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抓緊我的手

下午六點,天還是很黑,雨一直下。

下水道裏翻湧出散發着腥味的水,還有不少垃圾冒出來。

阮緒看着雞籠裏零零碎碎的屍塊,很惡心,卻吐不出來。

林瑜滿身是血的靠在一塊墓碑上,臉上表情很難看,嘴唇微微發顫。

北司也好不到哪裏去,兩只手抖得不成樣子。

地上的血水一直蔓延到山腳下去,還有不少碎肉殘渣,看得人觸目驚心。

“...怎麽處理。”

阮緒忽然覺得自己好冷血,除了惡心,居然沒有半點害怕的意思。

仿佛剛才切割的兩人就像豬狗一樣。

林瑜抹了一把臉,“山下有一個沼澤淤泥潭。”

阮緒看着被清理幹淨的現場,三天的暴雨足夠掩蓋所有痕跡。

下山時候,林瑜提着滴着血水的雞籠,側頭看了阮緒一眼。

“一切都結束了。”

“是的,一切都結束了。”阮緒說,心中壓抑多年的石塊終于挪開。

那種呼吸通暢,帶着自由的感覺,讓他心情很好。

阮緒是北司送回去的,程公館裏亦是黑沉沉的。

一張巨大的莫奈的睡蓮圖下,張青臉上毫無血色,身上濕漉漉的,明顯是在雨中泡過。

手裏緊緊攥着車鑰匙,腳上的鞋邊都是泥巴。

他去得太遲了,現場什麽都沒有留下,除了空氣中淡得幾乎聞不到的血腥味。

望着衣服幹燥,面色溫潤的阮緒,他張了張嘴,還是把話咽下去。

“怎麽不開燈?”

阮緒很快收拾好情緒,換了鞋子,眼神往廚房瞥一眼,問:

“宋媽沒在?”

“岚姨把她接走了,這段時間,她可能沒在。”

張青感覺喉嚨有點幹,應該是感冒了。

阮緒有些意外,這個點,宋岚把宋媽接走做什麽?

“屍體呢?”張青問出口。

頓了頓,阮緒說:“都切成碎塊了,還有什麽屍體?”

張青那張臉,在贗品睡蓮圖下,慘白發青。

“忘了說,周周的我也分了,別忘了給周以安說。”

聽了這話,張青身體微微發顫,不知是冷的還是什麽.....

阮緒一笑,“怎麽?覺得我很冷血?”

“沒有。”張青說,“我只是好奇,你怎麽把周周弄來的?”

要知道,周周橫行在緬北很多年的。

那樣手段的人,怎麽可能就這麽死了?

提到這個,阮緒也疑惑。

畢竟人是林瑜帶回來的。

他也問過林瑜,怎麽把人從十萬大山深處帶出來的?

林瑜只是笑笑,沒說。

這個問題,估計只有林瑜和苗苗知道。

“不清楚,人是林瑜帶回來的。”

阮緒不想在糾纏下去,他身上的血腥味雖然被雨水吹散,但程燼依舊能聞到!

他剛洗完澡,就聽見程燼的聲音。

“你今天去C市做什麽?”

隔着不透明的玻璃門,阮緒沒說話,只是到了一些身體乳抹在手上。

程燼沉默兩秒,“舅媽什麽都給我說了,現在岚姨在處理。”

阮緒也沉默兩秒,“說什麽啊?我就去看了我哥,怎麽了?”

程燼啞然,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晚上氣溫降下來,屋裏沒開空調,還是有些涼。

阮緒拉開門,身上就裹着一塊浴巾,淡淡的玫瑰花香沁人心脾。

“...洗..洗澡啊?”

程燼有些尴尬,都不敢看阮緒。

阮緒黑眼睛盯着他,一瞬不瞬。

“都結束了。”

猛一擡頭,程燼眼中滿是錯愕。

一句話,擊潰他。

屋外,警笛聲響起——

程燼瞪大眼,慌張中,他抓着阮緒往床上塞。

阮緒掙紮推開,警告:“放開我!”

程燼不停,拼命把人摁在床裏,扯被子把人裹住。

掩耳盜鈴, “你剛剛睡,是我把你吵醒了!”

阮緒笑了笑,“是我自己報的警,你傻不傻?”

程燼沒轍,低頭狠狠咬他脖子,仿佛要把皮肉撕咬下來,痛得阮緒罵起來。

眼中大滴大滴的淚水砸在頸側中,阮緒沉寂許久的信息素忽然濃稠起來。

樓下是張青和警察的對峙聲音,一聲高過一聲。

阮緒反手把程燼壓着,掐着他下巴,盯着他眼睛:

“程燼!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是我的結局!你還有未來,我們不會有結果的,你明白嗎?

我殺了很多很多人,罪惡滔天,洗不白的,強權是為了給人民伸張正義的,不是包庇罪惡的!

——答應我一件事。”

樓道上,警察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我不在,你要好好的。”

這句話,他說得很輕很輕。

程燼差點沒聽見。

下一瞬,他反手抄起精致的雕花臺燈,狠狠砸在程燼頭上。

面露猙獰,單手把滿頭是血的程燼拽起來,拖到窗邊。

寒聲罵一句:“幾年夫妻,你放開我!”

門外砰砰的撞門聲音響起。

程燼眼紅如血,死死把阮緒往窗外推。

阮緒也紅了眼,雙腿死死撐着地板,用力摟住程燼。

怎麽都不動半分。

程燼扯下窗簾把人栓着,使勁往窗外推。

混亂中,兩人倔強狠厲的眼神仿佛要把對方千刀萬剮。

“我讓你放開我!”

在警察破門時——

阮緒怒吼一聲,掙開程燼的手。

兵荒馬亂。

程燼忽然掐住他下巴,四目相對,無聲淺笑。

阮緒眼淚落下來,喉頭微微動一下,程燼身後是湧進來的張青和警察。

耳邊程燼的聲音他聽得很清楚,“那就拉緊我的手,永遠別說分開的話。”

他搏命般抱緊懷中阮緒,張嘴咬住他唇,曲腿往窗外一躍——

他死死護住阮緒,在砸在松軟地面時。

五髒六腑仿佛被人狠狠砸了十幾拳,痛得他呼吸一窒。

入目,窗上,是好幾張驚恐失錯的臉。

殷紅的血從兩人身下淌出來,浸在泥土裏。

“...阮緒,你要知道,像我這種瘋子,如果你動心了...就再也走不掉的。”

他嘴角溢出血,一雙眼像一潭黑沉的池水,盛滿了阮緒的倒影。

阮緒泣不成聲,話語都被抽搐般的呼吸吞沒,哽咽很久,極其痛苦地“嗚”出一身。

......

.......

這漫長的人生,每一天都是煎熬。

有些人來說,一輩子就只能和那一個人糾纏。

忽然想起一句——

“我有住進你的心裏嗎?”

“鞋都沒脫就進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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