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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易庭筠張開了雙臂,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入鼻的是清新的空氣攜帶着油菜花香,沁人心脾。
清風吹襲着她的發梢,她的臉頰,風像調皮的孩子,溜進她藍色衛衣的袖筒內,回旋、纏繞,又跑了出去,來來回回,給她淺淺的透心涼。
一聲鳥兒的清脆鳴叫,潛入了她的耳朵內,優美動聽。
闊野的大自然,他的凱歌用耳聆聽,他的魅力用心體會。
易筠遠離了城市,抛棄了煩惱,選擇了與方媛媛來大西北旅游,所以來到了這一望無邊的油菜花田,這裏美麗十足,令人神清氣爽。
為了來到這裏,她和方媛媛足足期待了一個月的時間,剛決定來這裏的時候,這裏還不到油菜花期,所以她們只能默默地等待,現在終于是來到了。
她的爸爸易沖和方媛媛都勸她出去玩一玩,網上流行語說:世界這麽大,我想去看看,他們覺得她應該遠離一些煩惱。
這幾年她的壓力很大,心情一直處于低谷,無論是心理上的還是精神上的,大多數是因為庭珺,的确需要解壓。
多年未見,她的高中同桌兼閨蜜方媛媛,坦言不會放過她,這不,還用嬌滴滴的語氣和她說你要是不陪我去大西北,咱們就斷交,還是幼稚的威脅方法,固定句型:你要不……咱們就斷交。
而每一次她都只有妥協的機會。
沈暖婚禮後的那一天,庭筠回了家,臨海郊區的別墅,頗具歐美情懷,與六年前相比,似乎又多了一些高雅,別墅外觀應該是修整過一番。
易庭筠坐在白如天鵝絨的沙發上,與家人的局面卻是三國鼎立,易沖的過于熱情與沈明曼的過于冷漠,還有她的過于忐忑。
易庭筠細細看了看自己的媽媽,心中想的是歲月催人老這一句話,她倨傲端莊的容顏掩蓋不了歲月劃過的傷痕,即使是美容化妝。
易庭筠記憶中的媽媽總是那麽美麗與優雅。
那日的媽媽,穿的是紫色長袖連衣裙,長發挽起別了枚精致的發卡,左手的無名指仍是那枚藍色的結婚鑽戒,姿态優雅,神情高傲,有着唐古拉山雪峰的清冷孤傲,看待她就像看待一個不受歡迎的客人一般。
她理解,畢竟她和庭珺不管不顧他們六年之久。
沈明曼總是一言不發,不時對她投來冷冷的淡淡的目光,而瞳仁內卻是淺含着一絲喜悅,是牽挂,是想念。
而暖場的易沖不停地跟她說他和媽媽的生活瑣事,問她在美國過得怎麽樣,問庭珺怎麽樣了?有責怪,有無奈,更有思念。
庭筠內心疼澀得要命,她該怎麽說?
兩年前,庭珺出車禍後,她告訴了易沖,愕然後,他平靜地接受了,去美國看了看庭珺,又問了問病情。
易沖心裏是充滿希望的,即便兒子昏迷着卧于病榻,可他還沒死。白發人送黑發人,誰也受不了。
她開不了口。
猶豫了半天,她還是說出來了,每一個字都是那麽艱難。
說出了事實後,易沖面容平靜,沈明曼除了驚愕,并沒有其他的過激情緒,沉默着。
雅麗客廳的空氣變得凝滞萬分,仿佛連落地窗外的陽光都是靜谧的,原來今天是個好天氣,陽光灑進落地窗,有金色的碎光。
別墅內的花園,滿園暮□□,微風吹搖,搖下了幾片落紅,是深粉的櫻花瓣。
一言未發的媽媽第一次開口說話,聲線暗沉又溫婉,溫暖的孤傲模樣,對她說沒事了,以後爸爸媽媽在你身邊。
那一刻後,她潸然淚下,如決堤的洪水,她靠在易沖的溫熱肩膀,将內心千百的雜情,自責、害怕、難過、恐懼等等,全都随淚水發洩了出來。
一家人,當遇到痛苦的事情,最應該做的是一起面對,無論未來是好是壞,而不是一味地去責怪,否則好好的一個家,必将是支離破碎的結局。
可能以前經歷過,所以現在倍加珍惜,她想父母肯定想了念了她和庭珺六年。就像泥土想念落花,該是落葉歸根時。
突然她腰部一緊,她思緒抽回,方媛媛從她背後緊緊地摟住了她,尖下巴抵在她的肩膀,哼唧地說:“小筠,冷死了呢,怎麽這麽冷!你冷嗎?”
“還好吧,我覺得風吹得很舒服。”庭筠睜開了眼睛,瞳仁內是無邊無際的油菜花,宛若金色海洋,藍穹、白雲、山峰還有油菜花,美麗得好像是畫家筆下的一幅油畫。
這裏,讓她感到心曠神怡,她不講親情地抛棄了哥哥,現在他由爸爸媽媽照顧。
感受自然,感受生命!
方媛媛更加嚴絲合縫地貼着她的後背,企圖從她的身上取得哪怕一絲一毫的溫暖,她們先在當地飯店住了一夜,又起個大早,坐班車到了青石嘴,從青石嘴下了車,從公路一路走到油菜花內的田間道路,就像走在金色的海洋。
6月底的油菜花開得并不旺盛,但遠遠望去仍像進入一片金色海域,清風徐來,吹動着金色花瓣,上午的太陽清冷得像是在春初,雖然這已經臨近夏天,雖然是一輪金陽斜挂頭。
她們邊走邊聊了一路,邊聊邊拍了一路,相機裏全是兩人在金花中的笑容,她們停在一個較為寬闊的田間小路,因為小徑兩邊的油菜花相比而言、自我感覺更為茂盛的花海。
兩人又在這裏像熱衷于大自然的攝影家一樣狂拍了許多花海景色,有藍天,有白雲,有高原……風不斷地陣陣吹來,像頑皮的風精靈,只穿了一件春裝毛衫外套的方圓圓終于是受不了了,現在正處于取暖中……
典型的要風度,不要溫度。
“小筠,咱們這樣有沒有《泰坦尼克號》的感覺,你張着雙臂,我摟着你的腰,你是Rose,我是Jack。”取暖一會兒後方媛媛開口說,又用下巴輕輕地磕了磕易庭筠的肩,很贊同自己的想法。
風力已經弱了下來,剛才簡直是狂風肆虐,肆虐着她嬌弱的後背,現在的她享受着高原的風,閉着雙目,風吹拂着她的睫毛,小蜻蜓般撲打撲打,她仍沒松開易庭筠。
易庭筠放下了雙臂,目光深遠地凝睇着眼前的一大片的黃燦的油菜花,想了想,說:“我覺得不是,他們是在輪船上,面對的是一望無垠的海洋,吹着海風,那個鏡頭很讓人覺得唯美又震撼,咱們吹的是高原風,前面是油菜花,滿滿的違和感。”
方媛媛在心底暗自“呃呃”了一聲,“小筠,我意思是你張臂,我摟腰這個動作很像電影裏的橋段,不是你說的那個電影背景。”
“哦,可是看着無垠的油菜花,我倒覺得像宮崎駿動漫電影裏的場景。”
“什麽?”方媛媛想不起來宮崎駿哪個電影有這樣的橋段,雖然她也膜拜了不少大師的作品。
“風之谷呀”易庭筠很自然地回答,笑意深長,“一個穿着藍色異國服裝的女孩,走在金色的草原上,那片草原是大王蟲給的。”她深深記得那個女孩,善良又執着。
方媛媛目光深遠地看着這片花海,回憶了一下《風之谷》,這部電影是對自然與人類共存的思考,善良的娜烏西卡為了自己的家人與家園,在王蟲攻擊風之谷的時候,犧牲了自己。
她感化了王蟲,密集的王蟲吐出金色的絲,救回了她的生命,然後她走在仿佛是金色的草原上,最後是一片美滿與和諧,也給了現實人類警惕。
方媛媛心想,還是學電影導演的人畫面感和想象力豐富,不像她這個寫小說的,講究的是語言和動作描寫,她想了想,說:“庭筠,這一大片黃燦燦的油菜花可以看作是金色草原,但是沒有藍色服裝女孩呀。”
話罷,方媛媛就聽到某人不要臉地說:“有呀,我!正好我穿得是藍色的衛衣,毫無違和感。”語氣自然,神色坦然。
方媛媛:“……”
一秒後,易庭筠開始“啊哈”地叫起來,方媛媛為懲罰她的毫無羞恥心,雙手不斷地在她的腰部撓癢癢,易庭筠頓時覺得自己像被藤蔓纏腰一般,轉身,一邊閃躲她的爪子,一邊近乎求饒地說:“媛媛,我怕癢,哈哈…你別鬧了,哈哈..”
“小懲你一下,就你還娜烏西卡呢,太自戀了!”方媛媛是不打算放過了。
“哈哈…媛媛,我就是開個玩笑們,哈哈…求放過…”易庭筠就像是一個在岸上的魚兒,亂蹦着,卻怎麽也逃不出方媛媛的貓爪子,她試圖鉗住方媛媛一只撓癢的手,她卻靈活地躲過了,繼續游刃有餘着,她撓癢的手靈活得宛若游魚,任庭筠怎麽閃都是無用功。
可憐了易庭筠被小懲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內心更是哭笑不得。
受不了撓癢的庭筠一直在狂笑,她笑得喉嚨幹澀,幹咳了好幾聲,風倏地加重了,吹散了她的烏黑長發,吹動着油菜花莖,她顯得有些狼狽。
見她如此,方媛媛懲罰力度變小了,有所收斂,一副娘娘恩賜奴婢的語氣:“看你這可憐樣兒,本宮今兒就先饒了你,以後少點念想,想當人家娜烏西卡,起碼你頭發得短點。”
庭筠單手理了理自己淩亂的秀發,瓷白的臉龐有些泛紅,勉強一笑,同演戲戲下去,“ 多謝娘娘美意,奴婢謹記在心。”話如此,卻不是奴婢的聲調。
打鬧戛然而止,清風繼續徐來,夏日晴天,庭筠身後的油菜花搖搖曳動,如金玲,輕靈小巧,有幾個旅游的正朝她們的方向走來,都穿着沖鋒衣,一路上說說笑笑。
庭筠無意識地斜看了他們一眼。
方媛媛下意識地循着她的視線,看見一大幫爺們,清一色軍綠的沖鋒衣,她心想這是要步兵的節奏…….
一個嬌嬌箭步,易庭筠倏地沖了出去,纖柔的雙手靈活流利地游走在方媛媛的腰部,易庭筠這樣倒不是為了反擊方媛媛剛才的惡作劇,只是懷念這樣的打鬧,高中的時候,她和方媛媛總這樣相互“欺負”,同桌之間小情趣頗多,課間,晚自習,有時還在老師眼皮底下,被老師冷眼呵斥。
易庭筠是個見好就收的姑娘,方媛媛笑得喉嚨發澀,不甘不願地向她求了饒,她也就放過了,可是,方媛媛可不是見好就收的主,庭筠一停手,她立馬回擊。
兩人面對面追逐打鬧着,相比之下,還是方媛媛厲害點,庭筠一個勁地往後退。
田間小路彌漫着馥郁的油菜花香與清幽泥土氣息,就這樣,藍天白雲下,一道嬉鬧的風景線,亮麗地攤在了泥土小路上。
“媛媛,我錯了,呵呵呵……”
“哼,知道錯了還對我攻其不備???跟你沒完。”
**
同一條田間小路,那一幫軍綠的緩步而行,朝着公路的方向,其中有個中年男人,青天白日下,锃亮锃亮的光頭,眼睛彎成了一條線,含笑說道:“年輕的小姑娘們都愛打打鬧鬧的,我閨女就這樣,還是跟一幫孩子。”
“光頭優,你是想你閨女了吧”
一語點破,王優不免感嘆地說:“想了,離家半個月了,不想才怪。”
“你閨女倒不見得想你。”
王優一聽心裏悶氣,“去你的,你老婆也不想你。”
多年好友,互損慣了,笑了起來,王優不經意朝後一看,感覺少了個人,問:“陸總人呢?”
後面的人回答:“陸總說不用管他了,讓咱們直接回賓館。”
王優點了點頭,一幫人繼續前行。
**
隅中,這裏的陽光很柔和,溫暖如紗,風也變得輕柔起來。
方媛媛還沒見好就收,易庭筠急轉身,欲撒腿就跑,腳卻絆倒了什麽東西,沒來得及反應,一個趔趄,悶哼了一聲,身子立刻前傾,正以為自己會跌倒在花田泥土中,卻落入了一個寬厚又結實的胸膛,又意識到自己是在一個陌生男人的胸膛裏,而且這人少說也有一米八,尴尬有之,抱歉有之,甫想抽回身子,鄭重其事地道歉,她卻又緘默了。
“小心點!”低沉的帶着磁性的男音從她的烏頂,傳到她的耳朵裏,更攜着幽幽的淺淺的寵溺,這樣的音色多麽熟悉呀,是陸丞晞呀!
庭筠怔了一下後,擡起頭,詫異地看着他,泛着青海湖波的眼睛裏全是“你怎麽會在這裏”這句話。
可陸丞晞嘴角漸漸地浮現了笑意,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黑湛的眼眸深不可測,回答的是“你猜呀”。
方媛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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