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萬裏雖然平日裏嘻嘻哈哈看上去并不是很認真的模樣,可是只要涉及到修煉相關的事情的時候他基本上都能夠完成。

甚至完成的要比餘燼雲規定的還要好。

令人沒想到是,萬裏從那次下山覓食之後便更加的發憤圖強。

雖然不知道原因,不過餘燼雲還是覺得挺欣慰的。

修仙之路除了講究天分,更多的其實是要靠無盡的修行。正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只有真正沉得住氣,不被外界所幹擾的人才能走到最後。

更何況少年的目标還是要成為天下第一劍。

男人知道,要想超過自己,現在萬裏所付出的努力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

而且……

少年還尚未學會辟谷。

想到這裏,餘燼雲感到一陣頭疼。

從那一次覓食回來的隔天,他便讓陸綏備好靈米,去凡間買好每日所需要的食材。

與此同時,少年還尚未學會辟谷的事情也在一天之內傳遍了整個劍宗。

之後,缙雲又貼了告示,公開在凡間招一名廚子。

随即,這個消息就像脫缰了野馬一樣傳了開來,傳到了整個南淮,甚至還隐隐有望更遠處擴散的趨勢。

而萬裏對此渾然不知,因此在少年每天啃着缙雲劍譜努力練劍的情況下,他的名氣日漸變大。

——甚至已經達到了未見其人便已知其名的程度。

這個時候的少年還練着之前餘燼雲教授給他的最基本的劍法,也就是缙雲每一個內門弟子晨功時候必練的一套。

只有簡單的幾頁,卻很是考驗基本功。

餘燼雲像往常一樣坐在一旁看着萬裏練劍。

少年手執着一把長劍,一招一式地比劃着。

他的眉眼冷凝,随劍而起所帶起的風将他的額發吹起,而後驟然用力。

一片樹葉恰巧從萬裏的頭上落下,他手腕一轉,劍鋒凜冽,帶起銀白的光亮從中直直地将那樹葉劃成了兩半。

葉落劍起,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

他擡頭問道:“老祖宗,我這第一式算是學會了嗎?”

缙雲劍法入門級別分外三式,一式約二十劍。

別看一式劍招少,可要真正練成卻也還是要花上好些功夫的。

第一式葉落,第二式破風,第三式入微。

而萬裏不僅只用了短短三日便将這第一式給吃了個透,甚至還在[葉落]的基礎上隐約碰觸到了第二式的門檻。

少年對劍的領悟之敏銳,是餘燼雲都沒有料想到的。

就連正式選拔進來的內門弟子也需要足足一月的時間才能達到這樣的地步。他卻在短短三日內就做到了這樣的水平。

餘燼雲心中思緒湧動,可面上卻沒有絲毫的表露。

“尚可。”

他這樣不鹹不淡地點評了兩個字。

餘燼雲淡淡道:“你現在靈體未淬,雖靠着領悟力練就了第一式,可長期這樣下去你的身體是沒辦法跟上後期的劍術的。”

缙雲劍法入門難,後續更難。

這也是每一次來缙雲拜師的人多如牛毛,最後能夠入選的人卻只有鳳毛麟角的重要原因。

沒有好的資質,便沒辦法習劍。

沒有持之以恒的努力,更沒辦法前進。

“……老祖宗你的意思是?”

萬裏腦子轉的很快,一下子便聽出了對方言語之中的潛臺詞。

“若不想停滞不前,你得盡快淬練靈體。”

餘燼雲說的時候,萬裏對淬煉靈體什麽的其實并沒有什麽概念。他擡頭看見男人面色嚴肅,愣了一下,在對方詢問自己是否願意的時候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下午的時候,剛在外頭練完了劍準備去沐浴換衣的少年看見餘燼雲正在一旁的靈草圃裏仔細挑選着什麽。

他的手骨節分明,指尖拂過上面飽滿的草葉,感知着其靈力的程度。

男人薄唇習慣性地往下抿着,長長的睫毛微微一動。

如振翅的金蝶,在陽光下顯得很是柔和。

“傻站着幹什麽?進去沐浴。”

餘燼雲一下子便注意到了少年落在自己身上那略帶疑惑的視線。

他眼皮都沒有擡一下,這麽沉聲催促着萬裏。

“一會兒沐浴完別回房間,去隔壁屋子侯着,準備藥浴。”

“……好。”

少年擡起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他忍耐着心頭的疑惑等了兩秒,最後見餘燼雲并沒有想要回答的打算後又才乖巧應答了一聲。

沐浴完了之後的萬裏穿着一件白色的內衫,渾身看上去清爽極了。

怕餘燼雲等得久了,他只把頭發簡單地擦了下,這會發梢往下還滴着水珠。

有幾顆調皮的水珠順着他的發梢落下,在他白皙的肌膚上滑過一道暧昧的水痕,最後又滑進了衣衫裏面,不見了蹤影。

可能是因為剛沐浴完 ,少年的眼睛也是濕漉漉的,好似凝了一層水汽。

像林間小鹿般懵懂。

他看見餘燼雲在一個木桶邊站着,裏面裝着是熱氣騰騰的水。

那是為藥浴準備的。

男人指尖微動,那手中采集的各種他叫不出名字來的靈草靈花便自葉脈往上 ,從葉子尖凝成了少許墨綠色的液體。

那顏色挺深,近乎墨色,滴入冒着熱氣的水中的瞬間便暈散開來,如昙花綻放一般。

這樣反複幾次,當餘燼雲手中所有的草葉都被提取完畢之後,他這才擡手招呼萬裏過來。

“進去吧。”

男人下颌微擡,示意少年直接泡在木桶裏就成。

“……”

萬裏從一開始就沒怎麽搞明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他半信半疑地盯着咕嚕嚕冒着氣泡的熱水看。

那木桶下面像是有火在一直持續不斷地加溫,光是看這熱氣騰騰便知道木桶裏面的藥水該有多麽熾熱了。

他咽了咽口水,腦子裏知道自己該聽對方的話,腳指頭卻動了下,有點兒想奪門而出。

“老祖宗,我能問個問題嗎 ?”

“什麽?”

對于磨磨蹭蹭的萬裏,餘燼雲皺着眉有些不愉。

萬裏:“……這水溫多高?能煮熟雞蛋嗎?”

“……”

男人聽後可疑地停頓了一秒。

“你先進去。”

“哦……嘤!”

在萬裏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準備離開的時候,男人像是早就料到對方會有這麽一個反應似的,一個瞬身上去。

“老祖宗!”

老祖宗一伸手,拎着萬裏後衣領,拎小雞似的直接将其扔進了滾燙的木桶裏。

萬裏頓時便撲騰起來。

“啊啊啊!!好燙啊!”

本就灼熱的水在經過烈性的靈草液的升華後,溫度又上升了一個級別。

別說煮雞蛋了,這玩意都能夠熔鐵水了吧?!

“老祖宗,我受不住了嘤!”

萬裏用手艱難地扒拉着木桶邊緣,迫不及待地準備“越獄”逃離。他的臉紅撲撲的,就像猴屁股似的。渾身也緋紅的厲害,額間不斷地往外冒汗,像是進了個大蒸籠一樣,光是看着就可怖。

“老祖宗……咕嚕嚕……”

在少年馬上要成功從裏面翻出來的時候,餘燼雲走過去面無表情地用手摁住了他的腦袋。

少年身體灼熱,他卻似乎感受不到分毫。

“唔……”

“這幾日讓你練劍不是白練的,你能達到第一式,自然就能夠耐得住這鐵水澆熔的溫度。”

見他這副樣子,萬裏頓時明白過來自己今天不泡完是出不去了。可轉念一想,自己已經練成了第一式,似乎也沒有必要害怕了。

他只是下意識地對高溫感到恐慌,可那溫度雖然一時間之間很難忍受,然而對萬裏的身體卻不會造成損傷。

萬裏一開始就和其它弟子不在同一起跑線上,他沒有像林晦那些仙二代那樣,每日用藥浴循序漸進地浸泡來淬煉。

因此這個時候如若想快速達到他們的程度,不采取一點兒揠苗助長的方法是不行的。

道理雖如此,可這樣的溫度卻并不是一個少年能夠承受得住的。

好燙……快要受不了了……

萬裏被燙灼的腦子一片混沌,他的手用力的扒着木桶邊緣,不顧一切的想要往外爬。

他此時就如同被扔到了火山岩漿裏,渾身似乎都在慢慢熔化着。

“老祖宗,我,我好難受……”

他的手一直在劇烈地掙紮,擺動着,水花濺得到處都是。

有一些甚至浸濕了餘燼雲的衣袖。

“你不是想成為天下第一劍嗎?”

男人眯了眯眼睛,少有這樣嚴肅冷漠。

“萬裏,如果你連這一點都熬不住,那麽我勸你趁早放棄為好。”

“我不教無望之人。”

餘燼雲的語氣像是淬了冰渣子似的,明明在這樣熾熱的環境裏,萬裏已經被燙的意識模糊的時候,還是從那鋒利如寒刃的語氣中,被迫清明地從這句話隐藏着凜冽的話語中,感覺到了一絲寒氣。正順着他的脊背往上流竄,破開了他腦中的一片混沌。

在這句話剛說完之後,男人摁在萬裏發頂的手慢慢松開。

沒有在強行讓他待在裏面了。

現在這個情況,萬裏是能夠一下子從裏面出來的。

可最後那一句話如同什麽冰咒,讓萬裏劇烈掙紮的動作慢慢平複下來。

他用方才掙紮而出的那麽一丁點兒理智,支撐着擡首,看向冷着眉眼,抿着薄唇的男人。

餘燼雲身上也沾染了水汽,在氤氲朦胧的屋子裏顯得缥缈神秘。

萬裏只是這麽看着看着,在意識又因為着席卷而來的灼熱變得模糊不清之前。

他立刻緊咬着下嘴唇,抑制住自己細碎的呻.吟,在一排血珠沁出的瞬間,他嘗到了一點兒腥甜。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嘗到這腥甜沒過多久,萬裏便覺得沒一開始那般難熬了,卻還是疼得厲害。

他的手緊緊地扒拉在木桶邊上,渾身都不可抑制地泛起了紅色,雖然穿着衣衫,但被水浸濕後盡數貼上了軀體,導致魅力的緋色也清晰可見。

“師父……”

在沒有正式拜師之前,萬裏都恪守着禮節,怕惹餘燼雲不愉,于是一直都和其他人一樣,稱呼對方為[老祖宗]。

這個時候不知道為什麽,他很想這麽喚對方一聲。

可能因為被熱的不清醒,萬裏這麽想着的同時,下意識地開了口。

那聲[師傅]很輕,輕到像是一片羽毛一樣掃在人的面頰上。

癢癢的,沒什麽感覺。

語氣裏帶着絲不易察覺的祈求與軟弱,混雜了一點鼻音的聲音如同受了傷的幼貓,很容易便惹人升起恻隐之心。

萬裏也不知道對方聽到沒有,他垂眸竭力忍耐着,因為用力骨節處也微微泛白。

他長長的睫毛上沾染着水珠,黑色的發如墨花在水中暈散開來。

此時的空氣,靜谧得甚至能夠聽到針落下的聲音。

唯有說不清的氣氛如無形的霧氣缭繞,什麽時候滲透進人心底也未可知。

或許連本人都很難察覺。

“……嗯。”

半晌,久到萬裏以為餘燼雲不會再說話的時候,他聽到一聲回應。

像是水珠滴落在玉石上一樣清冷,帶着一點遲疑與猶豫。

少年在聽到這聲應答後,長長的睫毛顫了顫,上面的水珠也因為他這個動作而滴落。

“這藥浴真厲害……”

萬裏小聲嘀咕着,迷迷糊糊,意識依舊不怎麽清明

“我都幻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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