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回家

樓梯上方傳來步子聲, 和幾個男女的交談聲。

謝蔲拽住付嘉言的衣領,将他拽近了些, 輕聲:“別被他們看見了。”

付嘉言往外瞟了一眼, “我倆名正言順,親個嘴而已,又不是偷情。”

謝蔲掐了他一把。

付嘉言仰起頭, 作勢要親她,謝蔲餘光瞥到什麽,一把把他搡開。

同學尴尬不已, 硬着頭皮說:“那個, 凳子少了,我們來拿一下。”

付嘉言鎮定自若, 幫她們抽了幾只凳子出來, “夠了嗎?”

“夠了夠了, 我們什麽也沒看到, 你們繼續。”

她們沒走多遠, 謝蔲隐隐聽到她們壓抑的激動聲,似乎是說, 他們居然躲到這裏來kiss。

她的尴尬程度不亞于初中來大姨媽,弄髒褲子,被男老師看見。

本來是情侶間挺正常的舉動,刻意背着人做,就不正經了。

更何況, 付嘉言實際上還沒親上她, 但從後面的視角看, 就是他在索吻。

付嘉言好笑極了,“說你臉皮薄, 還真是薄得很。”

他捏捏謝蔲的臉。随着年齡增大,臉上的嬰兒肥褪去些許,但仍保有滿滿的膠原蛋白,軟彈宜捏。

這個薄,同時也是物理意義上的。這麽捏一番,便泛起淡紅。

謝蔲像夾子一樣夾住他的嘴,“回家之前別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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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讓陳毓穎抱你,牽你。”

“女孩子之間擁抱、牽手怎麽了?”她扶着箱子跳下來,“反正別再當着那麽多同學的面這樣那樣了。”

“遵命,老婆大人。”

她瞪付嘉言,“也不準這麽叫我。”

“行行行,謝蔲同學。”

謝蔲扭頭走了。

這場聚會一直持續到晚上。

付嘉言幾乎算整夜沒睡,玩了一天,酒精的亢奮作用過去,有些意興闌珊,撐着腦袋,往面前丢牌。

四人一桌,他輸得最多,顯然不在狀态。

他們看不下去了,說:“你再輸要把褲衩子都輸沒了,要不你叫謝蔲來頂一下。”

“你們一群大老爺們欺負她一個女孩子,好意思麽。”

“誰欺負誰還不一定呢。”他揚聲喊謝蔲,“付嘉言快睡過去了,你來不?”

謝蔲起身過來,“打什麽?”

“不愧是狀元,就是有底氣。十三張,會嗎?”

她想了想,說:“會一點,你們再跟我說說規則。”

謝蔲簡單了解過,直接上桌了。

付嘉言把手機、錢包全部留給她,“随便玩,我眯一會兒。”

他搬了張椅子,坐她旁邊,手臂折到腦後,頭一仰,當真閉上眼睛睡覺了。

他們的說話聲都沒吵到他。

等付嘉言再醒來,只剩謝蔲一個人坐在原地看手機。

“幾點了?”

“快十一點。”她收起手機,把自己的水杯遞給他,看着他一口悶完。

他看她面前的零錢整錢,“贏的還是輸的?”

“贏回來的。”

他們打得不大,這些錢雖然不多,也得贏很多把,他揉了下她的腦袋,“厲害啊,狀元。”

謝蔲說:“你也是狀元,怎麽還輸這麽多。”

“狀态不好。”

“還以為你不怕累不怕困呢。”

“人又不是鐵打的。”付嘉言抹了把臉,“可能是因為喝了酒。”

“以後少喝點,傷肝。尤其是你工作之後。”

謝蔲沒到過警察局,也看過影視劇,知道那些警察聚餐應酬的,又是煙又是酒,壓力大的緣故,比普通職業要酗得兇。

付嘉言去摟她的腰,鼻腔裏溢出一聲“嗯”。

他剛睡醒,腦子還有點犯迷糊,忘了她說的,回家之前不能親近她。

但謝蔲沒罵他,拍了下他的頭,“走了,回家了。”

付嘉言莫名恍惚,不記得是幾歲了,母親帶他去外面,他無聊得犯困,她也是這麽拍他的頭,說“結束了,走吧,我們回家”。

可她的樣子,在腦海裏,像某種化學溶液,顏色漸漸消退,直至淡不可見。

謝蔲問道:“怎麽了,沒睡醒?”

“沒有,”他表情嚴肅,“就是覺得,一覺醒來,更愛你了。”

“嘁。”

她笑了笑,牽着他起來。

謝蔲各種手續都辦好,即刻就要前去美國。

嚴格地說起來,不到半年,從九月到次年一月,她需要先去A市,再轉機去洛杉矶。

她沒單獨出過國,吳亞蓉替她列了個單子,是各種注意事項,從飲食到穿衣,說美國物價高是高,但不用替她省錢,該花花。

付嘉言的電話打來,謝蔲走到陽臺,說:“喂?”

“老婆,你有東西落我這兒了。”

她回憶了下,“沒有吧。”

他斬釘截鐵地說:“有。”

“應該不重要,你替我扔了算了。”

“不,很重要。”

什麽東西?奇奇怪怪的。

謝蔲說:“那行吧,我明天上午來找你。”

“不用了,我就在你家樓下。”

謝蔲頓了頓,相似的情形發生在去年開學前,不過當時的他們,還不是男女朋友。

她跟吳亞蓉說:“媽,付嘉言來找我,我下樓一趟。”

“這麽晚了他還過來?”

“說有東西給我。”她在玄關處換鞋,吳亞蓉看她急不可耐的樣子,沒說什麽。

剛一關門,準備去按電梯,被人從背後抱住,謝蔲吓得心往嗓子眼跳,下意識地要屈肘往後頂。

“是我。”付嘉言按住她的手,帶她去消防通道。

她心跳慢慢平複下來,“你不是在樓下嗎?”

“想早點見到你。”

謝蔲見他兩手空空,疑惑道:“東西呢?”

“伸手。”

她照做,付嘉言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機票,放到她手心,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看清他自己的倒影,一字一頓地說:“你忘記帶我了。”

出發地Z市,目的地A市。航班就是她那趟。

謝蔲猛地擡頭看他,眼波微微震蕩,“你不是快開學了嗎?”

“我把行李寄去學校了,我去送你,開學前一天再回。不過不能送你出海關了。”

“那你還專門跑一趟……”

“多見一面是一面。”

付嘉言撫着她的鬓發,往耳後勾,“柴詩茜本來跟我說,太黏你了,會招你煩,你煩嗎?”

謝蔲搖搖頭,攥着他的機票,伸臂抱緊他,“付嘉言,你怎麽對我這麽好?”

“我對你好又不是一天兩天了,現在才發現嗎?”

“可能……是因為我一直沒有實感。”

對,談了幾個月戀愛,她尚不能完全将自己代入到“付嘉言女朋友”這個角色裏。

她喜歡他,卻始終把兩個人當作獨立的個體,他盡心投入愛,她被動地接受,偶爾回饋,到底有層隔閡。

說不明白那到底源于何,也許是父母失敗的婚姻,也許是他好得超出她預想範圍,使她無法徹底敞開自我。

但付嘉言不是。

他想将自己的一半分割出來,與她融合。

“我有時候會想,我真的擔得起你的愛嗎?我沒有那樣的勇氣,決心,把自己完完整整地交付給你。”

“是我在向你奔赴,是我努力配得上你。”付嘉言和她扣着手,“高中我就覺得,是我需要仰望你。你不是要交付你自己,是我請求你接納我。”

謝蔲的心靜下來。

像誤闖荒野的兔子,四下慌張而望,看到了熟悉的土洞,一頭埋進去。

她也是這麽埋在他的懷裏。

一個衆星捧月的人,此時此刻說,請求你接納他。

“蔻蔻,我有很多毛病,以後我可能也沒辦法做到俗世眼光裏的十佳男友,我會沒時間陪你做各種事情,也不能許你大富大貴,更甚者,我出任務不能告訴你,我去幹什麽了,讓你提心吊膽。但是你不一樣,只要你想,你可以過更精彩,更潇灑的生活。”

她悶聲說:“又不是跟你在一起,我就不可以過了。”

他笑了,“可是怎麽辦,你不能再對其他帥哥有非分之想了。”

“我是那樣的人嗎?”

消防通道沒有窗,夏末的天,熱得叫人站一會兒,便熱汗直流,他身子跟火爐似的,她抱着卻不想撒手,“我只喜歡你。”

付嘉言頓住了,說:“蔻蔻,你再說一遍。”

“我說,”她踮起腳,攀着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萬分清晰地送去自己的告白,“我只喜歡你,最喜歡你。”

“別的比你有錢,比你會說甜言蜜語,比你好看比你高的男生,我都看不上。”

“我只喜歡你。”

她笑得酒窩又浮現了,裏面盛着會醉死他的烈酒,“開心嗎?”

“謝蔲,你真的很懂怎麽拿捏我。”

付嘉言沒有流淚眼紅,但聲音哽着,說:“從來都是。”

付嘉言陪她一起去了A市,學校還有事要處理,但謝蔲沒住學校,和他住在外面酒店。

他只待了兩天,等不到她的航班起飛。

機場路遠,他依舊不讓她送,而且,她再十八相送,他更加不想走了。

付嘉言撥着她胸口挂着的,付雯娜送的白玉墜子,“要是我能分出一半靈魂,附着在這上面,該多好。”

“我帶了那枚壓勝錢,權當你在陪我了。”

謝蔲握了他的手,“如果忙,不用給我打電話,發語音也好。”

“嗯。說好的,再帥再高的男生,都不要去看。”

她眼裏泛笑,“不看。”

付嘉言重重地親了她一口,提起他僅有的那只背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付輝平離家次數多,有時一兩天,有時十天半個月,最長的一次,整整兩個月沒回過家。

他被調去參加一次省裏的行動,具體的,不能說。也就是那次,他受了傷,付嘉言翹掉月考,以為去見他最後一面。

付嘉言不喜歡送他,但付輝平每次回家,都會等他放學,給他做頓飯吃。

沒關系,走再久,再遠,她終究會回來的。

因為他們知道,有人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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