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懸案
展昭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白玉堂扔下一句話倒頭就睡,那意思就是您自便。展昭沉默片刻,擡手替他蓋好被子。
是的,他沒走,白玉堂身上有太多謎,盡管這是他第一次這麽主動去要了解一個學生,但這個孩子把自己的心房緊緊的鎖起來,連一絲縫隙都不留給他。
那兩個室友估計是想通宵。展昭也聽說過有喜歡出門上網的學生,但那不是他該管的。
白玉堂說睡覺不理他,還真一覺睡到五六點,見展昭還沒走不由得有點驚訝,卻也只是一瞬,随即,眼中已然罩上了一層漠然。
略略收拾一下床鋪,白玉堂終于開口了,聲音很低,“你要是真對我好……就別管我。”
對他最好的關心,竟然是不要關心他。
展昭不知道怎麽去反駁他或者說安慰他,然而半晌,他才緩緩開口,“白玉堂,就像你說的,你以後也是要做刑警的。”
不置可否的淡淡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展昭擡起眼睛,“所以,刑警破案都不是一個人,需要團體合作。白玉堂,你明白嗎?你不可能一個人又做法醫又做技術員。”
白玉堂默然停頓片刻,低低地喘了一口氣,“我知道,但是…法醫和技術員,也幫不了我。”
——我也幫不了他,這條路,他自己走會很艱難。
“你…你進警校的根本原因,就是這個,對麽?”展昭忽然明白了什麽,幾步走到他旁邊,直接面對着他的眼睛,“白玉堂,你明知道以你的身體狀況,你不應該進來的。”
“那是以前。”
不冷不熱的一句話,少年繼續淡淡地收拾東西。夏天的尾巴還熱的很,屋裏空調沒關,徐徐涼風極舒服,從窗簾的縫隙可以看到已經開始落山的夕陽。
“而且,”白玉堂終于說了至今為止,他跟展昭主動的一句話,“我已經進來了,你知道又能如何?把我趕出去嗎?”
展昭一怔,随即了然地浮起一絲淺笑。是啊,他都大二了,總不能把他趕出去,雖然這只是一句話就可以做到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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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來了好奇心一樣,展昭很想逗逗他,“如果我想辦法把你趕出去,你會怎麽辦?”
邪氣的笑容帶着一絲狡黠,白玉堂半真半假道,“我會……直接殺了你吧。”
展昭陪着白玉堂在學校解決了晚飯,那小子卻根本沒有送他的意思。不過展昭并沒想白玉堂送他,他倒是覺得,白玉堂更需要他送。
外面的天氣還是很熱,不誠實的天氣預報客客氣氣的38℃怕是又得上升起碼六七度。展昭回到辦公室的時候,順便在休息室沖了個澡,一進去就看到自己辦公桌上擺着個檔案袋,旁邊還有一位不速之客。
“稀客呵。”展昭看了那人一眼,順手拿茶壺沏了壺茶。那人倒也不客氣,接了茶碗開門見山,“怎麽着,展局長這是開始為人師表了?”
“照顧特殊學生啊。”展昭嘆了一口氣,一指桌上的檔案袋,“喏,這不調來了?那學生……沒法說,想幫他吧,還被他說我是為了沽名釣譽,為了給我局長的名頭錦上添花,多破案子……這熊孩子…公孫你說,我怎麽這兩年淨遇到奇葩?”
“上次是阿政,這次誰啊?”公孫樂了,阿政便是那掀了桌子的女生,最近跟公孫在經偵工作,已經與一位能源公司的經理戀愛,準備談婚論嫁了。
展昭捂着額頭趴在辦公桌上,“我不小心知道了他的隐私,結果好心想關心他一下吧,還被他頂回來了,你說這孩子,自己身體不好還非跑警校來,萬一出事兒警校可是要負責的。”
公孫眉頭一蹙,“警校學生也不是鐵打的,也有體質好免疫力差的。那不,虎子不就是?感冒第一個傳染他,可架不住他身體壯,不到一天準好。”
“那是免疫力,那孩子心髒就有問題,這怎麽鍛煉……”
順嘴說出來想抱怨的話被生生掐斷,果然,公孫鏡片上反光一閃,“什麽?我怎麽不知道學校有這麽個孩子?老包沒提啊。他入校體檢過了嗎?”
展昭暗暗叫苦,壞了,自己太習慣跟他貧了,這下說漏了嘴了。嘴角抽了抽,展昭才搖搖頭,“過了,只是有這個病史。不過我看他體能成績都很優秀,就是……容易生病,不容易好。”
“哦,我差不多知道誰了。”公孫的擦了擦鏡片,也嘆了口氣,“是錦堂他弟弟吧?白錦堂的弟弟白玉堂。”
這句話是個肯定句,顯然公孫是知道這件事的,展昭了然,當初白玉堂入學,公孫策肯定沒少出主意。
“那孩子別扭的很,你越是關心他,他越覺得你有問題。其他的…還是挺合群的,就是不大說話,平時沒事兒就安安靜靜呆圖書館。”公孫策搖搖頭,“可惜了。”
展昭沒說話,辦公室只有兩個人,此時天空已然落下夜的帷幔,只有一盞并不明亮的節能燈。許久,展昭才呼出一口氣,“我說公孫,你知道這孩子底細麽?怎麽我覺得…他整個就是一個案子?”
公孫策樂呵呵地找了把扇子扇啊扇,“從客觀事實上來說,你破了這個案子确實給你帶來了你不想也得要的東西。小白是多聰明的孩子,他這麽想,正常。”
“我靠,老子這是想幫他!他那算什麽?別人看起來還不是一出狗血劇,他老媽死了,他為了找兇手,不顧一切一意孤行為了父母死因步履維艱地前進……我勒個去,于正都不抄這麽狗血的劇本好麽?”
“藝術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公孫策施施然拿起茶碗,“沒辦法,他現在幾乎都有點病态了,我勸不動他。不過我似乎看到他有些眉目了,前幾天阿政跟我說,小白請教她風水學去了……阿政迷信,這小妮子也不知道怎麽回答他的。”
“一句話,咱倆分析分析呗,白話白話呗,鼓搗鼓搗呗?”展昭轉着筆樂呵呵地看着公孫策,看的公孫手一抖,險些打翻了展昭給他沏的上好的茉莉香普洱生茶。
所謂的分析分析,鼓搗鼓搗,那就是說,展昭這次不打算放過他了,要徹底解決開始插手這個懸案了。
——白玉堂此人何方神聖,竟然能一天就把公安局長大人調動得直接親自上陣,而且幾乎是直接幫他查。
公孫策抹了抹汗,“我說小昭,你真想幫他啊。”
展昭剛打開檔案袋,裏面的卷宗還沒展開,一聽這話不由得一愣,慢吞吞地一邊抽出卷宗一邊問,“有什麽問題麽?”
六二六答案已經成為了整個刑警局的禁忌,雖然怎麽看那兩個警察都是死得很詭異,但是從哪兒看,那都只是意外。
卷宗在公孫策的嘆息中還是展開了。展昭壓根沒在乎公孫幾乎是呻吟的表情,六二六大案說到底,還是懸案,并沒有預期的看到就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死者王雪,42歲,已婚,丈夫名為白慶宇,有兩子,長子19歲,次子3歲。死因是失血性休克,心髒被剖開。現場幹淨,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痕跡。
“話說公孫,你怎麽認識白錦堂的?”展昭轉了轉手裏的中性筆,公孫策正呷了一口茶水,慢慢放下杯子,“錦堂是23歲大學畢業的時候忽然接手白氏集團的,他父親去世了。”
猛一擡頭,正對上公孫策的眼睛,眼光裏帶着一絲無奈。
原來他父母雙亡,竟然是父母都死于非命。
不知他的童年是如何過來的,都說先天性心髒病的患兒幼年如果得不到很好的照顧,幾乎活不到成年,大部分都在7歲前夭折。那他3歲就失去了母親,父親要打理偌大的家業,能怎麽照顧他?
保姆?保姆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孩子,上心的程度,怕是也有限吧?
許是展昭的沉默讓公孫策有些不安,半晌,展昭才淡淡道,“白玉堂是什麽時候診斷出先心病的?”
“具體的我不清楚,”公孫策搖搖頭,“不過我知道個大概,應該是4歲。那時候就有點嚴重了,你也知道,小孩子身子弱是很正常的,他也差不多。結果4歲多點的時候吧,錦堂說是體檢的時候,醫生聽他心髒有雜音。”
展昭揉揉眼睛,努力保持聲調平穩,“可我聽說,先心病最佳治療時間是三歲前啊。”
公孫策一拍手,“所以啊,3歲前手術治療,以後可以很快恢複到正常人的生活。可小白手術的時候都14歲了——你想問怎麽拖那麽久是吧?因為他那種不是很嚴重,叫房室間隔缺損,就是心髒上有個洞,左右心房和心室之間沒有完全隔絕開,所以心髒功能不全。這算是先天性心髒病裏最輕的一種。”
展昭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想到了解先天性心髒病是怎麽一回事兒,但是他總有個感覺,白玉堂家裏的事兒跟案子有說不清的關系。但是現在白玉堂對他防備太嚴,從他嘴裏想問出什麽,簡直是蜀道難難于上青天。
公孫策拍拍他的肩膀,“說你腦子不轉圈吧,不肯說,他難道是唯一的遇難者家屬?他不是還有一哥哥麽?”
是的,白錦堂也算是其中之一。
展昭跟白錦堂算不上熟悉,只能說有那麽幾面之緣。白錦堂棄軍從商,在展昭的教導員眼裏那是一種可惜,展昭自然聽說過。但是那個時候,白錦堂沒得選。
他們都是被命運無情地卷入長河的,這世界上的人,哪有幾個那麽幸運。
白錦堂大學畢業前就參軍了,拿了學位證直接進了特種兵連隊,展昭的導師當年是連長,很想重點培養這個好苗子。可不到半年的時間,父親暴亡,家裏的留了一堆爛攤子。白錦堂思索再三,咬牙放棄了當兵,回到家裏,力挽狂瀾撐起了父親留下的企業。年幼的白玉堂無人照顧,白錦堂辭退了保姆,将弟弟送到了舅舅家。
“就這樣?”展昭有些不解,“為什麽他不幹脆留着保姆照顧孩子?送到舅舅那裏,舅舅能多疼他?男人可沒幾個心細的。”
公孫策撥弄着手機,搖搖頭,“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已經給錦堂發短信了,叫他過來。不過小昭……我覺得你不要太責難他,錦堂這些年……很不容易,我和老包都是他們長輩,小白的事兒他一直都很自責。”
展昭擡頭看了他一眼,氣定神閑地擡頭,“白玉堂那身子是天生的,怪不得白錦堂。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麽要送舅舅家。據我所知,王雪的弟弟王磊自己也有兩個孩子,他家境如何?妻子能願意照顧大姑姐的孩子?”
公孫策詫異地“唉”了一聲,“我說你啥時候開始八點檔了?大姑姐跟弟媳婦咋了?”
公孫策一直說自己是長輩,其實還是對比白玉堂而言。白錦堂年長弟弟十六歲,按年齡他比白錦堂也大不了多少歲。只不過法醫職業難找對象。故而四十多了還沒成家。他也不看八點檔,并不是很清楚這方面,展昭雖然也不是很明白,不過他二哥展澤第一段婚姻鬧得,他想不懂都是奢求了。
展昭兄弟三人,大哥展輝、二哥展澤早已成家,不然家裏怎麽會放任他這個大齡青年?他其實也是聽姨媽說的。姨媽家一兒一女,原本兒女雙全,但是女人,做婆婆的就總是喜歡拿女兒和兒媳婦做對比,看兒媳婦各種不順眼,覺得是來搶兒子的;看女兒就各種好。住在兒子家,吃着兒子用着兒子要兒媳婦伺候,到頭來有點積蓄就趕快貼給女兒,兒媳婦豈能高興?實在話說一句,婆婆吃人嘴短,真吵起來她沒那個底氣真面對兒媳婦。可大姑姐小姑子就不一樣了,她得了便宜也不會賣乖,反正吃喝用的都是她爹媽給的,天經地義。你兒媳婦到底是外人,憑什麽對她爸媽說三道四?
兒媳婦不滿,氣婆婆,大姑姐小姑子來給爸媽撐腰。真論起到底哪方面出問題,實實在在還真只是大姑姐和弟媳婦的事兒上。
公孫策聽得一頭霧水,愣了半天才說,“小昭,你說的這些,跟白兄弟倆有關系麽?”
展昭呵呵一樂,“我二哥說,大姑姐的孩子他老婆肯定不要。”
——展澤媳婦的大姑姐?!他媳婦有大姑姐小姑子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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