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積木

付嘉言的生日在開學前。

有些地方算虛歲, 有些地方算整歲,滿二十在Z市是大生。

十歲那年的生日, 他的母親陪他過了, 而這十年,他沒再過過生日。

付雯娜倒是想替他慶祝,又恐惹他不快, 在前一天問他:“嘉言,快開學了,明天要不要請朋友同學聚一聚?簡單吃個飯什麽的。”

“不了, 我約了人。”

“約了誰啊?男孩女孩?”

柴詩茜插嘴說:“肯定是謝蔲呗。”

付嘉言瞪她一眼, 付雯娜笑說:“怎麽,你們談朋友了?”

她拍拍侄子的肩, “帥氣大小夥, 談個戀愛而已嘛, 正常的。下次有機會請她來家裏坐坐。”

“我去找炜烨哥說事。”

付嘉言不想被追問, 跑了, 結果柴炜烨也在問他這件事。

柴炜烨雖比他們大好幾歲,但迄今也沒結婚, 仍住家裏。

他調侃道:“聽說你談戀愛了?沒見你這麽羞答答跟個小媳婦似的樣子。”

“沒呢,”付嘉言手裏拿一只網球,有一下沒一下地往地上砸着,“……但也差不多吧。”

那天,謝蔲沒明确地答應他, 但她主動約他明天見面, 八成是要給他一個答複。

“那恭喜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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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嘉言又問:“炜烨哥, 你今年畢業回國後是去A市發展嗎?”

柴炜烨學金融,出國留學碩博連讀, 不是什麽常青藤牛校,但鍍了層金,放在國內大城市也算拿得出手。

他坐在電腦桌後,“我有收到幾份offer,A市、Y市都有,我還在考慮中。你畢業後呢?”

“看我準女朋友的決定呗,她去哪我跟去哪。”

柴炜烨笑着睨他,“八字還沒一撇,立馬就秀起來了。”

“誰叫你不談?柴詩茜都比你快,又分又合的。”想起謝蔲,付嘉言又揚起唇,“哎,之前我怎麽從來沒覺得,有的人這麽可愛呢。”

柴炜烨說:“夠了啊,再說我把你轟出去了。”

球彈得老高,付嘉言穩當接住,在運動方面,他向來有天賦,身手敏捷得很,“去打兩場?好久沒跟你打了。”

“行啊,等我換個衣服。”

打了近一個小時,大冬天的,也出了一身汗,柴炜烨叫停,氣喘籲籲地說:“這就是年輕人的體能嗎?”

“我天天早上五公裏,還有各種其他訓練、晚操,你試試。”

柴炜烨搖頭嘆息:“不行了,出國吃胖了十幾斤,別說運動了,肥都減不下來。”

付嘉言看了眼手機,怔忡半秒,說:“我去給謝蔲打個電話。”

“沒想到你是見色忘友的人啊,”柴炜烨擺擺手,“你去吧,我再歇會兒就自個回去。”

過了立春,氣溫漸漸升高,但仍是濕冷。

付嘉言拎着外套,邊大步流星地走,邊給謝蔲打電話,一接通,立馬問:“你在哪兒?我馬上出來。”

謝蔲等在小區門口。

她穿一件格子大衣,裏面是同色系的馬甲和裙子,兩只手揣在兜裏,低頭走來走去。

稍微仔細一點觀察的話,會注意到,她是沿着地磚的縫線,腳尖抵着腳跟,一圈圈地走。

“怎麽晚上跑過來?”

付嘉言把外套披在她肩上,攏了攏衣領,謝蔲說:“你自己穿着吧,我不冷。”

付嘉言把她的手抽出來,果然是冰的,他以一臉“我就說吧”的表情看她。

他緊緊握着,想牽她進去,謝蔲拽住他,說:“我給你送東西,送完就走了。”

“什麽?”

東西被謝蔲放在樹底下,一個紙箱子,看起來不輕,她抱起來,“今年過年,我曾外祖父就快不行了,他今天淩晨去世了。”

付嘉言說:“節哀順變。”

謝蔲說:“坦誠地說,我都沒見過他幾面,沒什麽感覺,就是,明天我得和我媽過去,不能赴約了。”

“沒事,死者為大。”

她默了默,又說:“開學前我們可能見不到了。”

付嘉言不知道該說什麽,又能說什麽。他本來等待一個明确答複,人算不如天算,突然發生這麽個事,他也無能為力幹預。

“五一或者暑假,我們再見面,好嗎?”

付嘉言只能妥協于現實,再者,她難得用這麽軟的語氣,他佯裝介意都裝不起來。

他接過箱子,轉移話題:“我可以拆開看看嗎?”

“嗯。”

裏面是一個用亞克力防塵罩裝着的積木,榫卯結構組裝的古建築,鎏金頂,飛檐,彩畫,精細至極。

這樣的積木價格高昂不說,拼起來也費力費時。

付嘉言一手托着,仗着附近沒什麽行人,傾身過去親她,還沒親到,她就閃開了,“我拼了好久,別摔了。”

“摔不了,親一下。”

他空着的手把她攬過來,圈她入懷,令她陷入一個三面圍困的境地——旁邊是箱子,前面是他的胸膛,背後是他鐵箍般的胳膊。

出的汗早幹了,初春的寒風灌着,付嘉言就這麽穿着一件運動外套,不怕冷似的,只顧着低頭去親她。

反正,在他心裏,她早就是他女朋友了,也只會是她,她精心為他準備一份生日禮物,他親她一下怎麽了?

謝蔲一手抓着衣領,防止外套掉落,一手勾着他的脖子,承接他的吻。

他吻她向來溫柔,春風沐雨。除了在床上。她說話惹到他,才會報複地咬她的唇瓣。

付嘉言親了一會兒,還不夠,食髓知味一般,蹭着她的鼻頭,輕輕地咬一咬,低聲說:“只有正牌男朋友有這種待遇吧?”

謝蔲被他親得暈乎乎,稀裏糊塗地“嗯”了聲。

他立時笑了,又去吻她,唇舌糾纏得難舍難分,他們接過那麽多個吻,大多是克制的,從未有過這麽膩乎的時候,膩乎到,“路人”都看不下去了。

“咳。”

旁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語帶揶揄的聲音,“我說怎麽怪眼熟的,果然是你啊。”

他們親密一貫背着人,沒被熟人撞見過,這下不僅撞見了,還是令人尴尬不已的長輩。

付嘉言把謝蔲拉到背後,擋住她,叫人道:“姑姑姑父。”

付雯娜見侄子兒子去打球,也拉上丈夫女兒出門散步,一回來,便見暗處裏,兩個交疊的身影。

本欲裝作普通路人走過去,柴詩茜偏偏要上前擾人好事。

還把人家鬧了個大紅臉。

柴康挽着妻子的胳膊,和氣說:“沒事,你們繼續聊,我們先走了。”

柴詩茜笑得暧昧,表情就像在說:還嘴硬,都親成這樣難舍難分了,鬼信啊。

他們走後,謝蔲打了下付嘉言,用手捂着臉,只覺沒臉見人,“都怪你。”

柴詩茜就算了,問題是他姑姑他們……

“是是是,怪我。”他又啄了下她的唇,換了個姿勢,抱着箱子,“我送你回去。”

“別多倒騰這一趟了,也沒多晚,我自己打車就行。”

付嘉言把謝蔲送上車,到家後,柴詩茜揮着柴炜烨的網球拍,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無權保持沉默,必須交代,怎麽回事?!”

“就你看到的那樣。”

他總不能說是炮友轉正,彼此心裏清楚就行,說給外人不好。

柴詩茜說:“你小子,真是踩狗屎運了,找到謝蔲當女朋友。”

剛剛,借着半明半暗的路燈光,看到謝蔲的臉,跟平時的清冷理智截然不同——耳根泛紅,眼神躲閃,緊抿着唇,顯出酒窩,整個人軟軟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被親得。

連她一個女生看着,都不禁心旌搖曳。

付嘉言睃她一眼,“幹嗎?羨慕嫉妒啊?”

他抱着箱子上樓前,輕飄飄地留下一句:“那也沒用,看見這個沒,她拼的,一看就是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

“……”

給點彩虹糖還真吃定彩虹了是吧,給他燦爛的。

謝蔲第二天跟着吳亞蓉趕去老家。

舊車留給謝昌成,出門不方便,吳亞蓉便新買了輛車,也不貴,十幾萬。

早上出了點太陽,路邊部分植被已經有了含苞的跡象,明明是萬物盛放的時候,全然沒有一點去奔喪的氛圍。

實際上,因為曾外祖父年事已高,算是喜喪,大家只是忙碌,籌備喪禮,并不悲傷。

謝蔲和吳亞蓉住在一個表舅家,母女倆睡一間房。

白天沒什麽時間看手機,等到吳亞蓉去洗澡了,她才摸出手機。

付嘉言給她發了幾條信息,她都沒回。

她說:睡了嗎?

他秒回:沒,在看NBA。

謝蔲:那你怎麽回這麽快?

也許是刻板印象,但她想象中的,男生看球賽的場景,就是激動時臉紅脖子粗,甚至拍桌而起。

付嘉言:等你啊,球賽是重播,什麽時候看都是一樣的。

付嘉言:今天很忙嗎?

謝蔲:還好,主要是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拉着我聊天。

付嘉言:你一看就是家裏長輩中的焦點,輪番挨誇的那種。

謝蔻:如果單這樣還好,你不知道,那些戲班子,鑼鼓什麽的,吵得我腦瓜子都嗡嗡的。

付嘉言:我好多年沒見過那場面了,我爸辦葬禮的時候,都不能那麽大張旗鼓。

當年爺爺家的大黃去世,謝蔲都難過了好久,經歷最親的親人離世的付嘉言,他當時的心境是怎麽樣的呢?

時隔兩年,他其實早已不沉湎悲痛,還能這麽話家常地說出來,也不需要謝蔲想方設法轉移話題。

他們又聊了幾句,吳亞蓉回房間,看到她低頭打着字,說:“早點熄燈睡吧,在別人家,也不好睡懶覺。”

“哦,好。”

謝蔲匆匆結束和付嘉言的聊天,把手機塞到枕頭下。

母女倆蓋着同一張被,吳亞蓉翻了個身,和謝蔲面對面地道:“你們學校大二就有出國當交換生的名額,你要去申請嗎?”

聞言,謝蔲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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