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乞兒堵路為報恩

跟着小家夥穿街越巷,走了約莫六七分鐘,果然,小乞丐就在前頭小巷裏的一顆桂花樹下停了下來,小手指着桂花樹對面,黑漆已經差不多掉盡了的斑駁大門指道:“好心的大姐,你要找的人就住在這個院子裏。”

于梵梵點頭,不多說直接上去拍響門環。

沒多久裏頭傳來動靜,開門一看,是位荊釵布裙,衣角還打着補丁,手裏端着飯碗的中年婦人來開的門。

于梵梵嘀咕着,面前的人是不是那位秦舉人的妻子呢?對方卻眼帶警惕的開口詢問:“你是?”

于梵梵急忙表明來意:“這位大姐打攪了,小婦人是來尋人的,不知秦舉人是否居住在此?”

“秦舉人?”,于梵梵話音落下,婦人眼神複雜的上下打量了她好幾眼,嘴裏呢喃着。

直到打量的于梵梵都下意識覺得,自己是不是哪裏不妥才換得對方如此打量呢,面前的婦人卻突然退後一步,而後側身,用空着的那只手,遙指着院內低矮的東廂房其中一間。

“不知大娘子要找的是哪個秦舉人,若是你找那位河東郡來的,窮的都快吃不上飯的秦耀祖的話,喏那就是。”

婦人聲音冷冷中帶着不屑的說完這麽句話後便再也沒開口,反倒是讓出了大門,兀自的走回到正屋門口的屋檐下,端着手裏的飯碗繼續着剛才于梵梵敲門時所做的事情。

于梵梵跟着進門後才看到,原來,正房屋檐下還有一架小木馬,而那婦人此刻正端着碗給坐在小木馬上搖的歡樂的小家夥喂飯。

與此同時,對面西廂的房門也打了開來,走出位雄壯的漢子,身上白汗衫敞開着,露出了胸脯,嘴裏還吊兒郎當的打趣:“喲,就秦大小氣那樣的人,居然還有人找?莫不是他又欠人家酒飯錢,被人讨債上門啦?”

調侃的聲音老高,打趣明顯,說着跟着轉頭,當看到于梵梵是個婦道人家上門的時候,對方這才尴尬一笑,而後攏了攏身上的開心汗衫,正要轉身回屋,對面的屋子卻啪嗒一聲打開,露出一雙睡眼惺忪衣衫散亂的人,嘴裏不客氣的怒斥着。

“王大麻子,你寒酸哪個?在下可是堂堂舉人,身上有功名的,可是你一個區區臭苦力可奚落的?”

好嘛,聲音對的,面相對的,找對人呢!

于梵梵眼底湧起驚喜,第一反應是轉身,忙要把袖筒裏早準備好的一串錢,交給桂花樹下的小乞丐當報酬。

結果一回頭卻沒看到人,往巷子兩頭張望半天也找不到熟悉的人影,于梵梵這才醒過味了來,感情剛才小家夥低頭呢喃的那句自己并不敢确定的話,就是人家根本不要自己的酬謝呀。

是個好孩子,于梵梵感慨,耳邊卻傳來争吵。

“苦力怎麽啦,苦力吃你家大米啦?某可不像有些人,自持身份,日日懶蟲上身,連自己都養不活,還四處仗着身份打秋風……”

“王大麻子,你說誰打秋風?”

尖銳的對陣喚回于梵梵的思緒,于梵梵只得快速收了手裏的錢,趕忙往這個人員混雜的出租屋大雜院子裏去。

正事要緊,自己可不是來聽人吵架的,于梵梵忙打斷了雙方的對陣,“秦先生是吧?小婦人冒昧打攪,是有要事請秦舉人幫忙。”

話一出口,不等平日裏最愛拿腔拿調的秦舉人應聲,邊上的漢子卻急了。

“哈?你這婦人,居然要請秦窮酸幫忙?怕,怕不是眼缺……額,被騙了吧?”

這下意識脫口而出的驚訝,換得秦舉人又一頓的跳腳回擊不說,連正屋檐下給孩子喂飯的婦人,都忍不住頻頻朝着于梵梵投來奇異的目光。

此情此景,于梵梵……

好在秦舉人估摸着跟同院子裏的租戶對戰慣了,功力也是深厚,加之有人上門尋自己幫忙,還是個陌生的大娘子,秦舉人也好奇呀。

想要迅速脫離戰場的秦舉人,嘴快的怼了王大麻子幾句,而後故作矜持的理了理衣衫,對着于梵梵擺出讀書人的樣子,盡量的吼住場面詢問道:“咳咳咳……不知你這婦人,找在下所謂何事?”

于梵梵也不看對方的拿腔拿調,更沒有打算跟對方進屋談的意思,畢竟男女有別嘛,她可不敢在這封建王朝随便給自己找麻煩,于是壓低聲音,盡量的找好說詞道。

“倒也不是大事,只是上回在馄饨攤上,聽得秦先生侃侃而談,正好小婦人家中有事,涉及到秦先生那日談話的內容,這不,小婦人特意上門,還請先生賞臉,給小婦人引薦一下先生的同窗故舊,好叫小婦人得解難題,先生放心,只要先生幫忙引薦,小婦人定當厚禮答謝先生。”,于梵梵鄭重的福了福身,态度誠懇。

剛才的對戰,聽喂飯婦人,還有對面王大麻子的話就不難看出,這位秦舉人是個極其落魄的書生,既然對方落魄,困頓的飯都吃不起,只要自己出得起銀錢,還怕他不應承?

秦舉人面對于梵梵意有所指的話,他先是眉頭一皺,嘴裏嘀咕道:“那天在馄饨攤上我說的話?”,什麽話?難道是自己調侃宣揚城西八卦的事情?

目光下意識看向于梵梵,秦舉人不确定的開口:“是城西?”

于梵梵眼神一亮,連連點頭,立刻換得秦舉人正色,連連上下打量着自己。

秦舉人心裏就納悶了,就眼前小婦人的打扮模樣,看樣子也不像是個有錢的主,更不是像是那些貴人府邸的親戚,莫不是那些府邸中下人奴才的親眷?

迅速領悟于梵梵意圖的秦舉人這麽一想,立刻就想通了,并且十分自信的覺得自己想對了,自認為看透了于梵梵求上門來的目的。

可想通歸想通,內裏自己卻根本沒辦法呀!

他不過是一時興起,打了場嘴炮,聊了場八卦,享受了一場外人追捧的目光而已,至多白占了一個鹵蛋的便宜,讓自己撈人,他沒這個本事呀!

自己嘴裏那所謂的同窗故舊,自己認他們,他們不認自己!!!

秦舉人是萬萬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打嘴炮還能打出問題來,骨子裏膽慫的秦舉人直接搖頭擺手。

“大娘子也自知那是城西,那邊的富貴人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是爾等這等身份的人可以過問的,秦某幫不上你,你且去吧。”

于梵梵急了,好不容易找到人,她要的可不是這麽個結果。

“秦先生別妄自菲薄,秦先生既然能快人一步得到小婦人等都不知道的消息,先生定有門路!

先生,小婦人不求其他,只求先生幫忙引薦這個門路就好,剩下的事情無需先生幫忙,秦先生,想來先生也是做父母的人,先生心善,請憐惜小婦人為救血親的迫切心情,幫幫小婦人吧,秦先生。”

為了救人,于梵梵不惜低聲下氣的賣慘打同情牌不說,還把對方捧的高高的,當然,請求的同時還不忘了從袖筒裏掏出一個足足五兩重的銀錠子,在面前故作清高又膽小怕事的秦舉人面前晃啊晃。

也不知是銀子動人心呢,還是她的說詞打動人心。

于梵梵就見對方目光閃了再閃,最後一拂衣袖,矜持道:“罷罷罷,看在大娘子一番求親心切的心上,我秦某人就犧牲一次,大娘子且容我一容,在下這便帶你去。”

五兩銀子啊,五兩!夠自己吃多少碗馄饨,還能續上好些日子的房租啦。

而且對方不都說了,只要自己給她帶路,帶去消息來源地,又不是要自己撈人救人,而誰也不能規定,他的故舊就不能是低下的皂吏不是?

退一萬步講,即便是自己的同窗,即便知道消息,也不能保證能涉高層貴主的決斷不是?

只帶路引薦而已,他怕個屁呀!

秦舉人一邊自我安慰着,同時心裏升起緊迫感。

可別忘了,自己的門路是房東,而房東卻不是自己一個人的,為了五兩雪花銀……

他得趕緊的,可不能讓同院子的人聽出貓膩來。

想到此,秦舉人一臉的迫不及待,麻溜的鎖門,鑰匙揣袖兜裏,秦舉人轉身招呼着于梵梵就走,“大娘子真想讓在下引薦,便随在下來吧。”

于梵梵還能說什麽?

雖然訝異面前人情緒态度變化太快,卻還是在院子裏那兩位不可思議的眼神中,跟着背負着雙手,腳步有些歡快的秦舉人離開了這座合租小院子。

然而,出了院門,跟着故作高深莫測的秦舉人沒走幾步,就走到桂花樹邊的黑漆大門口,于梵梵就眼睜睜的看着這位秦舉人停下了腳步,而後伸手,砰砰砰的扣響了這扇大門的銅環。

于梵梵……

等等,似乎有哪裏不對勁?難道這就自己求的門路?

“秦先生?”

聽出身後于梵梵的疑惑,秦舉人頓了頓,努力擺出理直氣壯的架勢,笑着回頭解釋了句。

“沒錯的,就是這裏,大娘子找的不就是在下知道消息的門路嗎?在下就是從這裏得知城西發生的一切,沒錯的。”

為了五兩銀子,秦舉人生怕于梵梵不信,更怕到手的肥羊,額,那什麽跑路,秦舉人忙又開口解釋道。

“不知道大娘子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貓有貓道,鼠有鼠道。

大娘子別看一些高官厚祿的人能力強,可有些混跡九流的底層人物,在有些事情上頭,他們能耐并不比那些官員差。

大娘子,你不是想要去大牢裏見人撈人麽?

實話跟你說了吧,此處宅子的主人家,家中五代皂吏,老爺子幹了幾十年的劊子手,而如今正值壯年的當家人,更是在刑部地牢做牢頭,兒子在衙門快班當衙役,一家子雖都不是大官大吏,卻都是能耐人,消息靈通着呢!”

當初若不是聽了自己這位能耐房東私下嘀咕的話,他又哪裏先人一步知道城西的消息?

以這位家中世代皂吏,在京都城下九流中也是號人物,在城南還很吃得開的房東的能耐,這小婦人若是想要贖買那些落魄公府人家裏頭做下人奴才的親戚,該不是什麽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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