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絕不拱手
“糧先不說,南家現在還剩下酒曲嗎?”看着一個內行帶着幾個外行胡說八道起來,南青簫是再也忍不住了。再讓他們胡說八道下去,這第一批酒定是趕不上八月十五了。
“剩下嗎?”南明宣一愣,然後扭頭看着南叔。
“剩是剩下了,只是現在是否還在就……”南叔抿嘴,面色有些尴尬。
南青簫跟駱叔時對視一眼,對于南風培養出的這一群人感到萬分無奈。
“去作坊。”駱叔時大手一揮,天樞和天璇自然是二話不說地跟上,南青簫也起身跟在後邊,南明宣跟南叔兩人面面相觑一陣兒,也都起身跟上。
南家的作坊與南家本宅隔了三條街,駱叔時也不是很急,南家的酒曲有就有,沒有也就沒有了,他們急着去也不可能會多一些或者少一些,幹脆趁機拉着南青簫散起步來了,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後還跟了五個人:天樞,天璇,南明宣,南叔,以及在南家大門口碰上的南明月。
天樞和天璇機靈地将意圖打擾駱叔時與南明宣獨處的南明宣和南明月擋在後邊東拉西扯,是打定了主意不讓任何人搞破壞。
“青簫這六年是怎麽過的?在你到南家之前,天玑可是費了很大的心力都沒能找到你。”并肩行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駱叔時是第一次在逛街時覺得心情舒暢。
“跟三爺分別之後,我就去了湟中,天玑會找不到也是情理之中。”湟中地區的勢力分布與睢寧國不同,并沒有統一的朝廷管轄,而是七大部落各據一方,七大勢力相互抗衡,然而在相互抗衡的同時,湟中七大部落還默契地保持着微妙的團結,那就是排外,所以很難派人打入湟中地區并得到消息。
“原來如此。”駱叔時曾經也跟湟中地區的人打過交道,那确實是一群不好相與的人,“那青簫是為什麽回到南家?”依着南青簫的性格,他該是寧可雲游四海也斷不會去到陌生的南家。
“是我娘的臨終遺願,娘說南風的性子太過軟弱,南家早晚逢難,她希望我能在緊要關頭助南風一臂之力。”到頭來,娘這輩子終是記挂着南風的,想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娘不知暗中幫過南家多少次了。
“我若是能早些找到你就好了。”青簫的娘死後沒讓青簫留在湟中,反而讓他來到南家,想必青簫他們在湟中的日子也并不好過吧。
“無妨,就算在這之前相遇,青簫幫不上三爺,三爺也幫不上青簫什麽忙。駱家怎的突然想着要插手釀酒業了?”所以他們現在這個重逢的時機剛剛好。
“海運已經到了巅峰時期,接下來不是吞并封、岳兩家一家獨大,就是被人家吞并,老頭子應該是想要個另外的謀生之法。”
“呵,三爺将這種事情告訴我沒關系嗎?”這種事情不是随便對誰都能說的吧?南青簫偏頭看着駱叔時,“三爺這麽不小心可不行呢。”
“有什麽關系?因為是你我才說的。”南青簫是特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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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三爺擡愛,青簫還真是受寵若驚。”因為是他才說的嗎?恩,這話他愛聽。
“為什麽一直叫我‘三爺’?”駱叔時皺眉,他對這個生疏的稱呼感到十分不滿意。
“那我應該怎麽稱呼你?阿時哥哥?”那是小時候的南青簫對駱叔時的稱呼,重提這個稱呼,南青簫自己先打了個寒顫,“現在可說不出口了。”
“呵,青簫小時候總把‘時’念成‘四’,十分可愛。”駱叔時也因為這個稱呼打了個冷戰,但随即想到兩人兒時的模樣,難得地輕笑出聲。
一聽這話,南青簫就暗暗咬牙。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吐字不清,害得他白費力氣地尋了那麽多年!不過他絕對不給駱叔時提醒,這叫以牙還牙。
“到了。”雖說是閑逛,南青簫卻引着駱叔時往作坊的方向走,聊天的功夫就已經到了。
“青簫不是沒來過?”駱叔時擡頭看了看作坊門梁上歪歪斜斜的牌匾,那牌匾就像是現在的南家一樣,搖搖欲墜。
“三爺當真以為我會足不出戶?”他又不是哪裏的千金小姐,怎麽可能半年時間都悶在那破屋子裏。
“青簫也只是看起來溫順啊。”駱叔時不自覺地伸手揉了揉南青簫的頭頂,總覺得這溫潤的表情下所隐藏的南青簫十分可愛。
到了這作坊門口,南青簫和駱叔時卻都未擡腳進門,南青簫在等着駱叔時先行,而駱叔時則在等着南明宣。對于這作坊裏的雇工來說,他還是個生面孔,不好橫沖直撞地進去,這剛開始還是需要南明宣作個過渡。
“駱三爺!”終于是能看見駱叔時的影兒了,南明月興奮地好喊一聲,一個假動作晃過天璇,颠兒颠兒地跑到駱叔時面前,笑得跟向日葵似的。
“嘿!這丫頭鬼精鬼精的。”天璇一愣,然後撇撇嘴。這丫頭可真是精力充沛,竄來竄去的,體力總也消耗不完一樣,一路上光是要擋住這丫頭的去路都累死他,這到了最後還學會用假動作了?
“歇會兒吧。”天樞丢給天璇一塊帕子。還好意思說人家,他自己這一路上不也是樂在其中?
“駱三爺怎麽不進去?”南明宣一臉詫異地看着駱叔時。駱三爺這是在等他?這還真是讓人惶恐啊。
“別在我面前擺出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沒人逼你,用你,我還嫌你資歷不夠!”小孩子一個,跟他傲氣什麽?“進去!”
沒想到駱叔時會發火,南明宣被吓了一跳。從小到大南明宣都沒被人斥責過,這頭一次就碰上個冷下臉就能吓死人的駱叔時,這受到的驚吓可不是一點兒兩點兒,連南明月都被吓壞了,出于生理反應,眼圈瞬間就紅了。
南青簫差點忍不住笑出來,連駱叔時自己都郁悶了。他不過是想提醒南明宣一句,現在南家的技藝能不能留下就靠南明宣了,他若是一直用這樣小孩子的态度對他,那他們這合作是沒辦法繼續的,最後的結果不是他放棄南家,就是南明宣離開南家,可怎麽還把小孩兒吓傻了呢?他有這麽可怕?
駱叔時并不是有多看重南明宣,只是這作坊畢竟是南家舊物,南家人對它有特別的感情,只有南家的人才會無論在什麽情況下都全心全力地去經營這個作坊。而且南明宣并非庸才,只是還未經打磨,這上好的玉料就在眼前,他為何不用?
“南明宣,南家能傳承下去的,只有釀酒這門技藝,而現在,南家只有你一個人,你不再是只要得到爹的認可就可以的南家少爺,你的面前也不再有爹和夫人替你擋風遮雨,你是站在南家最前面的人,是可以統領這個作坊的人,南家雖然被歸入駱家門下,但是能成為一流酒将的人,卻只能姓南,南明宣,你做,還是不做?”這作坊不是不可以重整,但他們為什麽要舍近求遠?南青簫不是看不得南家沒落,他已經看了半年了,他只是想要幫駱叔時做點什麽而已。這作坊以後是駱叔時的,作坊裏的南家人也是駱叔時的,而南青簫十分清楚這些酒将的能耐,都說肥水不流外人田,南青簫不希望這些已經出師的酒将流入別家手中,那對駱叔時來說不是好事。他自己雖然也懂得釀酒,并且技藝比這些酒将高超,但批量産酒一事可不是他一個人能完成的。
南明宣皺眉看着南青簫,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明白。雖然一直跟在南風身邊打理南家的大小事務,但因為身前有南風頂着,所以十七歲的南明宣其實并未完全獨立地做過什麽,突然被南風丢下,南明宣一直都是迷茫的,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尤其在這南家易主之際,尤其是見到駱叔時格外喜歡南青簫之時,只有十七歲的少年根本無所适從。聽完南青簫這番話之後,南明宣似乎才真正了解到南風已經離開,他現在要獨立支撐南家,獨立面對一切困難和挑戰,他的身邊除了南明月,就只有一個一直被他所排斥的南青簫。
“他還行嗎?”怎麽傻了?駱叔時皺眉,附在南青簫耳邊偷偷問道。
“恩……我覺得應該沒問題。”南風跟夫人在培養教育南明宣的時候就一直灌輸給南明宣要将南家發揚光大的想法,這一想法是在南明宣的心裏根深蒂固的,是在他成長過程中逐漸形成的一種使命感和責任感,無關能力,是一種心理作用。
沒問題嗎?駱叔時皺眉。他的身邊沒有這一類優柔寡斷的人,所以他還是很擔心啊,這孩子能受得住嗎?若是不行,他就趁早換人,若是到了中途再換人可是很麻煩的事情。
“你若是不做,這作坊就讓給我好了。”南青簫也還是擔心,所以又加了一把火。
“誰說我不做!”果然,南青簫此話一出,南明宣立刻就有了反應,“我做!”
“你做?你确定你能做?”駱叔時只是想确定一下,但是這話挺在南明宣的耳朵裏,卻變成了一種挑釁。
“我當然能做!南家的東西,我絕對不會拱手讓人!就算要歸屬駱家,這作坊主也只能是我!”南明宣看着駱叔時的目光炯炯有神,所有的膽怯和畏懼都被堅定所取代。
“請吧,讓我看看你是否夠格成為我手下的作坊主。”好眼神!駱叔時幾不可察地挑了挑嘴角,伸手讓南明宣進門。
“我一定會做到!”南明宣果斷轉身,大步踏進熟悉的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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