一個在西辭跟前,西辭撿起,上書——【你來了?】
随後便聽到一群人趕下山的腳步聲,西辭遠遠感知了一下,九十九個凡人,應該就差身後這個少年了。
魔尊已經知道他來了,若一動怒……西辭不由想到還關在無生塔的幾位仙師,他打算把小少年先送走,再去無生塔看看。
顧浔趁西辭忙着數人的間隙,化了個身——十六七歲的少年,眉眼精致俊朗,不比建模的游戲人物差,下颚線尤其好看,笑起來的時候還有顆小虎牙。是顧浔本身的臉。
不過這張臉原來不常笑,所以微挑的眉眼顯得有些冷。
顧浔悄悄湊到西辭的身後,目光随他一道看去,見人都回去了,西辭應該安心了,才開口道,“哥哥方才問我什麽?”
“我來此處身負要事,有些危險……”西辭一轉頭,便看見了少年模樣的顧浔。少年眉眼清明,微彎着亮亮的,滿是不谙世事的單純。他手裏拿着方才的孔明燈,幽黑夜裏柔和的光襯在他臉上,生得這般的少年,若是沒被魔尊抓來,都該娶妻生子了吧。
西辭頓頓後道,“恐護不了你周全。”
說罷他腳下踩到什麽東西,察覺不對勁,忙擡手制止住顧浔往前走。
看了眼,是個還未化形的小鬼,便順手打暈了,并未傷它。
“怎護不好,這不護得挺好的嗎?”顧浔的聲音清朗起來,是真清朗,好聽,也撓人。
西辭若換成個姑娘,鐵定得迷了心。
“我尋一處洞穴,先将你安置好。”
“好啊。”顧浔難得漏出他那極具迷惑性的小虎牙,“我聽哥哥的。”
西辭往前走去,顧浔慢一步跟在他身後,目光落在那消瘦修長的背影上,那人舉手投足間都是頂仙氣溫柔的人。
不由想,這是有多恨自己,最後才會把自己散盡靈識骨血,永不超生啊?
“你就待在此處,我設了結界,他們尋不到你。”西辭尋了個很隐蔽的洞穴,把顧浔帶進去,安置好,叮囑道,“若我能無事回來,我帶你走。”
“若不能……”西辭從懷中取出一個香囊,輕輕放在顧浔掌心,“你便将這香燃了,會有人來帶你走。”
顧浔盯着那雙溫和的桃花眼,将手心的香囊篡了篡,“你救命的東西,就這麽給我了?”
在別人與自己之間,西辭從來都是選別人。他既識得了這少年,并允人跟着自己了,就得對人負責。
西辭沒說,又檢查一遍結界,“切記別亂跑。”
人剛往前邁一步,又被顧浔抓住了一截衣袖,化了身的顧浔矮了些,與西辭說話要微微擡頭,“你怎不問問我?這地方我比你熟悉。”
“小少年。”西辭彎彎眼,化了形的顧浔臉上還帶着嬰兒肥,果真可愛了許多,他輕輕拍拍他的肩,“一個人能承受的事,沒必要牽扯另一個。”
顧浔抓着衣袖的手一滞。忽然想起游戲宣傳中的一句臺詞——【幸見清陵君,始知世有真君子。】
“我随你去。”顧浔手将西辭衣袖篡緊,仰着臉,認真道。
“此行危險。”西辭輕輕拍拍他拽着自己衣袖的手,示意他放開。
“我偏不。”顧浔就死拽着,手間把西辭的衣袖篡得死緊,“你走哪兒我跟哪兒。”
“別……”西辭想叫他胡鬧,卻看見顧浔眸子裏的光亮,瞬間暗下去很多,斥責的話卡在嗓子眼兒,沒能說出來。
顧浔垂着眼簾,用清朗的少年音嘟囔,“我一個人待這兒實在害怕,要是那魔頭突然出現怎麽辦?”
西辭任由人拉着,溫溫柔柔安撫,“這結界很安全,他不會出現。”
顧浔仗着西辭那點動容,索性胡鬧起來,斜側着半邊身,把這不大的體格最大範圍擋着洞口,杵着一只手,錯着兩條腿,像極了個纨绔少年,“你不知道多一個人多一份力嗎?你這是大計劃,我必須得跟着出力。”
西辭不說話,只擡手打算強制合上結界。
“你嫌我?”顧浔稚氣的眉頭皺皺,嘟囔道,“我不會拖後腿的。”
“沒有……”西辭手頓頓。
“那你不帶我走?”顧浔眸子微微眯一下,“你想趁機抛棄我?”
“沒有……”西辭手徹底揮不動。
“那你帶我一道。”顧浔見西辭有收手的打算,立馬直起身,拍拍胸脯,“我做你最結實的後盾!”
“……”西辭無話,攤開手心,出現一張獠牙面具,吩咐道,“戴好。”
兩人又尋了幾處,今日巡查的鬼魅出奇少了很多,卻始終沒尋到炀北魔尊。西辭的傷還沒好,又設了那麽多極強的結界,靈力早就透支,現在幾乎是在強撐。
行至無生塔的時候,西辭被迫化出寒霜降。無生塔是大祭司新鍛煉出的鬼陣法,邪氣得很。
“這是什麽劍?真好看。”顧浔躲人身後,矮半個頭,小聲問。
“寶劍。”西辭難得敷衍,注意力全在無生塔上。
無生塔塔身貼滿了明黃符咒,卻仍然不足以降伏住裏面的鬼魂,綠色的妖光,明滅閃爍着,從塔窗間溢出來……
鬼叫夾雜着生人的痛苦的嚎叫不斷傳出,白鬼塔方圓,彌漫着驚悚的陰森氣。
要進塔,必須先斷了那鎮魂鈴。
鎮魂鈴位于塔中,是個不大的鈴铛,系着紅線,玄鐵鍛造的鈴身刻着詭異符咒圖騰。
這東西至邪,對異于自身屬性的氣息異常敏感,尤其是仙氣。
顧浔從西辭身後探出些,目光凝一下那鈴铛,一團黑氣油然籠罩上去。
西辭已在盡量掩藏體內靈氣,不想還是出現了問題。他将身後的人擋住,待走近些,他正欲揮劍快刀斬亂麻砍了這鈴铛,不想竟發現--這鈴铛芯竟被取了!
雖有疑惑,但西辭半分不敢耽擱,進塔終歸方便了些。兩人化了形,混入換班的守塔人中,入了無生塔結界。
奇怪的是,分明是關押要犯的地方,結界和機關卻極少,有的還是些擡擡指就能解決的問題。
看門的鬼魅也失了神一般,竟沒察覺有人混入,更沒什麽動作。
西辭還是仔細了些,看到有人來傳話,拉着人靈機躲到了塔邊盲區。
西辭辨認一下,是炀北魔尊的大護法游萊。
游萊樂呵呵的,将門口的鬼魅縮小,裝進了腰間的口袋,嘴裏念念有詞,“什麽護國仙師?還不是成了我們魔尊的階下囚?魔尊以從萬思閣查得化煉你們的術法,呆會兒還要親自出山來處理你們,你們就等着生不如死吧!哈哈哈……”
游萊是憋不住話的人,來的時候手裏還拎着壺酒,不像在演戲。
就算是演戲,是陷阱,西辭也會闖一闖。
守塔的鬼魅,被游萊收拾得差不多,入了塔,剩下的都容易處理。
寒霜降本就是辟邪聖物,百鬼幾乎不敢靠近,西辭沒怎麽動手,一路暢通無阻。
“哥哥來找什麽?”待一切空曠安全了,顧浔方才開口問。
其間又有鬼魅竄動,見到顧浔的身影立馬躲了回去。
“救人。”西辭言簡意赅,研究起十七層的玄機。
這東西可不是那麽好破解的。
顧浔乖乖抱着手,兩腿交疊靠立在門邊,替西辭守着。
食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小臂。
第十七下,門豁然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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