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貓貓知曉
回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好在現在他本身就是一只夜貓子, 又是生活在流浪貓的地盤上,一只貓走在路上也不用怕。
不過在靠近橋洞時,顧蘇裏遲疑了。
他聞到了濃郁的陌生人的氣息, 現在空氣中都還彌漫着一股“新鮮”的煙草味。
——有人在前面吸煙。
附近都是荒涼的河灘,除了鵝卵石、河水、棄用破損拱橋,連個住家戶都沒有, 加上地理條件不好, 連瘋狂圈地開發的房地産商都沒看上這片地。
所有除了跟劉大爺一樣準備用橋洞遮風擋雨的流浪者,平時鮮少有人會特意來這邊,更別提還一來就停留這麽久。
看現在月亮攀升的高度, 顧蘇裏估摸了一下,大概也該有十點多十一點了。
所以這是有人看上了橋洞窩棚,準備就此住下了?
這讓顧蘇裏很為難。
倒不是擔心自己藏在窩棚裏的錢被人發現,畢竟正常人也不至于跑去爬上窩棚特意摳上面橋底縫隙, 就算是現在走了也沒問題。
可他還要在這裏等劉大爺。
進退不得之際, 顧蘇裏只能匍匐下來,把自己身上顯眼的白色毛發部分遮掩住,準備看看情況再做決定。
恰好那邊抽煙的人大概是坐累了, 站起身在周圍甩着手腳轉悠, 轉悠一會兒又擡頭看天上的月亮, 看了一會兒又舉起手機去拍夜空。
可能覺得拍下來效果不怎麽樣,沒聽見快門聲對方就放下了手機。
倒是顧蘇裏借此看清了對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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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胡子拉碴卻穿着得體的國字臉男人, 濃眉大眼的, 雖然看着有點疲倦, 卻不像是要在橋洞窩棚裏落腳的那種落魄流浪人。
顧蘇裏不得不懷疑起對方來這裏到底是特意的還是無意的。
又暗自僵持了一會兒, 男人接了個電話。
“嗯, 還在等。”
“大爺情況怎麽樣?脫離危險了?這就好!”
“不用, 貓都喜歡晚上活動,我要是去住酒店了,跟貓錯過了怎麽辦?”
“嗨,你還真信啊?大爺那是失血過多精神都恍惚了。”
“知道,我知道,嗯,這個恩情肯定是要報的,你放心,我會注意的......”
顧蘇裏聽到“大爺”、“脫離危險”這樣的詞,莫名一震,耳朵都豎得更精神了,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緊緊盯着國字臉男人。
總感覺對方口中的“大爺”跟回鄉探親許久未歸的劉大爺有關。
鐘誠挂了電話随意往後一瞥,頓時就被草叢中那雙亮幽幽的眼睛吓了一跳,“哎呀媽呀!”
挺大一漢子,直接吓得原地起蹦了。
好在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鐘誠眼睛一瞪,試探着開口:“是劉大爺貓兒嗎?”
國字臉果真是特意來找顧蘇裏的。
蹲在地上,鐘誠就對着一只黑白貓貓簡單講述了一遍自己過來的原因。
其實特意開了一天的車特意跑這一趟的路上,鐘誠就覺得這事兒挺那啥的,都不好意思讓外人知道原因。
當然,尴尬歸尴尬,鐘誠自己是沒覺得跑這一趟不值得的。
劉大爺拼了命救下他家被拐子拐到火車上的娃兒,就算是傾家蕩産地報恩也是應該的,更別提只是替進手術室前以為自己活不下來,于是含淚“托孤”的劉大爺跑這一趟,給大爺的貓兒送“遺物”。
也不知道是不是休息不好,腦子都發昏了,鐘誠鬼使神差地安慰黑白貓貓:“不過你不用擔心,剛才我老婆打電話來說劉大爺已經出手術室了,手術很成功,之後只要好好治療就可以了。”
說完了他忍不住拍了拍自己嘴巴,又摸了摸發燒的耳朵,暗自慶幸周圍沒人。
要不然看見他跟一只貓像模像樣地這樣說話,不得笑話死他啊。
顧蘇裏繃緊的脊背稍稍放松,可心情依舊有些混亂。
按照這位國字臉的話語,劉大爺昨天就該回到江城的,只是途中他半夜去打熱水時發現了一對外表憨厚樸實的夫妻有些不對勁。
頭上裹着頭巾好似偏遠山區出來的女人懷裏抱着個孩子,晚上降溫,孩子衣服單薄,胳膊腿兒肚臍眼兒都露在了外面,劉大爺路過的時候看了好幾眼,發現那女人明明垂眸朝孩子看了好幾回,居然都沒對此作出相應的反應。
當時劉大爺就嘆氣,想着有些父母做得實在不夠合格,連孩子冷不冷都看不出來。
可走到水房開始接水的時候劉大爺又覺得哪裏不對勁,思來想去突然想到:不對啊,如果是不知道這個天晚上也會降溫,為什麽那對夫妻自己身上穿着外套,男人歪着躺在座椅上的時候身上還蓋着一床嬰兒薄毯呢!
越想越覺得古怪,同時心裏也悶悶的,劉大爺打好了水往回走,再次路過那對夫妻坐的位置時難免就多了幾分關注。
這回因為角度問題,劉大爺看清了孩子的臉,發現跟兩夫妻完全不同的是,這孩子長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臉蛋圓嘟嘟,一看就是精心養育出來的娃兒。
‘難道是我錯怪他們了?’劉大爺心裏泛起了嘀咕,腳步拖拖拉拉回了座位上。
年中是長途交通工具的淡季,火車上沒什麽人,劉大爺所在的坐票車廂更是只稀稀拉拉坐了不到十個人,這會兒半夜三更的,都睡得打起了呼嚕。
劉大爺卻睡不着,時不時就去看看那對夫妻。
終于,不知道看了多久,劉大爺發現睡得死沉死沉的孩子醒了,還沒睜開眼就嗚嗚咽咽的哭,聽着像是沒力氣哭,或者害怕什麽的。
而那個女人則翻了個白眼,很不耐煩地用腳把對面的男人踢醒,壓低聲音地喊:“喂,娃兒醒了,快把藥兌上!”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平時耳朵也沒這麽敏銳,可劉大爺就是清晰地聽見了隔着好幾個座位的對話。
男人醒了後也不耐煩地罵罵咧咧,然後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一包藥粉,又翻箱倒櫃找出一瓶礦泉水,自己先仰脖子喝得差不多了,留下一點的時候才将不知名藥粉倒進去,敷衍地搖了搖攪合均勻,伸手就掐着小孩兒的臉不顧小孩兒的抗拒強硬地往下灌。
小孩兒又是搖頭又是踢腿的,卻被女人禁锢在懷裏怎麽也掙紮不開。
劉大爺終于忍不住了,氣得臉紅脖子粗地站了起來,用蹩腳的普通話對兩人說:“喂,你們兩個是怎麽照顧孩子的!孩子不肯吃藥你們不知道好好哄着吃呀!非得跟灌毒/藥一樣往孩子嘴裏灌!”
此時劉大爺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怎麽回事,那對夫妻卻好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樣。男人手上動作熟練麻利地把藥灌完了,一摔礦泉水瓶就站起來,瞪大了眼睛氣勢洶洶地怼劉大爺:“死老頭,我們自己的孩子,愛怎麽養就怎麽養!”
女人眼神慌亂地往劉大爺身上瞟,一邊拉着男人的衣服一個勁兒讓他別鬧。
劉大爺看看皮黃臉大、五官一個比一個粗糙的夫妻,再看看剛才還哭鬧不止、現在突然就安靜睡着的白嫩小孩兒,腦子裏靈光一閃,猛然瞪大了眼睛,抖着手指着兩人:“好哇,你們是人販子!!”
一語驚起千層浪,車廂裏本來就陸續被他們的動靜吵醒的乘客頓時紛紛站了起來。
劉大爺既激動又憤怒,頃刻之間仿佛回到了自己年輕那會兒,面對的好像也變成了他從未見過不知模樣的拐走了他兒子的可惡人販子,頓時渾身顫栗充滿了憤怒的力量,毫不畏懼地沖上去就跟男人扭打在了一起,一邊大喊:“娃兒冷了你們不知道添衣服!娃兒醒了你們不問餓不餓渴不渴,上來就灌藥!娃兒長得這麽好看,跟你們一點都不像!”
男人沒想到這麽一個糟老頭居然說沖上來就沖上來了,仿佛無所畏懼的戰士,一時間愣是沒反應過來。
旁邊的女人慌得一批,趕緊上來拉架,可其他人一看,都鬧成這樣了,剛才秒睡的小孩兒居然還沒醒,也漸漸相信了劉大爺說的話,都圍攏了過來。
大部分人類對于幼崽,總是更心存幾分柔軟和善良。
這事兒要是換個與小孩兒無關的打架事件,其他人大部分都是事不關己吃瓜走起的心态,可現在疑似有人販子拐了小孩兒?這怎麽行!幹他!
“有了其他乘客的幫忙,人販子應付不過來,那男的惱羞成怒,掏出刀子就對着最前面壞了他們事兒的劉大爺連捅了十幾刀。”鐘誠說起這個,臉上的輕松都變成了心痛與擔憂。
他們都知道,就算劉大爺手術成功脫離了危險,可畢竟年紀大了,十幾刀啊,刀刀都是正面往肚腹上捅,要不是當時有其他人及時阻止,劉大爺怕是連救護車都等不及了。
心裏煩躁地又想抽煙了,摸出煙盒打火機,轉眼看見眼前坐得端端正正認真看着他的黑白貓貓,鐘誠又摸摸鼻子把煙盒打火機重新揣回了兜裏。
聽說貓貓狗狗的鼻子靈敏得很,要是他直接抽煙,怕是要熏到貓兒。
鐘誠平時對貓貓狗狗無感,可眼前這只貓是兒子救命恩人的貓,那可太不一樣了。鐘誠看在眼裏,都覺得這只中華田園貓比其他貓貓狗狗可愛乖巧了一萬倍。
還有一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中二病又犯了,總覺得這只貓眼睛太有靈性了,看着他時真跟人一樣,仿佛還真聽懂了他說的話。
作者有話說:
昨天不舒服,冷冷熱熱感冒了,先把昨天的更新補上,今天的更新稍後再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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