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回國
後來那個男同學又來糾纏過幾次, 總是在課後,同學散得差不多的時候, 來獻殷勤。
倒沒做過激的行為, 謝蔲只能和他避開。
一轉眼,到了一月。
項目完成,還有答辯, 謝蔲在學校的課業不多了,開始籌備回國事宜。
付嘉言忙完各種考試、考核,比她放假早。
謝蔲開着視頻, 邊整理東西。
室友通宵一整晚, 此時才醒,從她後面晃過去, 付嘉言說話聲停了一下, 謝蔲擡頭, “怎麽, 看美女看得眼睛都直了?”
“沒有, ”因為她戴着藍牙耳機,他才直說, “你這室友好像……身上有傷。”
聞言,謝蔲朝她看去,她架着二郎腿在沖泡咖啡,就着一只三明治,當作早午飯吃, 胳膊、大腿都裸着, 上面有不同程度的淤青。
她說了句“等下”, 走過去。
“你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你的傷……”
“沒事,”室友不以為意地擺擺手, “就是昨晚在酒吧,跟倆賤貨幹了一架。”
謝蔲一時語塞,她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平時在宿舍交流也不多,她的生活風格謝蔲不贊許,但也沒有立場幹涉。
她翻出吳亞蓉給她準備的小藥箱,拿了瓶跌打損傷噴霧,“上點藥,揉一揉,好得快些。”
室友接過,“謝謝。”
她随意看了眼使用說明,往傷處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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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蔲欲言又止,室友說:“還有什麽事嗎?”
“只是覺得,你應該對自己好點,身體是自己的。”
室友默了會兒,笑了笑,“謝蔲,可能這麽說有些刻薄了,但事實就是,不是誰都像你一樣,被真心實意地愛着。”
她揉着藥,繼續說道:“你男朋友,你媽,會關心你在異國他鄉過得怎麽樣,但是我沒有。我過得再爛,也無人在意,可能,頂多是死了的消息傳到他們耳裏,他們會有點反應吧。”
謝蔲不知道該說什麽。
很奇怪,覺得自己慘的時候,總有人的日子過得遠不如你,并在羨慕你的好命。
好像他們試圖用親身經歷告訴你,應該懂得知足。
靜立半晌,她說:“我曾覺得,我是為我媽而活,她生下我,供我學習,為我,為家庭兢兢業業,我理應如此。可你我都知道,人生屬于自己。”
“不管外界的束縛是什麽,人需要打破的,從來是一己之見。”
室友不是多良善的人,但她對謝蔲,自始至終不錯。
多說這一番話,沒有拉她出地獄的自大想法,只是,半年來,身處陌生之地感受到的點滴溫暖,能傳遞一些也好。
謝蔲又接着收拾東西,來時一個26寸行李箱,走時卻遠遠塞不下,還得去機場辦理托運。
室友走過來,遞來一只口紅,“同寝一場,送你一份臨別禮,以後可能再見不到了,祝你和你男朋友幸福。”
“那你接下來呢?”
“我是逃來這裏的,甘願自我放逐。我甚至想過,嫁一個美國人,再也不回去了。”
室友倚着桌子,目光放遠,“但你說得對,我表面上自由,內心還是狹隘的。至于怎麽‘打破’,我會試試。”
謝蔲跪在行李箱上,拉上拉鏈,“我們還年輕,為時不晚。”
室友側過臉,朝她一笑,“有沒有人說過,你這樣的細膩性格,其實适合學文科?”
“人工智能,歸根結底,重點是‘人’。沒有人文情懷的機器做出來,結構再精致,技術再高超,不還是死板的麽。”
“所以,你學這個專業,是因為這個?”
謝蔲搖頭,“是因為它‘新’,東西越新,前人留下的經驗越少,挑戰越大。”
室友揚了揚眉,“看不出來,你還挺有野心的。”
“遺傳我媽的,閑不住,一輩子都在跟自己,跟別人較勁。”室內有暖氣,她累出了汗,“其實有時候也會很累,只想什麽也不幹,徹底放空。嗯……我男朋友,他陪着我,會緩解我這種自我放棄的症狀。跟他在一起,呼吸似乎都會輕松一些。”
“所以我羨慕你啊,我找白人,找國人,找任何人,放縱一晚,得到的也只有短暫的快樂。別人說,世人匆匆忙忙,不過為碎銀幾兩,我嘛,浮浮沉沉,只為一處安心之所。”
謝蔲說:“會有的。”
“借你吉言。”室友直起身,“我需要出門一趟,晚上見。”
視頻一直沒有斷,付嘉言在做自己的事,聽到謝蔲叫他,才看過來。
“聊完了?”
“嗯,”她環顧一圈,“東西也差不多收好了。”
“老婆,我不知道,原來我對你這麽重要啊。”
看來,他聽得一字不落。
“是啊,”謝蔲擺正手機,托着下巴看他,“每次和你做完,我都很舒服。”
“……”
“哦,感情你就只圖我身子是吧?”
她笑着說:“是啊,所以你千萬不要年紀輕輕就發福謝頂,不然我會嫌棄你的。”
付嘉言嘆了口氣,“也行吧,好歹有讓你癡迷的點。”
“嗯,付同學,好好加油哦。”
第二天一早,謝蔲啓程回國。
室友在門口和她擁抱了下,揶揄說:“這麽香香軟軟的女孩子,真是便宜你男朋友了。”
行李已經搬上出租車,謝蔲和室友揮手告別,“希望你也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和你男朋友修成正果的話,一定告訴我。人到不了場,份子錢一定要到。如果不是他,那就算了。還指望你讓我再相信愛情一次呢。”
謝蔲樂了,“好。”
十幾個小時航班,到A市已是次日淩晨。
謝蔲打車到學校,整理東西,再調整時差,便到了第三天。
她醒來,看到好些條付嘉言的未讀消息。
室友以為她還在睡,放輕手腳,她拉開簾子,看外面天色,黑成了鍋底。
“你們吃晚飯了嗎?我男朋友說給我點了外賣,一起吃嗎?”
胡娅霏不在,其他兩個室友說:“那多不好意思啊,哎,什麽時候到啊?”
謝蔲爬下床,洗漱完畢,外賣電話正好打來。
寒風泠冽,她裹着長及下擺的羽絨服,下樓拿外賣。正是飯點,天氣冷,點外賣的人多,她頂着寒風找了一圈,愣是沒找到自己的名字。
這麽一會兒,她的手冰得快凍住了,她僵硬着手指給付嘉言發信息:你備注的什麽啊?
付嘉言:宇宙級大美女謝蔲。
謝蔲:……
外賣單省略掉後面的字,變成了“宇小姐”,她對了下電話號碼,才敢拿。
付嘉言給她點了很多,說她估計想國內食物了,點了好幾樣,又是烤鴨,又是水餃,鋪滿一桌子。
謝蔲一整天沒怎麽吃過東西,餓極,但吃不了太多。
室友吃得拍肚皮,說:“我們真是沾你男朋友的光,吃多少頓了都。”
付嘉言有點錢,就愛花在她身上,謝蔲無奈,說他是敗家子。
聊着天,吳亞蓉打電話來。
“你什麽時候的飛機,我去機場接你。”
謝蔲抿抿唇,才說:“……付嘉言來接我。”
“行吧,随你。”
她敏感地察覺到對方語氣的變化,“媽,您吃醋了?”
吳亞蓉從鼻間冷哧一聲,“我犯得着吃他的醋?他不一定永遠是你男朋友,但我永遠是你媽。”
謝蔲說:“是是是,到時候我回來再告訴您。”
挂了電話,室友面面相觑。
“怎麽了?”
“給不給活路啊,有的人還在母單,有的人連家長都承認男朋友了。”
謝蔲笑了,拿着手機起身,“我不吃了,你們吃完吧,別浪費。”
她去陽臺,關上身後的玻璃門,隐約聽到室友調侃:“瞧,怕我們吃狗糧吃撐,特意跑出去了。”
A市前兩天下過一場大雪,地面殘留着些許白色痕跡。
宿舍所在樓層不高,可以看見底下的人來來往往,還有情侶相擁着,一邊與對方分享溫暖,一邊低低地說着情話。
付嘉言接得很快,“喂,老婆,吃完了?”
風吹着,她面對牆,戴起帽子,叩着牆磚的縫,“嗯,你下次別點那麽多了,自己多吃點吧。”
“你還擔心我缺錢不成?就你那點食量,再來十個謝蔲也吃不垮我。”
“知道你姑姑家有錢,那也別給我胡花啊。”
“給你花錢我開心,就當滿足我,好嗎?”
謝蔲無奈,她拉了拉帽子,和他密密地說着話,直到她打了個噴嚏。
他意識到不對勁,“你在哪兒呢?”
“陽臺上。”
“別凍着了,快進去,我挂了,明天見。”
“好,明天見。”
謝蔲是明天早上的航班,經過幾個小時值機加飛行時間,才抵達Z市。
付嘉言一看到她,大步跨過來,兩手插在她的腋下,将她抱起。
“在外面呢。”
“看看你輕沒輕。”他煞有介事地掂了掂,屠夫稱肉似的,“重了十幾斤啊。”
謝蔲連連打了他一下,“是衣服重。”
半年而已,她哪有胖這麽多。女生的體重是容不得如此亵渎的。
“臉也圓了點。”
……在美國吃太多快餐了。
吳亞蓉控制她的飲食,常年清淡健康,國外飲食不合她胃口,吃快餐吃得胖了快八斤。
“圓點好。”付嘉言笑得眼彎彎,親了她一口,“終于回來了,老婆,好想你。”
謝蔲和他抱了會兒,才被他放下來。
Z市的冷和A市不同,在A市尚可通過加衣禦寒,Z市的濕冷則無孔不入,小鞭子一樣,反複抽打人渾身的細胞。
上了車,才好受一點。
謝蔲對着風口吹手,一點點感受回暖,垂斂着眼,說:“我跟我媽說,你來接我,還說,明天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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