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約會

場面凝固了幾秒。

一大坨白色的冰激淋, 混着果醬,餅幹碎, 糊在謝蔲的腿上、快遞上, 并随着坍塌、融化,開始往下流。

冷飲店在夏天人氣高,人來人往的, 不少側目而視。

“對不起對不起。”

那人反應過來,急急道歉,找店員要來紙和幹毛巾, 替她擦, 滿臉愧疚地說:“同學,為了補償你, 我請你喝杯東西吧。”

“沒事, 不用了, 我回去換身衣服就行了。”

擦幹淨了, 仍留有糖分黏膩的觸感, 謝蔲看向秦知森,“學長, 那我先回去了?”

ppt問題不大,秦知森不是非要拖着她現在改不可。

何況,她一副坐立難安,想早早脫身的狀态,他不是全無所覺。

謝蔲待人總是一種淺淺淡淡的感覺, 不熱情, 也不刻意回避, 她的性格适合鑽研學術,卻不适合被追。

得不到恰當的回應, 會叫人過早地失去興致。暧昧是雙向的情感交流營造的氛圍,你有情,我有意,不然只是一個人唱獨角戲——獨自的尴尬而已。

秦知森沒有追求于她,但不否認的是,他對她有所好感。

在一點想法萌生的伊始,對上她禮貌生疏的臉與語氣,難免不偃旗息鼓。

甚至,連一句“你有男朋友嗎”,都沒問出口。

秦知森笑笑,“行,我也收拾東西走了。”

比起直接的拒絕,這樣的态度,至少沒那麽明着傷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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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蔲抱着快遞,出門大松一口氣,她果然還是沒胡娅霏坦然,光是拿着,她都覺得臉皮臊得慌。

她也沒拆包裝,塞到櫃子裏,臨到放暑假,才讓它重見天日。

Z市機場離市區很遠,公交折騰,出租貴,但這次是付嘉言來接她。

他戴着一副深棕色墨鏡,遮住半張臉,但那身形她再熟悉不過。

“原來,你問我航班是要來機場接我?”

“找我姑姑借了車。”付嘉言把墨鏡撥上去,卡着,食指勾着車鑰匙,轉了兩圈,“專車接送謝同學,服務滿意嗎?”

“還行吧。”

她在口袋裏掏着,他當她真掏得出小費、獎勵之類的來,結果不過是一顆糖。

謝蔲撕了包裝,遞到他面前。

行吧,聊勝于無,她還親手喂他。付嘉言就着她的手咬走,臉一下酸得皺巴了,“恩将仇報啊你。”

“高中校園超市有賣,你沒吃過嗎?”

謝蔲樂不可支,笑他這都能上當,包裝上赫然寫着“秀逗”兩個字,逗的就是他。

付嘉言把糖嚼碎,裏面的甜味出來,中和掉酸得發苦的味道,他接過她的行李,無奈地說:“走吧,謝同學。”

謝蔲上下打量他,“你是不是又黑了些?”

之前白白淨淨一男生,才一年功夫,黑了好幾個度,但也尚在健康、普遍的亞洲人膚色範圍內。

“我還說你呢,是不是又瘦了?”他捏捏她胳膊上的肉,軟涼軟涼的,手感好極了。

“是你壯了。”

說到這個,付嘉言擡起胳膊,他穿的是無袖上衣,使着勁,小臂一壓,二頭肌的肌肉凸顯出來。

隆起一塊小山丘,蜿蜒着幾條青筋。比之十幾歲的少年感,如今多了幾分成熟男性的氣質,如果他不開口的話——

付嘉言挑了下眉,“捏捏。”

繃緊的肌肉是硬的,謝蔲捏不動,而且,更襯得她手指白皙細長。

她說:“你還是正常一點的好,不要老像孔雀開屏一樣,千方百計吸引我的注意。”

付嘉言說:“沒辦法,某人見面到現在,連個擁抱和吻都沒給我。”

他拿眼乜着謝蔲,她視若無睹,“哦”了聲。

“你不抱我,我抱你。”他長臂一攬,把她攬進懷裏,“這麽久沒回來了,帶你吃Z市菜?”

“行啊。”

她單肩挎着一只托特包,另一只手環住他的腰,不用看,也知道他此時肯定笑了。

上了車,謝蔲才知道,他戴墨鏡,不是為了裝酷耍帥,實在是太陽太大,太刺眼了。

付嘉言撥下副駕前的遮陽板,說着:“我姑姑說,讓我帶你回家吃飯。”

謝蔲一愣,他又說:“猜你大概也沒做好心理準備,就拒了,待會兒吃了飯,我就送你回去。”

“再等等吧,我的确還沒完全習慣。”

三年高中同學,混得裏裏外外熟悉萬分,但真正交往不過兩個月,還處于異地狀态。

她實在沒有想過,這麽快就以他女朋友的身份,去他姑姑家見他的親人。

“不急,慢慢來。”

等畢業,等轉正,多長的時間等過來了,這也不算什麽,未來還有那麽多年。

付嘉言去年暑假考到的駕照,一次性全過,實際上,他并未開過幾回,卻也不畏首畏尾。

她騎車他敢坐,他開車她也敢坐,不知道該說誰膽大。

付嘉言把車停穩,謝蔲正準備去解安全帶,他一手壓着她的脖子,上半身傾過來吻她。

邊咬着她的下唇,邊含糊地說:“這個我急,我等不了了。”

下一刻,他的舌頭鑽溜進來,高挺的鼻尖蹭過她的,微側過頭,越吻越深,直欲把她肺內的氧氣榨得一幹二淨。

隔着中央扶手臺,這樣扭着的姿勢,其實不舒服,所幸他沒貪得無厭。

最後在她鼻頭啄了啄,幫她解開安全帶。

付嘉言的“服務”實在周到,包送包飯,還包提行李。

謝蔲開鎖之前,遲疑了下,回頭說:“要不你到家裏坐坐再走吧。”

“哪個‘zuo’?”

“……”

付嘉言笑了,“我就不進去了,你好好休息。”

他在她額上印了個吻,輕柔得,和不久前在車裏扣着她,激烈地吻她的渾然不似同一人。

也許是因為,這是在她的家門口,有一種無形的,來自于她母親的壓迫感,使他不敢造次。

要轉身離開時,謝蔲抓住他的衣領,踮腳在他唇上親了下,看着他的眼睛,說:“有空去約個會?”

“什麽時候都有空,”付嘉言用手背貼着她的臉,“你出國前,沒空也為你騰出空,随叫随到。”

謝蔲甕聲甕氣地“嗯”了聲,又親了親,才腳跟落地,對他揮手,“路上注意安全。”

說完,恍惚地回憶起,很久以前,謝昌成出門,若是吳亞蓉在家,照例也會對他說上這麽一句。

很尋常的語句,說來平淡,但何嘗又不是飽含感情。

進門看到吳亞蓉從書房出來的驚訝,不亞于在機場看到付嘉言。

“媽,你在家啊?”

“回來取東西,待會兒還要去辦事,”吳亞蓉背起包,看她,“你打車回來的?”

謝蔲坦誠交代:“付嘉言來接的。”

吳亞蓉整理好東西,裝進一個袋子,沒什麽反應。

謝蔲說:“媽,您不問我嗎?”

“有什麽好問的?你三番兩次說我管你管得多,你在學校的事,我也很少過問,至于你談戀愛,我更沒什麽立場去幹預。”

“我不是這個意思……”

吳亞蓉說:“從高三到現在,我也看得出來,你真心喜歡他,但即使我不阻攔,你們能走多遠也未可知。我要提醒你的是,作為女孩子,保護好自己,各個方面。知道嗎?”

“我知道,他對我很好,您放心吧。”

吳亞蓉去玄關處換鞋,告訴她冰箱裏還凍着幾只粽子,餓了可以蒸來吃。

手已經搭在門口上,她又停住了,說:“我幫你預約了九價,在周內去打一下。趕在你出國前把第二針打了,回來剛好打第三針。你這種情況,早點打也好。”

謝蔲摸了摸耳朵,不知為何,和母親讨論這樣的事,總有些不好意思。

她答應道:“哦……好。”

隔日,謝蔲按照預約信息,去附近的社區醫院,繳費,開單子,去排隊等候。

她見付嘉言盯着某處,随口問:“你看什麽呢?”

“哦,我在看這個宣傳科普,”他一臉若有所思,“我是不是也該打啊,避免傳染性病給你。”

“……”

能不能不要說得這麽毫無避忌,前面抱孩子打針的大姐都回頭看了。

輪到謝蔲,醫生遞給她一張疫苗接種同意書,讓她簽字,付嘉言順勢問:“醫生,如果我也想打的話,怎麽預約啊?”

聽言,醫生瞄了他一眼,說:“到一些官方公衆號,或者打電話到疾控中心登記預約,苗很少,不一定約得到。”

醫生吩咐謝蔲把肩膀衣服拉下來,露出胳膊。

謝蔲把臉撇去一邊,她一向不敢直視針頭,付嘉言遞手給她,哄慰着:“別怕。”

感受到冰涼的棉簽擦在皮膚上時,她不由得握緊了手,針尖刺破皮膚,藥液推送進入血管,她死死咬着下唇。

醫生笑了聲,可能覺得這倆小年輕挺有意思,打個疫苗而已,整得跟生孩子似的。

身經百戰的醫生,手法熟練,兩分鐘不到就打完了。

“到旁邊觀察半個小時,沒問題的話,就可以走了。”

“好,謝謝醫生。”

旁邊有長椅,剛剛打針的小孩哇哇大哭,上氣不接下氣,大姐輕聲哄着。

謝蔲發現付嘉言真去預約了,又研究起打完疫苗後的注意事項,然後轉述給她:“不能喝酒、劇烈運動……接種期間,可以進行性生活,但半年內建議避孕。”

“……”

謝蔲說:“你能不能小點聲?”

付嘉言委屈:“我是本着科學的态度,來跟你讨論性與健康的。”

理是這麽個理,但是……

大姐又看過來了,拍哄着孩子,哭聲漸漸熄了,她操着方言說:“你們結婚啦?看着你們還好年輕喲。”

謝蔲尴尬地“呵呵”一笑,說:“沒有。”

暗地裏掐了把付嘉言,警告他:公開場合,這不是可以堂而皇之可以讨論的話題。

她手沒勁,他又練得皮實,倒不痛不癢的,他接過話茬:“嗯,還沒有。”

重點不是“沒有”,是“還”,中華文化博大精深,細品就品得出來,是“暫時”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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