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躁動.

“王上真要為我向殿下動刀?”

郁雲閣不信景江陵會如此糊塗, 用殺景玉危換他投靠,他不是個好馴服之人。

“只要你開口,朕膝下還有幾位王子。”景江陵諄諄誘導,看他的眼神熱烈。

這是一個能為利益出賣親生兒子, 哪怕殺了也在所不惜的狠人。

不與虎謀皮, 這是他師父教的第一課。

郁雲閣假裝驚訝,且帶着疑惑:“我哪裏值得王上大費周章?”

這就是在裝傻了。

不過聰明人素來不會挑破看透的事, 景江陵微笑道:“你當然有資本。”

景江陵從折子旁取過塊玉佩放在面前, 動作不緊不慢, 足以讓他看清那是個什麽東西。

重點不在這塊玉長什麽樣, 意思到了就夠了。

郁雲閣皮緊了下, 這是知道他能調動南川內的郁家商鋪了?

只單這一項, 該不夠換景玉危的命。

一個被四方人馬忌憚多年的假把式太子, 只賣出一個郁家商鋪的價格。

換做郁雲閣, 會氣得一蹦三丈高。

“朕知道你師承霧廊山清桑道人, 巧得是國師年少時也曾有幸在那待過, 他名為渡斤仙人,不知你有沒有聽你師父提起過。”

景江陵說完這話像勝券在握, 雙手交叉置于身前, 居高臨下地望着面不改色的郁雲閣。

另一重身份極可能也暴露了,預料之內。

他在霧廊山拜師學藝是抹不掉的事實, 可這不代表他是玄雲樓的樓主,光靠詐就想讓他暴露, 做夢呢。

郁雲閣臉上挂着糊弄的笑:“我師父不是個喜歡追憶往昔的人,加上我拜師時年歲偏大,他每日除開罵罵咧咧打我,只剩下吹胡子瞪眼盯着我練武, 沒多少心思說別的。”

三言兩語化解了這番試探。

景江陵看向他的目光越來越審視:“看來渡斤仙人的一腔思念要白費了。”

“也不算,若是國師真想我師父,早該去拜訪了。”郁雲閣順杆倒打一耙。

景江陵幾乎氣笑了:“按你這意思,朕冊封的國師得屁颠屁颠跑去燕國霧廊山親自登門約見故人,才能聊表真心。”

郁雲閣像沒察覺他的怒氣:“既然是國師想念,那理當由他主動。”

景江陵收回話音,盯着眼中閃過絲狡黠的郁雲閣,心裏暗自動氣,真是個狡猾的小東西,不知不覺将話題從霧廊山轉到故人情懷上,要不是他經驗老道,鼻子得讓人牽斷了。

“朕會轉告國師。”景江陵堵住他的話頭,又将事情繞回來,“燕國內有一名為玄雲樓的江湖神秘組織,以販賣情報為生,樓主神乎其神,樓內有多名高手聽其調遣,起源于霧廊鎮。”

郁雲閣這時彎腰錘了錘腿,仰頭笑道:“王上莫怪,我這腿站太久會麻,人太嬌氣了沒辦法。”

景江陵:“……”

要不是有所圖,他早一刀将這狡詐的小崽子宰了。

郁雲閣過分會僞裝,外面瘋傳的流言與他本人有着雲泥之別。

這時景江陵不由得想起當時渡斤仙人披星戴月來尋他,說是想到個更好掌控景玉危的辦法。

那會兒景昭剛因為景玉危得到他想要的一塊土地心生不悅,吵着鬧着要教訓人,結果自己先被人套上麻袋堵在死胡同裏打了一頓,事後景江陵得知那是景玉危派人做的。

這是一個傀儡即将有自我意識、脫離掌控的征兆。

景江陵從景玉危出生便杜絕這種事,是以渡斤仙人一提,他立即答應了。

原本以為換掉深受江湖人追崇的郁雙澤,配個不成氣候的郁雲閣,能讓景玉危自顧不暇,他再稍稍施加壓力,人不聽話也得聽話,哪裏想到郁雲閣出了岔子。

景江陵疑心病發作,頓覺渡斤仙人有問題,替嫁成為太子妃的郁雲閣也有問題。

“去那邊坐着吧。”

郁雲閣眉開眼笑地坐下了,一時半會不急着走,姿态很是清閑。

“你來梁溪也有數月,不知想不想念家中父母。”景江陵又道,生而為人,血液裏的親情讓人無法剝離掉對父母的情感,景江陵這一問,不懷好意太過明顯。

郁雲閣輕輕笑了聲,離得太遠,景江陵無法判斷他這笑是諷刺多還是溫情更多。

“王上要批準我回鄉探親嗎?”郁雲閣平靜問。

景江陵可沒這意思,将人放走了,他手裏能用的牌會少,到時更難達成目的。

到嘴的鴨子哪能讓他飛了,景江陵皮笑肉不笑:“等太子回來,朕讓他陪你一道,免得你獨自回去惹人說閑話。”

聽似為他好,實則一下子捆綁了兩個人。

郁雲閣心中冷笑真是好算計,面上相反的露出笑容:“還是王上考慮周到。”

“朕還想謝謝你。”

“不知王上這謝從何而來?”

“上次你與太子遭遇刺客,若不是你以命相救,朕不敢想後果。”

前面剛想用景玉危的命和他做交易,被拒絕後又撿回慈父面具,想要賣一波感情。

真是又當又立,郁雲閣屬實沒想到南川之王如此厚顏無恥,忍不住懷疑景玉危到底是不是他親生的。

見他為掩蓋住情緒般垂眸,又一言不發幹坐着,景江陵也不尴尬,反倒自我感動般繼續道:“他對朕來說不單是養了十幾年的太子,更是被寄予厚望的未來王君。朕想讓他鐵石心腸,不會被感情左右,更想讓他在層出不窮的磨煉中成為最讓朕驕傲的孩子。”

“很難想象王上會和我說這麽多。”郁雲閣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意外,“但我不知道王上為何要說,我對殿下沒有太多非分之想,王上同意我替嫁時該查過,知道我是個貪圖美色之人,那恰好殿下是個美人。”

景江陵飛快眯縫了下眼,沒打斷他的話。

“我對殿下的所圖便是美色,目前還沒弄到手,等到得手,也自然想孑然離去。王上不用太過擔憂,我沒生出不适合的貪念。”

景江陵由此沉默下來,與景玉危很相似的黑眸全神貫注地盯着他看,因逆着光,無法得知情緒到底轉動了多少次。

“你不用緊張,朕和你說這些,就想讓你多了解了解太子,畢竟當初你剛來梁溪急着成婚,太子也迫不及待上折子求娶,導致朕誤以為你二人兩情相悅,哪裏想到原是朕想多了。”

“我那時為美色所求,殿下他為何求,這得問問他了。”郁雲閣轉身将自己摘了個幹淨,像是完全不管景玉危死活。

他表現的太自然又很随性,倒有幾分江湖傳言的浪子模樣。

可景江陵還是心存懷疑,只是這次不适合繼續試探,出的招夠多了。

“朕今日召你來沒別的意思,随口閑談兩句,不要往心裏去,想留你用個晚膳。”

郁雲閣一點都不想和這滿肚子壞水的老東西吃飯,礙于王命,他只好屈從。

好在景江陵沒想過徹底撕破臉,用膳期間除開玉箸碰到瓷碗發出的脆響聲外,再無別的聲音。

離開聚龍殿大門,等候在外良久,耐心即将消失要闖進去的江開快步上前,被郁雲閣一個眼神睨得停在原地。

“多謝蕉公公,往後還請多多照顧。”

郁雲閣笑容滿滿地掩着袖子塞過去點東西,不給蕉公公拒絕機會,轉身帶着江開往臺階之下走。

蕉公公臉上的笑頓時有些兒繃不住,須臾,小跑着進聚龍殿去了。

回去時候,郁雲閣讓江開上了馬車,卻沒給人機會開口問事,他靠着軟墊閉着眼睛,瞧不出是不是真睡着了。

江開心有千千疑問,也得像個忍者神龜般端坐着。

原先以為景玉危離開梁溪,最先按捺不住的會是喜歡找事的景昭,哪裏想到從東宮趕走兩只跳蚤,驚動了最能穩住的景江陵。

對方見他這面,無非想試探他和景玉危感情如何,是否有能利用的地方。

藏在這淺薄試探之下的是他有沒有站到景玉危那邊。

景江陵野心很大,預計想借他的手入侵燕國,好在交戰時候捅個敵方措手不及。

最好能兵不見血刃的一統天下。

景江陵不愧是原著中被定為冷血的軍事家,一個為無上權利願付出任何代價的狼人。

待下了馬車進東宮,江開終于有機會開口。

“公子沒事吧?”

“你看我像有事的樣子嗎?”

“景江陵道行很深。”

江開提醒的方式簡短又冰冷,像是只得到這點兒有用消息似的。

“我知道。”郁雲閣揉了把臉,沒人比他更懂了,“這地方不能再繼續待了。”

江開心裏一動。

“在景玉危回東宮前,我不能在這裏幹等着,景江陵一動,剩下的牛鬼蛇神會聞着味道摸過來,東宮一日比一日熱鬧,我也會日漸危險,暴露多了難免出事。”

江開:“恐怕沒那麽好離開。”

郁雲閣也知道,如若沒有驚動那兩只小跳蚤,偷偷摸摸地走,等他跑回燕國,梁溪的人發現他不在,想鬧事也沒機會。

錯就錯在他沒能忍住,想替景玉危守住東宮的欲.望太強烈了。

“這次是我沖動了。”郁雲閣低聲認錯,沒看見江開眼裏的微妙,“給曲閑送個信,一起走。”

江開還能說什麽?這是自家公子,不管出了什麽事,他只能跟着啊。

“去哪?”

江開以為這是個很棘手的事。

在郁雲閣心裏,這恰恰是個最好解決的事,他神神秘秘笑道:“他們肯定以為我跑回燕國了,我偏不如他們的願。”

江開有種很強烈的直覺,妖妃!

想法剛落下,便聽見郁雲閣語調微揚,心情陡然陰轉晴:“去找我的太子殿下。”

江開心口疼:“公子,那東宮怎麽辦?”

“景玉危留人了,我再調些能人異士過來,加上他們一心想找我,不會有心思探東宮。你還不知道你家公子的躲貓貓本事嗎?那可是連藏半年,沒讓讨債美人找到蹤跡的高手。”

江開狠狠的繃不住,那位被他送了朵栀子花,鬧着要嫁給他的美人是江湖飽受歡迎的大美人,愣是追在他身後跑了半年,最後實在受不了放棄了。

“如今我也不是當年的我。”郁雲閣進了冠雲殿,灌了幾口涼茶,這才将暴躁壓下去不少,“我想見景玉危,誰也擋不住。”

江開從未見過他這副勢在必行的模樣,真真明白了妖妃有多能蠱惑人。

“安排馬車去沁芳樓。”郁雲閣丢下這話去了內室。

兩人這次是從東宮後門上的馬車,深更半夜光明正大頂着太子妃名頭去逛勾欄院,郁雲閣還辦不到。

梁溪寒冬夜晚的風吹得人無比清醒,東宮到沁芳樓稍遠,馬車走得也不快,搖搖晃晃。

江開伴着這嘎吱聲疑問:“公子不是要走嗎?”

郁雲閣明白他的意思,笑着看向王庭所在方向:“就是要走,才要給他們送份大禮啊。”

作者有話要說:

郁雲閣日記。

我要把沒有景玉危的梁溪攪得天翻地覆,讓他沒後顧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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