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大牢裏頭崽被欺

感受着手心傳來的觸感, 看着跟前瘦了吧唧的東升,于梵梵心中動容,收回手去掏袖兜的時候, 直接舍棄了原本許諾的一串錢, 改而摸出兩顆一兩重的碎銀子來。

正忍不住蹭蹭的東升只覺腦袋一空,溫暖遠離,東升表情驀地一變,視線不由的追逐着那抹溫暖,結果就看到溫暖上呈現的居然是兩顆碎銀子,東升皺眉, 就只聽恩人姐姐道。

“對了東升, 這是先前大姐許諾給你的報酬, 你拿……”

“我不要!”

于梵梵的話都沒說完, 就換得了東升皺眉。

瞧着七八歲大, 渾身黑峻峻髒兮兮的小男孩背着雙手,大大的後退了一步,小家夥眼睛死死的盯着于梵梵的手,或者更确切的說是手裏的銀子,眼裏寫滿了抗拒與苦大仇深。

于梵梵無奈好笑,攤開手近前一步,“東升, 聽話,你拿着, 這是銀角子, 你拿去可以買好多好吃的填飽肚子……”

話未完就被東升打斷,“不要,我一個吃飽全家不愁, 這個我不要。”

東升依舊倔強的抗拒,于梵梵卻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什麽叫他一人吃飽全家不愁?

“你這孩子,你不要,你不是還有爺爺嗎?聽話,東升,你拿着,買點東西給爺爺一起分享也行,拿回去交給爺爺替你保管也……”

“我爺爺死了。”

于梵梵還待再勸,卻換得了東升突然情緒低落,聲音悶悶的打斷。

“什麽?死啦?”,于梵梵一頓,懊惱自己戳了孩子的心窩子,滿含抱歉,“對不起東升,我……”

“沒關系,還有謝謝你,大姐,我爺爺吃了你給的五個大肉包子,是當了飽死鬼笑着走的,所以謝謝你。”

于梵梵啞然,聽到此,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面前的孩子讓她心裏酸酸的。

深吸一口氣,于梵梵上前,拉起東升的手,強勢的把手裏的銀角子塞進他黑黢黢的手裏,“既然只有你一個人了,那你更應該拿着,好孩子聽話。”

“我不!”,于梵梵的動作很快,豈料東升動作比自己還快,飛速的把兩顆銀角子反塞回自己的手裏,不等她再開口,生怕被塞錢的東升拔腿就跑,一邊跑,還一邊固執的喊。

“我不要,給我我也留不住,都是被人搶的份。”

這孩子!

看着東升飛奔遠去的背影,于梵梵又低頭看了看手裏的銀角子,于梵梵心裏複雜不是滋味,不等她邁腿跟上,已經跑出去一大截的東升卻驀地停住腳步,回頭遙看着自己又大喊一句。

“大姐,京都城大街小巷我都熟,不論是找人、尋物、帶路,我都很厲害的!要是大姐你再想找人就來尋我,我幫你呀。”

“那我該上哪裏去尋你?”

東升想了想,補了句:“我一般在城南外沿城牆根落腳,大姐找我,早晨傍晚到那邊去就成,那兒的人都認識我,大姐随便詢問一聲找東升,小乞丐們都知道……”

快速的喊完,東升不再猶豫,轉身拔腿就跑,小身子瞬間消失在了于梵梵的視線裏,只留小家夥清脆的聲音遠遠傳來。

望着已經空無一人的巷道盡頭,于梵梵無奈搖頭,這是有多怕自己再給他塞銀子?

罷罷罷。

眼下自己還有正事要忙,顧不上他,等回頭吧,回頭自己再把謝意補上,給他安頓安頓,至于眼下?

雖然額外給了馬大田二十兩,請他負責兒子的吃喝住問題,但是當娘的,怎麽擔心挂念孩子都不為過,更何況她的烨哥兒還那麽小。

嗯哪怕見不着面,可惦記孩子的心一點不少。

自家崽兒在那謝家再不受重視,比起外頭的孩子來,那也是衣食無憂富貴長大的。

如今大牢裏頭的生活,怕是連貧民人家都比不過,心疼惦記崽兒,明明馬家大嫂叮囑不能送打眼的東西,自己還是忍不住心疼崽兒,怕他吃不慣大牢裏的東西,也怕馬家大嫂準備飯食外根本不會備這些零嘴兒,自己這才想買點孩子愛吃的給他甜甜嘴。

不過她自己也知道不能過份,便打算買小小塊的,一次讓馬大哥給窩藏兩塊遞給孩子,該是不打眼的。

嗯,崽愛吃的買兩樣,另外受電視電影的影響,她覺得自己得去醫館買一些常備藥,比如什麽保濟丸,安康丸,治療外傷的金瘡藥等等,自己都買一些,都托馬大田給她家寶貝送進去,權當是自己當娘的一腔心意。

告別東升,于梵梵上街買買買,采買好了連家都沒顧上回,心想着早上出門,自己給四眼準備的食物充足也不怕它餓着,便直接趕回到馬家送東西,為了怕兒子人小力微,得了東西保不住,于梵梵還拜托馬大田幫忙保管,一次性少少給兒子一些,日日給,給完了她再采買雲雲。

傍晚時分,馬大田抱着個包,提着妻子給雇主,就是于梵梵家小包子準備的衣裳與飯食,晃悠着去交班的一路上,人嘴裏還反複念叨思考着,于梵梵買一兜子藥品的用意。

夜幕落下,刑部地牢地字牢深處,甬道盡頭一間關着大大小小八個男囚的牢房中,謝廣珩縮在牆角,一邊身體依靠着牢房木栅欄,一邊貼着冰冷冷的牆壁,正不悅皺眉看着同牢房內的一幹兄弟子侄,手還輕拍着身邊蜷縮顫抖的小娃兒。

“烨哥兒莫怕,莫怕,你五叔是跟你鬧着玩兒的,不是真要……要,打你,好孩子,你莫要怕……”

聲音落下,烨哥兒還沒有出聲呢,謝廣珩嘴裏那什麽勞什子的五叔卻不樂意了。

“誰跟他鬧着玩兒,二叔,你別護着這個克家克親的小孽障,要不是他娘鬧事,要不是他們母子克了我們謝家,我們堂堂國公府,怎會落得如此地步?是他,就是他,就是他們娘倆給克的!!!”,某人雙眼狠狠瞪着謝廣珩身邊蜷縮着的小崽子,嘴裏還發瘋般的狠辣叫嚣。

說起這位謝家五少,那可了不得!

這貨今年不過十三,半大的少年,是烨哥兒親爹謝時宴那繼母所出的長房嫡三子,名為謝時宵,平日裏仗着身份,仗着長輩的寵愛就嚣張跋扈的不行,此刻遭了難自然更不消停。

打從進這刑部地牢來,吃吃不好,穿穿不好,睡睡不好不說,就光只這一日日見不得天日,見不到未來的漫長等待,高懸在上的屠刀且不知何時才會落下來的煎熬,這些都要把他逼瘋了。

想他堂堂成國公府大房嫡出少爺,打小那是金尊玉貴嬌養長大的,可以說自己要月亮,母親絕不會給他摘星星。

不料一日突然家中變故,自己一下子從高高在上的國公府嫡出少爺,淪落到身陷囹圄前途生死未知,還日日在牢中受氣遭罪,這讓平日頤指氣使慣了的他如何不惱恨。

這不,滿腔怒火怨氣沒地撒,就連自己最看不上的老四老六,此刻都有他們那庶出的親爹,他那悶了吧唧的三叔護着,而二老更不用說,人家同是嫡出,身邊還有親爹,他那好二叔在,自己骨子裏也怯。

于是柿子撿軟的捏,謝時宵的滿腔怒火,就朝着家裏最最弱小的,這個牢房中最最沒人護的親侄兒烨哥兒而來。

誰叫他那親娘是個混蛋,前些日子還給家裏招禍,給家族蒙羞了呢?

前些日子謝時宵沒少吓唬烨哥兒,更沒少朝着孩子宣洩怒火,今日是實在過份了,謝廣珩都看不下去了這才出聲呵斥。

“滿口胡言亂語!小五,你平日裏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烨哥兒是你嫡嫡親的侄兒!”

謝廣珩看不上只會窩裏橫、欺負弱小的破侄兒,這孩子哪裏像是他謝家的子孫?一點也不像自己的兄長謝廣璨,更不像他的長兄,謝家引以為傲的玉樹謝時宴!

哼!都說慈母多敗兒,這孩子都是他母親給慣得呀!

這蠢貨侄兒,入獄至今,日日不滿,夜夜發癫,這都鬧騰第幾回啦?

以前光是嘴裏喊喊發洩發洩也就罷了,看在家遭不幸,他一個半大孩子突然遭遇變故受到打擊郁郁難解的份上,且容他一容。

可今日,他居然還得寸進尺的直接朝個孩子動了手,還是直接掐脖子,謝家骨肉相殘,這自己就不能忍了。

都是謝家的子孫,自己還跟餘氏有約在先,怎能讓烨哥兒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

謝廣珩震怒,冷肅着一張臉,默默看着叫嚣的五侄兒依舊不依不饒,感受着手掌下烨哥兒的顫抖瑟縮,謝廣珩重重一冷哼,收回思緒,面上不悅之色更濃。

謝時宵在家裏仗着嫡出的身份,仗着祖母父母的疼愛,那就是家裏的一霸,別看二叔謝廣珩平日威嚴,可畢竟接觸少,自己又上有父親在,還輪不到他一個隔房的二叔教導,自是不把謝廣珩放眼裏。

眼下被訓斥了,纨绔如謝時宵心裏憋着氣,窩着火,天老大,他老二,眼下大牢裏祖母不在跟前,親爹也不在,讓他膽怯的冷漠長兄更是不在,他服氣哪個?

特別是看到,老東西此刻都還不忘了護着那刑克六親的孽障時,謝時宵表示不服,梗着脖子繼續叫嚣:“二叔,你怕不是老糊塗,老眼昏……”

“小五你給我閉嘴!”

這話簡直是大逆不道!

家族命運都前途未蔔,自家小弟還只知道窩裏橫,居然還膽敢辱罵至親長輩?

平日裏最是笑裏藏刀的老三謝時宣終是忍不住了,怒喝親弟一聲,擡手就拉住了這個沒腦子的笨蛋弟弟教訓道。

“二叔是長輩,小五你怎可口無遮攔的胡言亂語,怕不是得了失心瘋了吧?你給到邊上老實呆着去。”

謝時宣狠狠給了親弟後腦勺一巴掌,打得謝時宵一個趔趄,換來纨绔謝時宵立刻轉頭怒瞪。

見自家平日裏笑面虎的二哥沉了臉,眼睛還眯着看自己,甚為了解自家親哥性子謝時宵驀地蔫了,不敢再鬧,只梗着脖子外強中幹的嘟囔着,而後就窩回了牢房一角,一屁股坐下,不甘的拔着地上的稻草洩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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