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一線生機(一)

幾乎兩日沒有進食,嘴唇翻起也沒氣力濕潤它。加上拖着太子走了一整個白天,顏宋的身子早已受不住。

她安靜趴在沙地上,沙子裏泛起來一股熱氣,在夜裏,尤為舒心。尤其是這股子味道,讓她能暫時忘記饑渴。

昏睡中,她總覺得有人在動她的衣服,在翻找着什麽……一睜眼,玉乾的手正拉着她的衣服。

“你,你在幹嘛?”她拉扯過衣領,在這夜裏,玉乾的雙眼像是猛獸,直直盯着她這頭獵物。

“水呢!快給我水,你是不是要渴死本王!”

玉乾的語氣不再是以往平淡,對于一個求生的人來說,他可以很無助,也可以很暴躁。顯然,玉乾屬于後者。

“殿下,我們已經沒有口糧,和水了……”喉嚨處的幹澀讓她說幾句話也顯得費勁。

玉乾一下躺倒在地,他的傷口依舊纏着布,只是這一日都沒換藥,對傷口沒有好處。

如今的處境,讓他變得越來越狂躁,不再是昔日皇宮中鎮定自若的太子。他所有的無所謂,都被快要渴死和餓死二事逼得原形畢露。

“你,你趕快拉本王出去……本王決不能死!”

她低下眼眸,朝着他躺着的地方看去。分明比她多吃了一頓,喝了不少的水,卻比她的情況更加糟糕。玉乾不想死,她又何嘗不是。

她匍匐着,朝着他躺着的方向使勁挪動。他開始躺着,後來,竟不出聲了。

“殿,殿……下。”

玉乾的呼吸開始變得微弱,他渾身也滾燙起來。大概是之前的傷沒處理幹淨,感染了。

“張哥,這兒有人!”

這兩日以來頭一次聽見人聲,顏宋猛地回頭,看清楚是七八個村民打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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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的穿着的,應該是戰場上來的。”個頭較為矮小的那人說道。

她已然沒有力氣帶着玉乾離開了,這七八個村民的到來或許是上天給他們指的一條生路。

顏宋朝着那人爬去,眼前的昏暗光線,加上若有若無的重影,好不容易爬到他的面前。

“大哥,救救我們,求你,救我們出去……”

張哥一直沒說話,倒是邊上那個個頭矮小的人直直盯着二人。

問道,“你二人什麽來頭?”

這幾人的樣子像是邊城小鎮的難民,說出真實的身份,也不知他們會有何反應。

還沒等顏宋想明白如何回答,昏睡着的玉乾突然清醒看着衆人。

“本王是玉都太子,快送本王出去……”

此話一出,衆人神情一變,倒不是懼怕,而是輕蔑中的微笑。

張哥走到他跟前,扣住他的下巴笑,“太子?呵,你還真算找對了去路。你可知,我這些兄弟困在這頭三日了。要不是你将城門守住,我們早就跟着大部隊逃到花城了!”

果真,這幾人對太子并非懷有好意,如此還真是又被他連累了。

“張哥,這二人身上也沒什麽糧食和水,依我看就讓他們在此處自生自滅。”

後頭背着魚叉的小子拉住他,朝着顏宋看了眼,“阿東,等等!張哥不是說伯母一直想要個兒媳,要我看這姑娘就不錯……太子咱不管,不過這白撿的姑娘……”

“随便拐去路邊女子,你當我張子成是何人!”

那小子的話瞬間被咽回去,張子成一臉絡腮胡,加上大刀濃眉,本就是一股子正氣。幾人之中,屬他的話最有威信。

顏宋見勢說道,“大哥,殿下他本無惡意的,當初不讓你們出城也是怕你們受困于此。”

“你是在說我們自作自受嗎?”阿東的眼神兇狠。

“我,我沒這意思。我看,幾位在這迷失沙丘內也迷路了,不如帶上我倆,我們知道路。”

“你們知道路!?”阿東看向張子成。顯然他們也暫時找不到出路。

張子成思慮片刻後颔首,“我給你們一天時間,帶我們出去。倘若你說的是假話,你可要清楚下場!”

她忙謝道,“大哥放心。”

張子成發話,底下幾個自然也不敢多說什麽,拉起二人繼續前進。

可阿東心裏不爽,“張哥,你就那麽相信那女娃的話,萬一是騙我們的……”

“阿東,你知道我們在這迷失沙丘內,還能撐幾日?”

阿東搖頭。

“還有兩日,我們便會開始斷水斷糧,和他們一樣。”

“張哥這是死馬當活馬醫。我看明日要是出不了,咱們幹脆将二人分食,還能撐個幾日。”阿東朝着二人的方向看去。

顏宋後脊背的一股涼意上來,她也不知明日能否出沙丘,但這是最後的一個法子。或許海大人已經找到了出路,就在不遠的地方。如此,總比兩人躺在沙丘上等死要強。

趕路趕了半日,幾人覺得坐下來歇息,玉乾額頭冒着汗,呼吸越來越微弱。他今日滴水未進,傷勢又加重,看起來就剩下半條命了。

張子成獨自走了過來,遞給顏宋水壺。她急忙拿過來,裏頭起碼還剩一半的水。

雖說那幾個粗人不是什麽好人,但這張子成倒是正義凜然,心腸不差。

“謝謝……”她連忙給玉乾灌了幾口,起先他還沒意識,這才喝了幾口,自個捧着水壺咕咕喝下去。

“你不自己先喝一口?”張子成奇怪。

“他受傷了,再不喝水馬上就會死。”她聽着自己的聲音,和這幹澀發痛的喉嚨,她怎麽可能會不需要水。只不過,她本就是只小狼,怎麽敵得過那只身經百戰的老狼呢?

張子成從腰間掏出一個小水壺,遞給她,“再怎麽說你自己也要喝一點!這些,只準你自己喝。”

她還沒來得及謝,将那水壺奪過來,一口飲下,是那般舒爽。身子也總算稍稍舒坦下來。再想道謝,那人已經回到幾人之中,休息了。

幸虧這天下還是心腸好的人居多,否則她和這玉都太子可真要一起下葬了。

“咳,咳……”玉乾喝得有些急。

說來也真是奇怪,這太子像是她命裏的煞星,一開始他為了找到歐陽長世,将她從好不容易安定的生活中拐來邊城;之後,本是為了來救阿恒,又被他給賴上,還險些渴死餓死。

“殿下,要是這次真的能回去,真希望,不要再見面了。”

玉乾沒有聽見,喝光水又繼續昏睡過去。他的身上并不是普通的箭傷,而是帶毒的,只是這毒并不是馬上病發,需要一段時間。

他也是之後意識到,這不是普通的刺殺而是一早的預謀。本來他那箭傷說起就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那日,他帶着剩下将士一同退至迷失沙谷內,本來計劃是周全的。假意戰敗退兵,然後早該有引路人将他們悄悄帶回花城。

可誰料得到,他身邊的人裏頭早已混入了刺客,殺了他的親兵不說。還趁他不備,将他弄成重傷。

而這些人,絕不是陳國人,而是朝廷中的人。看來就是想趁着此次邊城的事情,讓太子送命。

他受傷以後一路逃,就在快被刺客追上之際,突然遇到了一出風沙,将追殺他的人與他沖散。

風沙過後,他與剩下的大軍也失散了。一個人在這沙漠待了一日夜,身上的毒性緩緩發作讓他全身開始慢慢失去知覺。

他以為,他是活不長的。豈料又一場風沙刮起後,會在另一個地方遇到顏宋。

這才讓他突然有了生的*,他的心本就是睚眦必報,朝中既已有人想要他的命,害他險些慘死。他必然要将這一切查清,手刃敵人。

玉乾,他本就是個心狠手辣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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