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宸王府。許菱正在吃午飯,卻見蕭劍進來,硬邦邦道:“許菱,別吃了,跟我走。”
許菱心中奇怪,卻也只能放下碗筷起身。她跟着蕭劍一路行去,竟然就這麽出了王府。
許菱愈加不解,繞過一段小巷,居然見到了蕭宸軒的馬車。
蕭劍掀開車簾,示意許菱上車。許菱這才看見,蕭宸軒斜斜倚在座椅之上,正在閉眼休息。
許菱嘴角一抽:蕭宸軒要見自己就見吧,怎麽整得像地下黨碰頭似的,車還不停在王府門口。
可是随即,她就發現,蕭宸軒狀況不對。
這個人的張揚傲氣融于骨血,所以便是他為着“特殊目的”溫言哄騙她時,這種傲氣也從未消失。可是現在……他看起來竟然有幾分頹然。
蕭宸軒聽見她來了,睜眼簡單道:“上車。”
許菱不敢多話,乖乖上車,坐去了他的對面。
蕭宸軒拍拍自己身邊的凳子:“這。”
許菱硬着頭皮起身坐去他身邊。蕭宸軒伸手摟住了她。許菱被他圈在懷裏,感覺到他的心跳和緩,呼吸平穩,也不像有什麽欲念的樣子,心中稍安。可随即那人又松開了她,身體一歪,躺在了許菱腿上。
他的頭枕着許菱的腿蹭了幾下,似乎是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位子,這才道:“我睡會,到了再叫我。”
許菱:“……”
這車廂雖然豪華舒适,可畢竟是馬車,凳子不夠寬也不夠長,蕭宸軒側躺着,腳伸不直,只能蜷着,那樣子看着有些可笑,許菱實在不适應。
而且……蕭宸軒躺了片刻,居然真的睡着了……
許菱黑線:這人是有多累啊!還有,他到底要帶自己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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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行了一個多時辰,許菱坐得腿都麻了,實在撐不住,偷偷轉動了幾下腳腕,卻聽見蕭劍道:“殿下,到了。”
許菱舒一口氣,輕輕推了推蕭宸軒,低低喚道:“殿下……”
蕭宸軒直起身,淡淡一笑:“腿麻了?”
許菱點點頭,伸直雙腿,想活活血。
蕭宸軒卻平靜道:“我幫你捏捏。”說着,就側身去捏許菱的大腿!
許菱大驚!連忙阻止:“殿下不用!我自己捶捶就好……”
蕭宸軒卻不理她,只是輕重正好地幫她捏腿。捏完大腿,又将許菱的雙腳擡起,放在自己的腿上,幫她捏小腿。
許菱被他捏得愈覺酸麻,那手又時不時揉過她的大腿內側,許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偏偏蕭宸軒臉上表情很淡然,絲毫看不出半點雜念,仿佛他真的只是在幫她按摩活血。
許菱被這副反常的景象雷得外焦裏嫩,即尴尬又緊張:“殿下,好了,好了,不麻了……”
蕭宸軒看向她,忽然伸手揉揉她的頭發,微微一笑:“怎麽總是這麽怕我?”
許菱張口結舌,完全不适應他這話題的轉換,更不知該如何回答。所幸,蕭宸軒并未糾纏這個問題,而是放下許菱的腿,起身出了車廂。許菱也下車,這才發現他們在山中的一座寺廟裏。蕭劍去放馬車,蕭宸軒淡淡道:“陪我走走。”說罷,自顧自的踱步前行。
時已五月,京城早有些熱氣,但這寺廟卻較為涼爽。兩人出了寺廟後院,來到了一條山間小道。許菱看去,入目即是夏日獨有的蓬勃綠意,以及青石板磚上點點滴滴的陽光,又聽見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間或夾着鳥叫和蟬鳴。若不是前面有個蕭宸軒,這實在該是個宜人的初夏。
蕭宸軒一言不發,拾階而行。許菱跟在後面,心中七上八下。蕭宸軒今日的行為簡直堪稱離奇,她設想了許多種可能,卻始終無法得出推斷。
兩人就這麽走了半個時辰,到了山頂。又一前一後在懸崖邊杵了将近一個時辰。許菱想不出原因,索性再不去想,就這麽吹吹風看看景想想事,倒也惬意。
日已偏西。蕭宸軒看着盡入眼底的京城,終是開口說話了:“夏菡喜歡寺廟。她性子太淡,喜歡佛法的禪意,生前常常來這裏,經常一呆就是一天。”
許菱眨眨眼:側妃夏菡的忌日是三月,可是那時蕭宸軒去了雍州。難道……今日是來補一個憑吊?
蕭宸軒卻又道:“我陪她來過幾次,那寺廟卻呆不住,每每都會躲來這裏。”
許菱不料他竟用了個“躲”字,正覺得新奇,又聽他道:“許菱,你看。”
許菱連忙望向他。就見蕭宸軒垂手而立,眼光平靜望着京城,望着遠山,望着……不知何處的地方。
蕭宸軒沉默許久,方緩緩開口道:“你看,江山大好。”
這種話,由蕭宸軒口中說出,本來應該是十二分的豪氣。可許菱卻分明聽出了……一些繁華落幕的感嘆。
許菱終是克制不住,問:“殿下,你怎麽了?”
蕭宸軒沒有答話。許菱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等到認定他不會告訴自己時,蕭宸軒卻淡淡道:“父皇削了我所有的職權。”
許菱大驚!話便脫口而出:“怎麽可能?!你做了什麽?聖上會這麽對你?”
蕭宸軒看了許菱一眼,似是覺得她的反應甚大,輕輕一笑:“我害死了一個人,便是此次對抗大金的謝老将軍。”
許菱傻傻張嘴。她真不知道該震驚什麽:是震驚蕭宸軒害死了謝老将軍?還是震驚他将這種事情,如此直白的告訴了自己。
蕭宸軒收了笑,複又眺望遠方,帶着種淡然的豁達道:“可我不後悔。”
許菱總算回神,胡亂拿了蕭浩瑞的話來答他:“殿下自然無需後悔。正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王者之路,怎能沒有白骨堆積……”
蕭宸軒失笑搖頭:“你都從哪聽來的。”
微風拂過,吹動蕭宸軒的衣角,許菱竟然從他的臉上看出了幾分超脫之意。蕭宸軒眼中有了些神采:“我承認,謝将軍死後,我的一番調度,的确大有私心。但我的初衷并非你們想象得那麽不堪。”
“父皇想要與大金和談,他說內憂外患,不可戰。可那些糧食白白送給大金,對水災救濟就有利嗎?他沒了年輕時的那份銳意,可我大熙不差這份血氣。不若一戰,以揚國威!”
“大熙養育我三十年,我不可能在邊城戰況膠着的情況下,為了一己私利,傷害我的國家。謝老将軍鎮守邊疆多年,可人各有所長。他善守,不善攻,而我軍後給本就不足,拖延時間,對我軍不利。”
“孟弘宇多次提出要求主動出擊,他卻完全不予理睬,甚至斥責孟弘宇占着有我撐腰,不聽他指揮,有意要削孟弘宇的權。”
蕭宸軒沒有再說下去,許菱卻懂了。蕭宸軒定是通過正當途徑做出過努力,可皇上固執,不肯換帥。蕭宸軒實在無法,為了戰局着想,這才授意孟弘宇除去謝老将軍。
蕭宸軒靜默許久,終是嘆息一聲:“罷了,便是我說,我授意孟弘宇害死謝老将軍,主要目的并不是那數十萬的兵權,也沒人會相信。”
許菱怔怔看他。她忽然想起蕭浩瑞讓她偷談判底價,想到他說他從來都是不擇手段。曾經她覺得,蕭宸軒與蕭浩瑞兩人,其實都有能力繼承皇位。但今日蕭宸軒的一番話,卻讓她看到了巨大的差距。
蕭宸軒脾氣差性子壞,嚣張霸道,甚至有些暴虐。可他在享受淩駕于萬千人之上的特權時,也相應承擔他應盡的義務。他愛自己,但他更愛這個國家。蕭浩瑞卻愛自己甚過愛這個國家。
猶記雍州時,蕭宸軒曾經怒斥林盛:這筆錢你也敢動!當初許菱以為,蕭宸軒是怕被牽連,現下想來不盡然。林盛貪污赈濟款銀,已經超過了蕭宸軒的原則底線。
想來,他對謝老将軍出手時,必定已經知道此舉弊端良多,也能夠料到将來若是東窗事發,他定要承受皇上的雷霆震怒。可他還是做了,而且他說,他不後悔。
因為他的目的達到了……孟弘宇沒有讓他失望,戰局轉好便是對他的肯定。可是,沒人知道這一切。他背負了負國的罪名。
寂寞千秋事,得失寸心知!
一瞬間,許菱肅然起敬。她仰頭看向蕭宸軒道:“殿下,我信你!”
蕭宸軒有些意外,嘴角微翹道:“得,你自然信,女人以男人為天,便是我說地圓天方,你不也得信麽。”
聽了這話,許菱只覺眼前的人瞬間從天壇掉入人間,身上的光環頃刻消散。她黑線道:“不是地圓天方,也不是天圓地方。咱們生活的地方,是個圓球。”
蕭宸軒淡淡一笑:“什麽亂七八糟的。”他将許菱摟進懷中,嘆道:“小菱,我沒有功勞,不能明媒正娶你了。你可會不開心?”
許菱不料他現下還想着這個問題,一時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這個人動不動就毛手毛腳,還逼自己口-交幹手活,更過分的是,他還想殺了孟昭坤。可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蕭宸軒的勢力漸微,她也在其中出了一份力。
但不論誰是誰非,她很快就要逃離了。許菱忽然有了種冤仇散盡後的淡然:就沖蕭宸軒今日這番話,過往種種,她不計較了。遂搖頭認真道:“不會。殿下大義,許菱真心敬佩。”
蕭宸軒沒有說話,卻将許菱摟得更緊了些,想必是對這回答很是滿意。又是許久,蕭宸軒追問道:“如果往後我再無法翻身,你可會不離不棄?”
許菱:“……”
——殿下,不要得寸進尺啊!
許菱推開蕭宸軒,半真半假哼哼道:“別說無法翻身,便是你現在這樣,我都心心念念要找機會逃跑!”
蕭宸軒顯然不信,聽言哈哈大笑!他刮了刮許菱的鼻子:“說得是,不大權在握,關不住你啊!”
許菱擡頭看他,心中腹诽:果然是為皇權身經百戰的人,不過一個下午,就開始回血了。
蕭宸軒邊笑邊搖頭:“你放心。我的職權雖然被削了,但是我還有人。父皇能棄我不用,難道能棄得了這朝堂的半壁江山?”
許菱微微颔首:雖說官員中很多是牆頭草,但也不乏有與蕭宸軒糾纏過深、無法倒戈的人。這些人早在朝堂之內結了一張網,維護己方的勢力。所以,只要蕭宸軒仍是宸王,他便還有機會卷土重來。
許菱将他推開些許,補充道:“你還有個封王了的好兒子呢!再說,等你父皇氣消了,去好好和他解釋一番,或許他會相信你呢。”好吧,她只是安慰他,這話她自己都不相信……
蕭宸軒失笑:“難為你也懂這些。”
許菱驕傲道:“我懂得比你想象的多,只是你從來不知道。”
蕭宸軒敷衍應是,卻道:“這些事我自會處理好,無需你操心。”
許菱嗤道:“得,無需我操心,那你幹嗎還和我說啊?”
蕭宸軒微微眯眼看她。許菱立時察覺自己态度不對,縮了縮脖子:“我的意思是,殿下您今天特別平易近人……”
蕭宸軒也不追究。他的手掌愛戀地摩挲許菱的臉龐,淡淡道:“我不需要你安慰,也不需要你支持,這麽陪着我就行。”
說完這話,蕭宸軒上前一步,貼近許菱。他擡手扣住許菱的後腦,一點一點俯身。夕陽的光射來,給他的眼眸畫上了幾許金色。許菱甚至可以在他安然的眼眸中,看見那個越來越清晰的自己。
初夏金色的傍晚,有風無人的山頂,兩人相擁的身影嵌在橙色的太陽上。蕭宸軒緩緩将唇貼在了許菱唇上。或許是環境太過美好,他的吻不似平日那般直白野蠻。男人溫柔含允許菱的唇瓣,撬開許菱的牙齒,舌尖勾住許菱的舌尖嬉戲。他的手緩緩撫着許菱的頭發,另一只手摟住許菱的腰,在她的身上輕輕撫摸。
一吻過後,蕭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蘇子親親的地雷*3!抱住蹭~~~
蕭宸軒此遭的敗北,只能用一句話來诠釋:卑賤是卑賤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
其實說來,許菱也是如此。若不是為了那40萬石糧食,她也不會被葉經韻揪住了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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