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狠厲
西辭攤開手掌不知在看什麽。
掌心溫度分明早已散了個幹淨, 卻仍舊不自在得很。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分明是孩子玩兒的把戲,卻把自己弄局促無措了。
想來……他從一遇到顧浔, 就在局促無措着。
晚風安安靜靜地吹着, 将桌上攤開的紙條吹起些, 一筆一劃寫的字現出來, 不算漂亮,卻看的出來執筆人很認真——【今夜申時,不見不散。】
筆墨幹了許久, 哪夜留得辯不出了。
唯一能知道的……他真的等了自己很久。
這字條壓在門口多了盆伽藍花下, 什麽時候放的, 西辭竟也沒注意。
伽藍安神, 當是憂心他睡不好。
一件一件都是用了心的。
顧浔關心西辭, 卻始終在恰好的距離, 從不打擾他。
西辭看着字條出了片刻神,自中州回來後,西辭一直對昏迷那三日的事存疑,可又找不出什麽明顯的破綻。
終日忙着,是真冷落了這孩子, 也難怪他情緒過激,用錯了地方。
只是……玄鶴說的後山與顧浔交涉之事,他不希望事情是自己猜測那樣。
“神君!”急切的敲門聲打斷了西辭的思路,西辭将字條又疊好,在手心化去。
擡眼見來的是落梵山的小弟子, 小弟子還未來得及說話, 就被身後趕來的清河道長一腳踹倒在地,清河道長火氣正盛, 西辭安靜看着,“動手終歸不好。”
“老道這是帶我這群孽徒來請罪!”清和道長當然知道私闖淵涯放出火鳳的後果,若自己不先下狠手,今年落梵山在太陰擂的名額可就堪憂了。
“何事?”西辭起身把小弟子撫起來,掀眼看向清和道長,道,“好好說。”
“孽徒周煥野屢次不聽教誨……”清河頓了頓,“竟擅自闖去了後山!淵涯前幾日開過,還未過半月,尚未閉門,那孽徒!那孽徒帶人尋了去!”
“莫急。”西辭溫和問,“可有人受傷?”
“我們……我們聽到火鳳……”小弟子抖得像篩子,看看清河道長,害怕得不行,又看平和的西辭才支支吾吾說出話來,“火鳳一叫……我們就、就逃了!周煥野……周煥野他們還在後山……”
小弟子話音才落,西辭已消失在衆人眼前。
清河道長給了小弟子一腳,對落梵山的人喝道,“還不跟去後山!”
西辭趕到後山時,火鳳正發狂撕扯着周煥野,哀嚎聲慘烈。西辭忙施法制止住,火鳳怒火屏息下來,收了翅膀乖乖站到了西辭身後。
地上已有不少血跡,周煥野快被這鳳凰折騰了沒了半條命,西辭俯下身替他號了號脈,索性只是些皮外傷,沒傷及肺腑。
“可還有人受傷?”西辭渡了些靈力過去,周煥野緩過神來,他下意識往後躲了躲,袖裏藏的帶血匕首露了出來。
西辭目光一重,手莫名篡緊了些,“顧浔呢?”
西辭鮮少有動怒的時候,連眉頭都很少皺,現在如此嚴肅,周煥野被吓得支支吾吾,見清河道長也來了,忙往那邊爬。
西辭擡手定住他道,“人呢?”
“神……神君!”周煥野身上盡是火鳳抓出的血痕,血腥氣味彌漫在空中,他看到立在西辭身後的鳳凰就害怕,手顫巍巍從擡起,緩緩指向散去表象的崖淵——這裏哪還有什麽水中央的桃花島?霧氣缭繞之處,竟是萬丈深淵!
“神君!”清河道長前腳才到,就只見西辭一個白影躍下了淵涯!
這地方是真高,仙氣又與顧浔本身氣息相抗,一路墜下來,像把血肉替換了一遍。
顧浔躺地上緩了好半天,才回過一口氣。
他撐手坐起來,靠在峭壁上,嶙峋的石頭在極速墜落的過程中劃破了一些血肉,傷口不深,但密密麻麻,背後血肉模糊,還有點疼。顧浔頭發散垂下來,略有些淩亂落在血色漸失的臉頰邊,他咬咬牙,顯得有幾分狼狽。他将散落的發帶系在手腕上,擡手捂住脖頸上滲血的傷口。
被血腥氣吸引過來的神獸,鼻腔間發出因呼吸帶動的低吼,眼裏閃着駭人又貪婪的光亮,那體格一腳都能踩死一個人。
後山都是些神獸幼崽,長大了便大多被關到淵涯。
殺傷力有多強不言而喻。
顧浔曲起條腿,支撐着手臂,擡指化出流螢,将周圍照亮。
野獸們往後退了半步,尖牙卻漏出更多,仿佛螢火一滅,就會撲上來将這人分食幹淨。
顧浔無力擡擡眼,看了看周圍,神獸那麽多,他應該離關押人的地方不遠了。
神獸他是肯定不能傷的,太容易露餡。而且……或許已經有人懷疑他了。
顧浔看崖壁上新刻的符咒,顯然就是用來壓制魔氣的。
他一旦動手,玄鶴那裏定能立馬感知到。
為首的麒麟踩碎流螢,朝顧浔走來,偏了偏頭沉悶嚎叫一聲,“又來了一個。”
顧浔看他一眼,原來這東西會說話呢,會說話就好,至少可以談條件,“放我過去,你提要求。”
麒麟又悶哼一聲,巨大的嘴角扯動一下,“你在跟我談條件?”
身後的野獸聚上來,氣勢奪人,兩方力量懸殊,根本沒有可比性。
顧浔目光掃一圈回來,十六只,還好,他讓系統購買了一張超強防禦卡,然後從容道,“是和你們。”
“你太自信了。”麒麟一掌又踩碎了許多流螢,離顧浔顯然很進,血腥味兒也越發濃烈,只要再走兩步,他就能咬斷那噴血的喉管。
他已經很久沒開葷了。
顧浔又擡擡指間,更多流螢化出來,麒麟不得已又退了一步,顧浔擡眼看他,“你怕這東西,不是麽?”
麒麟未作聲。
“我若将它們都催動起來……你們都會發狂吧?像上面那只鳳凰一樣。”顧浔估摸着說,三分底氣說出十分自信,“索性都要被你們吃掉,不如……”
他指尖又散出許多流螢,圍住他的神獸果然又往後退了些,顧浔微挑眉頭道,“不如讓你們都發瘋,互相撕咬,一起下地獄。”
顧浔眼裏的戾氣太明顯,麒麟莫名相信這人真做得出那樣的事。
他忽然放松精神,後腿一曲坐了下來,“扇子留下,你過去。”
顧浔笑一下,将手間折扇流螢連着挂墜丢到他與神**界處,流螢漸漸散去,麒麟身後的神獸蠢蠢欲動,麒麟舔一下爪子,示意他們莫輕舉妄動。
顧浔撐身坐起,站穩身形後從容走向他們,路過麒麟時,微微偏頭,禮貌說了句,“合作愉快。”
“願你能平安歸來。”麒麟微揚了下腦袋,将折扇按在爪下。
流螢的光亮徹底熄滅。
“你、你你……怎麽進來的?!”楚明修神情已經有些恍惚,這地方太潮濕,竹椅快長出綠苔,他的腿疼得厲害,整個人蜷縮在一起。
見到顧浔,他以為是幻覺。
“來找你聊聊。”顧浔站牢門外,居高臨下看着他,像審視犯人。
“!”真的是他!楚明修下意識往後躲了躲,沒想到身後碰到什麽柔軟的東西,偏頭一看——是團巨大的霧氣一樣的東西,正纏着他,随時可以了結他的性命,楚明修魂沒了一般,“……你到底想幹什麽?!”
“你膽子小了許多。”顧浔對着他善意笑笑,“不要怕,我要動你早動了。”
沒了折扇,顧浔手中化出萬聲枯骨鈴,寸長,上面的骷髅頭碰撞在一起,不動手就足夠威懾住人,他看向楚明修,“你祭萬人墳的目的是什麽?”
繞在自己身上的霧氣變濃,楚明修開始呼吸困難,充血的眼睛只盯着他手裏的東西,周身都在打顫。
“不說?”顧浔擡手讓咕嘟松了些力,“那我猜猜。”
從中州以後,顧浔就注意到楚明修了,把他在系統裏的可查資料都翻看了個遍,上帝視角猜起來才簡單,“你想複活一個人。”
顧浔的話一出口,楚明修猛然擡起頭。
“看來我猜對了。”顧浔偏偏頭,目光始終落楚明修臉上,不放過任何一處細微變化,他得靠這些判斷接下來的話,幾分真假,“你慫恿北朔出兵,又用中州那個多人命祭了妄念鏡。如此大費周折,我還以為你是為了西臨福澤。可是吶,李豐也算計了你一步。”
楚明修瞪大的眼睛漸漸平息了些,瞳孔裏顯出些憤恨。
看來被李豐反将一軍是真的。
“不過,你也想過萬人墳會失敗。”顧浔接着道,“或許……一開始你就猜到了。所以你特地跑去中州試探西辭情況,看他對你的計劃影響如何。然後你發現,或許對你計劃影響最大的人,是我。”
楚明修擡眼看着顧浔,多了幾分不可思議。
顧浔又猜對了,“你不慌不忙,甚至明目張膽在萬人墳中設計土崩,這麽弱智的手段,絕不是因為你想把我們活埋在裏面。”
楚明修開始惶恐,顧浔微眯一下眼,“你的目的,是讓妄念鏡鏡靈接近我。”
“你知道我是誰。”顧浔微俯下的身體複又直起來,他垂眼看着如今反倒有幾分安詳的楚明修道,“你和妄念鏡做了筆大生意,這些小細節他肯定會告訴你。對不對?楚先生。”
楚明修忽然自暴自棄大笑起來,“不錯,我用三位仙師祭了天,在中州設萬人墳,是為了逆天複活一人……”
楚明修惡狠狠盯着顧浔道,“魔尊?啊,不,現在你可是清陵神君坐下的顧北樓。若說閣下放着焱嶺的魔尊不當,跑來仙山為了閑情雅致,萬萬不會有人信的。我雖不知你目的為何,但……”
楚明修折騰的不成人樣的臉上扯出個陰森笑意,“你不是很會猜嗎?那你猜猜,這幾日鴻宇仙君都問了我些什麽?”
“左右不過懷疑我的身份。”顧浔倒是坦然,眼神陰婺看着他,篤定道,“你還沒說,也不敢說。”
楚明修臉上笑意一滞。
“這是個好把柄。”顧浔微眯一下眼,聲音低沉而緩,“你知道我會來找你,故意留了根救命稻草。”
“魔尊也并非只會殺人嘛,哈哈……”楚明修放肆大笑了兩聲,“我可不會蠢到只留一根救命稻草。你既與妄念鏡做過交易,若最終事發,你猜猜下場會如何?你還能折騰多久?”
楚明修盯着顧浔,十分胸有成竹,“不如與我也做個交易如何?我不挑明你的身份,讓你繼續留在神君身邊進行你的計劃,至于妄念鏡——”
“談條件多沒意思?”顧浔眸色一沉,咕嘟将人勒緊,楚明修開始抽搐發抖,哀嚎求救聲卡在喉嚨裏叫不出口。
“可惜楚先生算計錯了,”顧浔勾唇笑笑,“面對要挾,我一向喜歡殺人滅口。”
作者有話要說:
小顧反派氣息由內而外散發出來了……
謝謝閱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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