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飛上枝頭變鳳凰

“只要你好好對我,我自然也會好好對你。”

“你乖一點,以前的事情我就既往不咎了。”

“今天天氣不錯,要不要一起去踏青?聽說郊外山上的紅梅都開了,特別好看。”

……

一個溫柔的男聲在耳畔反複低語着,讓人臉紅耳熱的輕喘聲萦繞,輕柔的撫摸在身上游走,帶來一簇簇火焰。

顧寶兒聽得面紅耳赤,正要強忍羞恥再走得近些,好好看看這兩人是誰,紅色的紗帳飛舞,蒙住了她的眼睛。

等她把紗帳掀開,眼前的場景驟然從卧房到了野外。

一望無際的草原上,不知名的野花迎風微擺,将一片翠綠點綴得美不勝收,遠處的山巒起伏,仿佛美人的身軀延綿不絕。

一匹紅棕色的駿馬從遠處奔馳而來,馬背上一男一女緊緊依偎着,不時傳來幾聲驚呼。

“騎慢些,我有點怕!”

“有我在怕什麽,靠在我懷裏,我會抱着你的。”

“那要是你松手了怎麽辦?”

“我好端端的松手幹什麽?除非你給我一刀,那我就抱不住你了。”

……

尖利的破空聲忽然響起,血光四濺。

顧寶兒猛地從夢中驚醒,急劇地喘息着,心口處的跳動仿佛擂鼓似的一下緊接着一下,她拼命按住了,才緩解了那種心悸的恐懼感。

這是她第二次夢見這一對男女了,可是那兩張臉龐卻依然蒙上了一層白布,看不清楚五官。

是她自己嗎?如果是的話,那個男子又是誰?兩人為什麽會這麽親密,卻又如此危險,一會兒男的痛斥她負心薄幸要殺她,一會兒兩人又一起陷入血光之災?

這到底是毫無來由的噩夢,還是她真實的記憶在作祟?

躺在床上平靜了半晌,夢中那種真實的驚恐感這才散去,顧寶兒轉頭一看,天已經涼了。

“姑娘醒了嗎?”蘭莘在外面叫道。

顧寶兒披了一件外衣從床上下來,還沒等她說話呢,蘭莘推門而入,端了一盆熱氣騰騰的水進來了:“姑娘,我來伺候你梳洗。”

“以後不用你伺候我了,”顧寶兒想起昨晚的事,有些黯然,“其實我和你一樣,都是孤苦伶仃的可憐人,沒有什麽高低貴賤,王爺昨晚生我的氣了,以後也不會再理我,等過一陣子我可能就要離開了。”

蘭莘眨了眨眼,安慰道:“姑娘,你別難過,王爺這是在氣頭上,等過幾天你去賠個禮,他就會原諒你了。這座別院裏還從來沒有住進姑娘過,你是頭一個呢,說明王爺是把你放在心上的。”

顧寶兒一時也對蘭莘說不清楚,只是接過她手裏的水盆:“好了,說了不用你伺候就不用你伺候,你忙去吧。”

蘭莘拗不過她,只好出去了。

顧寶兒自己梳洗完畢,換上了一聲簡練的裙裝,一路去了後廚。

後廚裏劉嬷嬷和秦嬷嬷都在,一見顧寶兒都吃了一驚。

“寶兒姑娘你怎麽來了?”劉嬷嬷惱火地問,“秀珠和蘭莘這兩個丫頭怎麽回事?要吃什麽吩咐她們來拿就是了,怎麽讓你親自來跑一趟?”

秦嬷嬷也趕緊把她往外趕:“哎呦,你這嬌滴滴的姑娘怎麽來後廚,這煙把你的臉熏壞了,一百個我也賠不起啊。”

“劉嬷嬷、秦嬷嬷,”顧寶兒朝着她們福了一福,“日後你們就別叫我姑娘了,叫我寶兒就好,我以後給秦嬷嬷你來打下手,學學怎麽做菜,你們千萬別嫌棄我笨,就把我當成婢女使喚吧。”

劉嬷嬷和秦嬷嬷面面相觑,慌忙道:“姑娘,這可萬萬使不得,于公公交代過,你是王爺的人,不管怎麽樣都是我們的主子,我們不伺候好你,于公公會處置我們,你可不能讓我們為難啊。”

“我忤逆了王爺,于公公現在可能恨不得把我處置了,”顧寶兒笑了笑,“放心吧,他不會來找你麻煩的。”

好說歹說,劉嬷嬷終于退了一步,答應讓顧寶兒學習廚藝,只是絕不肯改口叫她的名字,也不答應讓她做什麽婢女。

顧寶兒心裏稍定了些。

孟憑瀾昨晚摔門而走,只怕再也不會到這座別院來自讨沒趣了,以後她離開孟憑瀾的庇護,生活一定會很艱辛,昨晚思來想去後,她決定趁着這段時間暫時衣食無憂趕緊學門手藝,這樣就算離開這裏也能養活自己。

這一整個上午,她便泡在廚房裏,從第一步認識各種食材開始,又是切菜又是和面,忙得不亦樂乎。

說也奇怪,那會兒姓羅的匪首和那個喜婆都說她是下崖村的,身為一個農家女,她居然連一些最普通的食材都認不出來,拿菜刀的手勢也生硬得很,好幾次都快把自己的手指切掉了,唬得秦嬷嬷把菜刀搶了過去,硬是不給她練了。

明明她前幾天提起筆來寫字畫畫的時候,一開始手腕僵硬,寫出來的字并不好看,可練了一會兒以後就書寫流暢了,可廚房裏的事情怎麽就還是半點不會呢?

唯一順手的是和面,面粉裏加了水揉啊揉啊,面團就一點點膨脹了起來,一點兒難度都沒有,就是手臂酸得很,活完面她的手臂都擡不起來了。

“好了,姑娘,你趕緊回去休息吧,”秦嬷嬷轟她走,“忙了一早上也夠了,等包子蒸好我給你送過來。”

顧寶兒沒辦法,只好出了後廚。

雖然肩膀手臂很酸,可她的心情卻還不錯,一路到了庭院裏,剛要往自己的東廂房拐,邊上的偏房裏忽然傳出了蘭莘刻意壓低卻又急促的說話聲。

“秀珠姐姐,你怎麽躲在這裏睡懶……懶覺?今天一早你就偷懶,水也不替……替姑娘打,還是我……我……”

“我什麽我?”秀珠利索地打斷了她的結巴,“你愛伺候她你去伺候,昨晚我都聽見了,她壓根兒就沒做主子的命,白瞎了這麽好的一副皮相,卻一點兒都沒見識,王爺看上她那是她的福氣,結果倒好,她眼巴巴地觸怒王爺,還說自己要當婢女,虧我還塞了銀子才得到了這樁差事,想着能巴上個好主子,以後也好享福,現在銀子都白花了。”

“你——”蘭莘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勸你也別太勤快了,要不然還得被她牽連,”秀珠輕哼了一聲,“王爺昨晚都氣得摔了盤子,這哪天把她拖出去發賣了都有可能,你難道也想跟着一起?”

“秀珠姐姐,你不能這麽沒良心咒……咒姑娘,”蘭莘急得聲音都變了調,“王爺只是暫時生氣了而已,姑娘她脾氣好,對我們也好……”

“好有什麽用?我本以為王府裏連個正經的女人都沒有,她雖然身份不高,可只要王爺喜歡,總有一天能進府有一席之地,可現在倒好,她求着要做婢女,那不是和我們一樣嗎?”秀珠輕蔑地道,“咱們還是趕緊另尋出路吧。”

“秀珠姐姐,你別……別這樣……”蘭莘懇求道,“我們幫幫姑娘……”

顧寶兒輕咳了兩聲,裏面的聲音戛然而止。

蘭莘率先出了偏房,神色慌張:“姑娘,你聽到了什麽?你別生氣,秀珠姐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她……”

秀珠也出來了,臉色微微泛白。

剛才她雖然像連珠炮似的說得痛快,可王府裏的規矩重,這別院也不例外,她現在還是顧寶兒的婢女,背後說主子壞話、懈怠偷懶,都是要重罰的。

“我……我說什麽了我!”她心一橫,豁出去了,“這不是你自己盼着的嗎?我又沒說錯。”

“風太大了,你們倆說什麽我沒聽見,”顧寶兒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以後不用伺候我了,我本來就不是什麽主子,你有門路再好不過了,趕緊走吧,別耽誤了你的前程。”

秀珠眼中陰晴不定,欲言又止。

顧寶兒推開門,正要進房間,她忽然緊走幾步,叫了起來:“姑娘,等一下!”

顧寶兒轉頭過來,眉心微蹙:“嗯?”

“你聽我一句勸,趕緊給王爺遞個話,說你昨晚只是一時沖動,現在知道錯了,”秀珠苦口婆心地勸道,“王爺向來不近女色,這些年來身邊也就出現了你這麽一個女子,他一定是很喜歡你的,你不抓住這個機會,日後一定會後悔的。現在這世道并不太平,你一個孤零零的弱女子,又生得這麽美貌,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觊觎,一不留神便是萬劫不複,為何不留在王爺身邊享盡榮華富貴呢?”

顧寶兒淡淡一笑:“秀珠,多謝你的好意。但我意已決,可能是我和王爺沒有緣分吧。”

一連幾天,日子都在平靜中度過。

趙其安很守信用,隔兩天便來替她施針一次,并監督她有沒有按時服藥,絲毫沒有被她和孟憑瀾之間的沖突影響。

蘭莘依然很固執,天天跟在顧寶兒身後端茶遞水,秀珠也沒走,憊懶了半日後就又和以前一樣了,就是一空閑下來,便是一臉恨其不争地看着顧寶兒。

顧寶兒也顧不上她了,忙着在後廚偷師學藝。

說也奇怪,她駕馭得了細軟的羊毫,卻奈何不了一把菜刀,練了好幾日,切出來的菜依然是歪歪扭扭的,別人切個年糕,“篤篤篤”的聲音好像器樂聯奏,不一會兒就切好了一大盆,她卻左比右劃,半天切不了一根,手上一不留神還劃開了一道的傷痕,唬得秦嬷嬷一把奪過了菜刀:“哎呦我的祖宗,你別切了,真要學就炒菜吧,炒幾個好吃的能哄王爺開心也好。”

顧寶兒手裏被塞了一把菜勺,站在了竈臺前。

火很旺,她有點怕。

“這紅三剁我們汝陽人最愛吃了,要做得好,首先這油要熱,”秦嬷嬷在一旁指點,“等鍋熱了,你先下一勺油。”

“好……”顧寶兒努力讓自己神色自如。

舀了一勺油,估摸着鍋熱了,她把油倒了進去,手一抖,油倒在了鍋邊上。

“嘩啦”一下,火舌舔着油就竄上來了。

腦中忽然掠過些什麽。

火光、利箭、厮殺聲;焦黑的殘垣斷壁、血肉模糊的身軀、不敢置信的質問。

“為什麽要背叛我?你扪心自問,我哪裏對你不好?”

……

顧寶兒定定地站在原地,拼命捕捉腦中這突如其來的記憶。

身體被用力往後一拽,“哐啷”一聲,勺子掉在了地上,所有的影像不翼而飛,她差點摔在了竈臺上,手一抹,臉上沾了一層炭灰。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秦嬷嬷吓得魂飛魄散,“你這要是被燒着一點兒,我的命就沒了。”

顧寶兒回過神來,連連道歉:“秦嬷嬷,都是我不好,我剛才閃了一下神,我——”

“咚”的一聲,後廚的門被用力推開了,顧寶兒下意識地轉過頭去一看,門口站着一群人,為首的兩位年輕女子衣飾華貴,左側一個稍高,容貌昳麗;右側一個稍顯豐滿,五官俏皮可愛。

“噗嗤”一聲,右側的女子指着她笑了起來:“你就是那個叫顧寶兒的農家女嗎?果然沒什麽出息,成天在廚房弄得灰頭土臉的,還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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