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符泠覺得自己的臉都在今天這架機甲上丢完了, 這輩子都沒這麽丢人過。

他着急忙慌地将扣子重新扣好，臉上地熱度才緩緩消散。

機甲緩緩在目的地降落, 符泠發現後半程他因為羞赧忘了給陸亓指路, 但還是開到了喀什客海。

他下了機甲，雙腿落在地上，時隔兩個月頭一次踩在水泥地上, 竟然恍若隔世。

他好像有太久沒有呼吸新鮮空氣，沒有踩着大地了。

只是他的腳剛沾地那麽一會兒, 整個人便被人抱了起來。

那人将他抱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蹲下來将他的腳托在了掌心，腳底心因為赤腳踩了地，沾上了不少灰塵, 細小的石子嵌在掌心，将腳底印得一塊紅一塊白。

陸亓擡手将他腳上的灰塵與石子一并撫拂去, 仿佛在清掃一件藝術品，那樣仔細認真，專注到眼裏只有這一件事。

粗糙的指腹帶着砂石蹭過他的腳掌, 如同按摩一般劃過一些淺淺的痕跡，符泠輕輕縮了縮腳，卻被對方眼疾手快地握住。

那人低聲道：“別動, 清理完給你穿鞋。”

符泠只好忍着那份癢意，任由陸亓給他擦拭掉腳底的髒東西。

周圍沉寂下來, 變得十分安靜，安靜到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越來越響, 越來越重，一下一下敲擊着胸膛, 仿佛要從裏面躍出來。

這是…他的心跳嗎？

符泠吓了一跳，欲蓋彌彰一般起了個話題：“你怎麽知道目的地是喀什客海？”

陸亓笑了笑：“這條路我開了很多遍，即便很久沒來，但我的肌肉記憶會告訴我，這裏就是目的地。”

符泠抿唇：“選在這裏散心…你會怪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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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亓擡頭，卻問：“怪你什麽？”

符泠：“怪我擅作主張，将你拉來這個充滿回憶的地方。”

陸亓輕輕應了一聲，道：“不會。”

符泠讷讷問：“為什麽？”

陸亓看着符泠的眼睛，笑着道：“因為是你帶我來的，或許，這裏的回憶會被覆蓋。”

符泠呼吸頓了頓，沖着對方淺笑，那人已将他的腳掌清理幹淨，沒有了灰塵與碎石，陸亓拿過機甲上備用的鞋子，攥着他的腳踝放進了鞋子裏。

符泠踩了踩，道：“大了。”

陸亓點頭道：“因為是我的，将就一下吧。”

符泠應了一聲，拖着鞋子跟在陸亓身後，不知道是不是拖着鞋子走路的緣故，陸亓大概是聽不下去那個聲音，又将他一把撈起，抱在懷裏。

陸亓抱着他走到了海邊，沙灘上有不少稀奇古怪的殼，還有一些沒什麽用的小海螺，淺海沖上來的東西只能糊弄一下沒去過深海的人類。

符泠被放了下來，他看着遠方碧海雲天，下午的風景不錯，湛藍的天空和漂浮的白雲好似日漫中畫出來的模樣，幹淨又清新。

他跟在陸亓身後，對方的腳印落在沙灘上，他拖着鞋子将那一串腳印覆蓋，兩人一前一後，在沙灘上留在兩條長長的印子。

陸亓沿着海邊走了一會兒，忽然停下，他面朝大海，看着遠方海天連接的畫面，眼底沉沉，如同打翻了的墨。

符泠開口打破這副定格的畫：“陸亓，那邊有船，你可以去穿上，跟着他沖浪，這樣的話可以去遠一點的海面。”

陸亓聞言，目光從海天連接處移向了符泠，那兩條被他的褲子藏起來的腿，他柔聲道：“你的腿進到海裏會變成魚尾，玩不了沖浪，在人前被看到可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符泠點頭：“我知道，所以我不去。”

陸亓看着小人魚，淡淡道：“你留在這裏我可不放心，只在海邊走走散心就好了。”

符泠搖頭，有些着急道：“那可不行，我可是特地帶你出來放松的，而且船只會帶你到深海區域，那裏沒什麽人，我給你準備了禮物。”

陸亓輕輕揚眉：“禮物？”

“嗯，”符泠重重點頭，保證道，“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快去！”

陸亓思索了一下，轉身看着符泠，他面上斂了所有表情，看上去十分認真卻又有些嚴肅道：“小人魚，你願意和我建立精神連接嗎？”

符泠的心髒陡然抓緊，不知道陸亓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

對方像是看出他的疑慮，解釋道：“在這世上，任何通訊都有可能失聯，但是精神連接不會，你如果有危險，就在精神世界裏呼喚我。”

符泠對精神世界和精神連接還是沒有太多的了解，不知道自己和戚承汜的單方面精神連接會不會被陸亓發現，他不可以冒險。

于是他搖了搖頭，卻沒看到陸亓微垂了眼眸，将眼底的一抹試探藏了起來。

精神連接是除了親人外最親近的人才會做的，比如，伴侶。

符泠見陸亓實在放不下心，保證道：“你放心，我保證你很快就會見到我的。”

陸亓聽着小人魚再三保證，點頭道：“好吧。”

他離開小人魚，将對方留在原地，朝旁邊碼頭停着的船只走去，他并沒有太多的期待，只想拿了小人魚為他準備的禮物便回來。

雖說小人魚現在是人類的模樣，但莫斯特在暗處，倘若出現什麽意外…

他閉了閉眼，踏上船只的同時又轉頭朝符泠的方向看了過去。

只見小人魚在沙灘旁朝他揮了揮手。

算了，難得小人魚出來放松心情，那麽有興致，他不能掃了對方的興。

船只朝着深海區域行駛，陸亓坐在甲板上吹着海風，清涼的風迎面吹動他的短發與衣服，一旁的工作人員拿着護具和沖浪板給陸亓：“陛下，您的物品，符先生說您不需要教練，希望船上人員不用太多，所以并沒有安排教練。”

陸亓輕輕颔首，其實護具他也并不需要，他問：“符泠說的禮物在哪裏？”

工作人員卻搖了搖頭：“這個…符先生并沒有交代，抱歉。”

陸亓點頭沒再多問，符泠自有安排。

他抱着沖浪板下了海，控制着身體從沖浪板上站起來，不需要借助任何東西，他站在其上仿佛踏浪而行。

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的撲面而來的海水與涼風，它們劃過陸亓的臉龐，在俊秀的面容上留下淺淺的痕跡。

劇烈的運動使他的腎上腺素飙升，此刻只剩下天地大海和涼風，無他無我，抛掉那些紛紛擾擾，在海上盡情放縱。

正當他往我時，忽然感覺海底有什麽在追逐着他，緩緩朝他靠近。

似乎直覺到了危險，想要加速将海底的生物甩開。

陸亓往身後瞥了一眼，面色絲毫未變，即便是面對未知的險境，即便是孤身一人，他也不慌不忙地在海上撤離。

衣袂翻飛間稱得上從容不迫，仿佛不是在退離危險區域，而是在舞會上優雅起舞。

船只停留在深海，他在深海出踏浪，底下的生物充滿了未知與危險。

正當他朝着船只的方向而去，卻聽到身後追逐他的生物破水而出，一躍躍過他的頭頂，将他攔了下來。

許是驟停的緣故，沖浪板沒法控制，陸亓一個翻身從沖浪板上躍下，跳入海中。

時間仿佛在此刻靜止，任憑周圍的喧嚣在剎那隔絕，一切如同時光回溯。

和戚承汜的一場追逐戰中，他們兩個人也曾追到了深海區域。

陸亓将戚承汜反超後暫時領先，兩人在比賽中難分上下，角逐中忘了查看周圍的環境，一陣巨浪如同升起的幕布，在剎那間吞噬了領先的陸亓。

也是這般落入海中，周圍安靜到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太陽透過海面，他擡着頭無法與之對視，只能閉上了眼睛。

一時間分不清是夢是真。

他周遭的海水湧動着，有東西在靠近他。

即便是回憶湧上腦海，但他不會去賭，他蟄伏着，感受着，等着對方靠近，他的精神力一觸即發，就要釋放。

耳邊忽然響起符泠的聲音：“陸亓，別睡！”

下一刻，他感覺到周身劃過魚尾的觸感，對方接近他，拉住他的手，将他往上帶。

魚尾不停地擺動，在他身側帶起海水的道道沖力。

他和幼時那般，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是太陽直射，刺得人睜不開眼睛，他在貼近海面之時，看到一抹炫彩的光亮在眼前劃動。

那條魚尾猶如琉璃般夢幻絢爛。

只是這一次終究不同，他看清了那條人魚，銀霜般的長發披在身後，在海中撒開，柔順得仿佛一片舞動的雪精靈。

而那條魚尾…也不是帶着橙色的絢爛，而是與海水相近的色彩，深海般的魚尾在海中添了一分紫色，顯得尤為神秘，仿佛下一秒便會在深海中消失不見。

他忽的使力拽住了人魚，将要游出水面的人魚拉了回來，把人攬入懷中。

符泠。

他将人魚抱在胸前，緊緊擁抱住對方，仿佛要将懷裏的人魚和自己融為一體，不松開，不放手，就這樣沉入海底。

“抱歉，我想給你個驚喜，沒想到好像弄巧成拙，成了驚吓？”

他們終究還是浮出水面，符泠貼在陸亓懷裏，看着陸亓有些抱歉道。

陸亓深深看着懷裏的小人魚，道：“沒有，我很驚喜。”

符泠眨了眨眼：“真的？”

陸亓唇邊露出一抹淺淡的笑：“當然，謝謝你的禮物。”

符泠看着對方，疑惑道：“我都沒說我的禮物是什麽呢。”

陸亓卻淺笑着，眼瞳中倒映出小人魚的模樣：“你來到我的身邊，就是我最好的禮物。”

不論是兩個月前被戚承汜送入皇宮，還是此時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