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請安
今兒早膳還是挺豐盛的。
春桃盛好湯放到蘇卿面前,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樣子,心裏一揪,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提醒道:“夫人,該用膳了。”
“……啊?哦。”蘇卿回神,木讷的拿起勺子喝了口。
濃濃的乳白湯汁鮮嫩可口,将她心底的懼意也壓下去了不少,她小心翼翼的擡眼,夾到要吃的連忙又低下頭,絲毫不敢往別處亂瞅。
顧子傅卻是覺得心情不錯,甚至是還比平日多吃了兩塊蜜火腿,喝了一碗魚湯。
他素來有飯後喝茶的習慣,剛沏好倒進茶杯搖晃了幾下,就見司庭彎腰走了進來,說道:“七爺,宮裏傳了話,說是讓您進宮一趟,有要事要處理。”
“我又不是他們蘇家人,宮裏有事找我做什麽,那蘇世洲當個太子是幹什麽吃的。”顧子傅吹了吹熱氣,輕抿了口,許是覺得味道不對,又倒掉重新倒了一杯。
蘇卿眼底微亮。
她雖不喜這原身的太子皇兄,可這會兒,她是打心底的,無比虔誠的祈禱顧子傅能夠進宮去幫幫他。
最好是住下,別回來了。
接着司庭又道:“那人還說,丞相大人也在。”
遲秋?
顧子傅眼底神色黯了些,将茶杯放在桌上,起身往外走去,“記得讓人送一批新茶過來。”
走了幾步,停下,他轉身對着蘇卿眯了眯眼,挑了挑眉,“對了,順便去告訴一聲雙巧,今晚吃肉包子。”
蘇卿手心一抖,勺子跌回碗裏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司庭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也跟着退了出去。
兩人一走,春桃再沒忍住,直接一個‘撲通’跪倒在地,“殿下,是奴婢沒用,沒有伺候好您,都是奴婢沒用……”
“起來,說什麽傻話呢,”蘇卿将她扶起,擡手抹掉臉上的眼淚,又似是在自言自語,“只能說現在的情況不好,卻也算不上太壞。”
唯一的好處就是遠離了那深不見底的後宮,也省的隔三差五的就要提防着有人背後裏搞小動作。
至于壞處……
蘇卿搖了搖頭将壞念想甩出腦子,柔聲道:“你今早應該也沒吃吧,再去廚房拿雙筷子,這兒還剩下很多,味道也挺不錯的。我吃不完,剩下也是浪費。”
春桃還想再說幾句,欲言又止,終究是沒說出口。
等用完早膳,春桃就去了廚房跟着雙巧一起在收拾東西,蘇卿閑來無事,披了件外衣在院子閑逛。
古院,聽說是顧子傅懶得想名字,随口取的。
她想了想,倒也是符合那人的性子。
雖說是個院子,可占地面積卻一點都不小,僅是這廂房就分東西南北四間,還有着個獨立的廚房和小花園。
如今五月初,正是花骨朵含苞待放的時候。
蘇卿只是在院子裏轉了一圈的功夫,困意又湧了上來,她懶懶打了個哈欠,正想回去抱來被子随意找個房間睡一覺,轉身就瞧見雙巧領着一婆子走了進來。
她道:“七夫人,這位是老夫人身邊的樓嬷嬷。”
那樓嬷嬷行禮,“見過七夫人。”
蘇卿虛虛往旁邊挪了半步,笑道:“嬷嬷太過客氣了。”
樓嬷嬷眼底掠過訝然,卻還是笑着說道:“早就聽人說七夫人是個巧人,如今見了倒是一點都不假。府裏小路多,方向又亂,老夫人怕是七夫人找不着路,特意派老奴前來帶七夫人過去。”
瞧這話說的。
在進顧家之前,蘇卿就多少打聽過一些,如今顧家乃是老夫人一人說了算,在外空有名聲,實則內裏并無多少墨水。
蘇卿心下好笑,面上卻猶豫道:“今日是成親第二日,應是我前去向老夫人敬茶才是,只是……這會兒七爺剛剛進宮,也不知什麽時候回來,我……”
“這個就不必擔心了,”樓嬷嬷說着,拉過她的手腕就帶着人往外走去,“七爺那邊,老夫人自會派人去說,夫人還是跟老奴走吧。”
蘇卿暗暗轉了轉手腕。
嘶——
這老婆子手勁真大。
“嬷嬷……”
雙巧輕笑一聲,上前攔住她,親昵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道:“瞧瞧這天氣,這會兒豔陽高照,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變天。我家七爺知曉七夫人怕冷,所以特意叮囑我在夫人出去前給她添件外衣,想必嬷嬷也不急于這一時吧?”
聽到“七爺”二字,蘇卿明顯感覺到這樓嬷嬷手心跟着顫了顫,随後聽她說道:“還是你這丫頭貼心,行了,快去吧,老奴就在外面等着。”
說完,松開了蘇卿。
待二人進了裏間,雙巧掩上門,對她叮囑道:“夫人,七爺與老夫人素來不和,想必這次應是知曉七爺不在才敢如此。您是從宮裏出來的人,有些話雙巧不說想必您也清楚,若是老夫人提了什麽要求,夫人不必答應,皆數将禍頭往七爺頭上推就是,反正七爺也不差這一條兩條了。”
說到最後,連雙巧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蘇卿笑着點頭應下。
她正要出去,雙巧卻是拉住她,猶豫道:“夫人,這外衣……”
“不必換了,就穿這一件,”蘇卿沖她狡黠眨了眨眼,“都說禍害遺千年,樓嬷嬷還這麽‘年輕’,氣不死的。”
雙巧也跟着偷笑。
果然,待她出去後,樓嬷嬷整張臉瞬間黑了下來,卻還是勉強保持着笑容将她迎了出去。
雙巧站在身後,看着蘇卿走遠的身影,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她原本以為讓七爺這一鬧騰,這位七夫人第二天就要尋死覓活的,卻沒想到,也是位心思靈活的主。
興許以後當真能夠跟七爺好好過日子也說不定呢。
路上,蘇卿跟在樓嬷嬷身後,心裏想着的卻是之前打聽來的有關顧家的事。
顧家從祖上開始便是經商起家,從南玖到北狄,再到附近各個小國和部落,都有着相應的分家或商隊,認識的人可謂是也愈來愈多。而現在掌家的,乃是顧家大爺,常年經商在外,最多也就過年的時候回來待上一天半日的。
再說這府內關系,顧老太爺去世的早,而眼下這位老夫人,乃是續弦。
雖是續弦,手段卻是極為厲害。
顧老太爺有七個兒子,前老夫人無所出,顧大爺和顧三爺乃是老夫人親生兒子,其他幾個則不必說了。老夫人掌家之後,便以各種理由将其他人紛紛趕了出去,美曰其名為分家。至于六爺和七爺,也不知什麽時候從皇都到了西北軍營,摸爬滾打,立下戰功赫赫。那賞賜可都是先皇,哦,也就是她那便宜皇帝爹親自蓋了玉玺承認過的功績。
尤其是顧家七爺,肆意嚣張,目中無人,功成名就之後非但沒有搬出顧府,反而帶人在顧府硬生生建了所信院子,逼得老夫人一退再退。聽說當年老夫人死活不讓,顧七爺就一手執劍,單槍匹馬闖進顧府,砸了祠堂,殺了阻礙他的那些人,老夫人為此還大病一場。
關于這些,還有另外個說法。
顧七爺的娘親乃是顧老太爺在玩游玩時帶回來的舞女,很是得寵,有人說老夫人因為嫉妒殺了那舞女,顧七爺這是在為她娘親報仇。也有人說,報仇是其次,奪顧家家産才是主要。
總之,衆說雲雲,也沒個真假。
蘇卿向來對聽聞之事聽一半,留一半,即是有傳聞,就絕非空穴來風。
好比說畫骨扇……
想着,蘇卿驀地打了個激靈,咬住下唇,擡手撫着胳膊來回摸了摸。
顧家七爺就是個喜怒無常的神經病!
走在前面的樓嬷嬷停住腳步,轉身,見她一直低頭抱着胳膊,不由問道:“七夫人可是身體不舒服。”
蘇卿擡頭看着眼前的小閣,旋即攏了攏外衣,對她點頭道:“是有些冷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裏面有人說道:
“既然來了,就進來吧。”
樓嬷嬷對她福了福身子,旋即轉身走了進去。
蘇卿輕舒了口氣,低頭進去。
閣裏安靜的很,她幾乎都能夠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好在之前春桃特意教過她行禮之事。
想着,蘇卿栖身行禮,“兒媳給老夫人請安。”
她這一說,小閣裏就更靜了。
半晌,有人輕笑了聲:“七叔身體不好在古院養病,平日裏不請安也就罷了,可怎的七嬸出身皇家,竟連這點請安禮儀都不知曉。瞧瞧,瞧瞧這外面時辰,若不是樓嬷嬷前去請七嬸,說不定還得等到用了午膳不成?還是說,七嬸根本沒有把老夫人放在眼裏啊?”
瞧這罪名扣的,真是有理有據。
不敢得罪顧七爺,就在她這兒挑軟柿子捏是吧。
若是她今日做了馴服,改明兒這顧府裏還不知會怎麽欺負她。顧子傅是個神經病也就罷了,難道她還會怕正常人不成?!
想着,蘇卿顧自起了身子,淺淺目光在閣內坐着的人身上掃視一圈,最後落在那說話的粉衣少女身上。
如今在府的兒孫不多,顧大爺有一小公子,如今正在外求學。顧三爺有一姑娘,名喚顧含月,刁蠻任性,嚣張跋扈。
想着,蘇卿彎了眉眼,溫和問道:“不知月姐兒這是在替誰說話,是替自己,還是老夫人,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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