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灰姑娘·交易

s城入夏的季節溫差很大,熱的時候熱到32度,降溫的時候又一下降到19度,s城的人民就這麽冷熱交替地過着。

顧瓊琳昨天還穿吊帶睡衣滿宿舍樓找人要泡面,今天就又套上了長袖針織衫,出門前覺得風大又紮了條圍巾。

她從楚家回來已經好幾天了。

吃好,喝好,睡好。

“舟舟,你晚上有駐唱吧,我晚點去‘暮光’找你,等你下了班,咱去吃頓好的!新街口開了家新疆菜,姐請你吃去!”顧瓊琳一邊開口,一邊坐床沿上俯身換鞋。

這是六人間的寝室,因為大四畢業課少的關系,兩個室友回家住了,一個在外和男友租房同居,另一個去外地實習了,常駐黨只剩下了徐宜舟和顧瓊琳兩個人。

寝室裏空蕩冷清,再沒有從前的叽喳熱鬧。

徐宜舟睡在她上鋪,聞言掀開床簾探出腦袋來。

“不要浪費錢了,你的助學貸款畢業時就要還清的,還有閑錢大吃大喝!”

“這不是剛剛領到平模的薪水,總要犒勞一下自己吧。你安心,我自有分寸。就這麽決定了,晚上我去找你,你請我喝杯小酒吧。”

“還敢喝?!”徐宜舟聲音大了起來,“前幾天喝酒鬧出失蹤那麽大的事,我要再讓你喝酒我就跟你姓!“

“我那只是借酒壯膽而已,誰知道遇上個……唉,不說這事了,我趕時間,走了!顧——宜舟,拜拜。”顧瓊琳沒法跟人說清這事,索性一溜煙出了寝室。

“顧瓊琳!”徐宜舟聞言從床上扔了一個大抱枕過去。

這顧瓊琳,臨走還不忘嘴上占人便宜。

……

顧瓊琳大學四年,除了第一年的學費拿的是母親最後一筆存款外,後來三年的生活費和學費,都是自己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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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賺錢的手段很多,剛開始時只是打些臨時工,餐廳裏端個盤子、泡個奶茶啥的,到了後來路子廣了,就不再局限于這些時薪低的工作。

大學四年的生活,雖然辛苦,不過她過得很豐富。她學了點舞蹈,和人組個小團體接點商業表演,因為身材高挑人漂亮,天生有些模特架式,她也接些平模的工作,諸如影樓、淘寶網店這類型,學校大大小小的晚會她也都參加過,有時表演,有時做主持,四年時間下來,她也混成了系裏風雲人物,雖說算不上呼風喚雨,但系裏的人提到“顧瓊琳”這三個字時,也都是半羨慕半嫉妒的口吻。

就這麽忙碌着,錢倒是不愁了,只不過她花起錢來也大手大腳,沒什麽節制,就一直沒存下錢過。按顧瓊琳的話說,就是錢這東西,花自己的就別手軟,沒了再賺,賺了就心安理得的花。

就像今天,白天忙碌不歇,領了錢她該歡樂還是要歡樂一下。

今天她在江濱給淘寶某個女裝商城做模特街拍,拍店裏剛到的一批新貨。

因為都是夏裝新款,衣裙單薄得擋不住肆虐的江風,再加上變天關系,顧瓊琳在江邊被風吹得瑟瑟發抖,好容易硬撐到結束,她已經嘴唇發白,手腳發涼。

街拍結束,她又回攝影棚補拍了幾組室內照,結束工作時天已晚去,一天下來她只吃了個油膩無味的盒飯,沒多久就消化精光,這會餓得慌。

雖然她很瘦,但食量一向不小。

等她趕到暮色酒吧時,已經晚上十點半了。

酒吧不大的空間裏,坐了好幾桌人,大多都是年紀很輕的學生,徐宜舟正坐在靠窗的小舞臺上唱歌,頂上彩色的旋轉球燈燈光不斷從她臉頰上轉過,讓她清秀的五官妩媚起來。

“嗯,就點她剛剛唱過的那首歌。順便點一杯薄荷青檸給她潤嗓吧,記我帳上。”

舞臺右側小隔間裏坐着的男人并沒去看服務生遞來的點唱本,而是徑直往點唱本裏夾了一張錢。

“蕭嘉樹,你對她有興趣?”葉景深雖然在問話,眼神卻一直盯着門口沒挪動過。

蕭嘉樹是葉景深大學好友,葉景深很少見他對女人上過心。

“歌唱得不錯。”蕭嘉樹對他的調侃不以為意,“倒是你,連着三天把我拉到這麽偏僻的酒吧來,請我喝酒是假,我陪你等人才是真的吧!你看上誰了?”

葉景深正要回答,忽然看到酒吧的門被人推開。

門口挂的風鈴晃動一下,聲音被酒吧裏的音樂淹沒,一道高挑纖細的人影像從門縫裏擠進來似的。

他要等的人到了。

昏暗迷離的燈光下,她就像是道拉長的影子,上身穿了件灰色的針織罩衫,裏面是條深黑棉長裙,脖子上的紗巾裹了好幾圈,将她削尖的下巴都埋了進去,整個人愈發削瘦起來。

她一手拎着個大袋子,一手握着街邊上小吃攤的山東雜糧餅,低了頭吃得正歡。推門而進後她頭也沒擡,腳步卻沒猶豫,顯然對酒吧極為熟悉,幾步就走到吧臺邊上,尋了高椅坐上去,開始和土耳其藉的調酒師聊起天來。

徐宜舟一曲唱罷,收到了客人送的飲品,正想去謝謝對方,忽然看到顧瓊琳的身影,就歇了道謝的心,隔得遠遠的距離與顧瓊琳揚揚手。

顧瓊琳沖她一眨眼睛,做了個“等你”的口型,才笑着轉回頭。

視線轉回原處之時,她身前的吧臺上已放了一杯。

薄荷青綠,檸檬嫩黃,大半杯的冰塊讓玻璃杯壁蒙上一層冰霧,叫那顏色像磨沙似的朦胧起來。

顧瓊琳看得猛然一哆嗦。

她冷。

“啊啾——”

轉頭還沒看清送她酒的人的模樣,她就先朝對方連打了三個大噴嚏。

葉景深皺了眉。

潔白的紙遞到顧瓊琳眼前,她伸手接下。

“謝謝。”她狠狠捏了下鼻子才擡頭,一擡頭就愣了,“怎麽是你?”

葉景深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她幾眼。

蒼白的嘴唇,被捏得發紅的鼻頭,她看上去十分可憐。

“嗯,我來找你的。”葉景深拉開她身邊的椅子坐下,順手将她桌前的挪到自己身前,揚手又召來了調酒師,“給她一杯熱紅茶。”

顧瓊琳咬了一口雜糧餅,用食物的熱度來溫暖自己。

“找我有事?該不會要讓我扮演那位大小姐吧?”她含混不清地說着。

“是。”葉景深直接進入主題。

顧瓊琳呆了下,她嘴裏恰好咬了一大口餅,兩邊臉頰鼓起,葉景深心裏關于這個女人涼薄冷漠的形象忽然被掀去,她變得可憐又可愛起來。

“咳……”她猛烈咳起來——被餅嗆到了。

熱茶還沒送到,葉景深便拿起那杯遞到她嘴邊。

顧瓊琳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大口。

冰冷的液體讓她整個人一縮,心像被凍了似的冷着。

再望向葉景深時,她眼眸有些通紅,不知是咳得還是被冰到,又或者是委屈。

嗯,那雙眼眸,涼薄與冷漠散去之後,顯出淡淡的委屈。

這委屈來得毫無原因又突然,卻讓人不由自主心頭微疼。

“哦。這次要我扮她做什麽?”

然而,她出口的聲音卻很平靜,毫無意外。

“去她家呆着,直到我找到她。”

“……”顧瓊琳沉默起來。

真是不知道,如果他知道她是誰,還會這麽大方地邀請她回楚家麽?

想到這一點,顧瓊琳忽然很想看他知道她身份時的表情,那一定十分有趣。

于是,她笑了。

“可以嗎?我付你薪資。”葉景深覺得她笑得古怪,卻又說不上來怪在哪裏。

“做她的替身嗎?你出得起價錢,我就去。”顧瓊琳沒同他客氣。

“開價。”葉景深廢話很少。

顧瓊琳伸了五個手指頭。

“五千?”葉景深問。

顧瓊琳點頭,然後慢條斯理地開口:“五千……一天!”

這生意要是談成,嘿,不止她的助學貸款都能還清,後面畢業租房的錢都有了,搞不好還能小存一筆,想想她心情就愉悅起來。

“三千。”葉景深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想和她砍價。

“……”顧瓊琳也沒想到他會砍價,沉默了向秒才又開口,“三千,包吃住。”

“成交。”葉景深朝她伸了手。

顧瓊琳盯着他伸來的手,那手修長白皙,指甲剪得幹淨齊整,她便很快地與他一握手。

他的掌很暖,然而溫熱一觸即失。

葉景深卻覺得自己握到一只冰爪,涼得徹骨。

“你怎麽找到我的?”顧瓊琳已轉回頭,捧了熱茶慢慢啜飲着。

“上次見你在酒吧外面,我猜你是常客,來這裏蹲點而已。”

“等了幾天了?”

“三個晚上。”

“真是辛苦你了。看來我比你那未婚妻好找。”顧瓊琳揶揄他。

“不是我未婚妻。”葉景深回答道,在接到她狐疑的眼神時又加了句,“未來……也許會是吧。”

他自己也不确定。

顧瓊琳只是挑挑眉,沒接話。

他們是什麽關系,對她來說,只是一則遙不可及的八卦而已。

“什麽時候開工?”她又問。

“今晚吧。我接你去楚宅。”

“今晚不行。”顧瓊琳看了一眼仍在唱歌的徐宜舟,“我約了朋友。明天早上十點,你去新街口等我。”

“明天?那就先不回楚宅,你和我去啓潤集團吧。”葉景深沉吟一下開口。

“啊?”顧瓊琳沒明白。

“啓潤集團,楚家的産業,明天有一場周例會,你要到場。”葉景深解釋了幾句,覺得自己跟她說這些她未必能懂,便又懶得解釋下去,只安慰她,“我會陪你去,你不用緊張。”

“哦。楚老板車禍,為防止底下人蠢蠢欲動,所以要楚大小姐出面,一來破除楚老板傷重的謠言,二來她以繼承人的身份出現,穩定軍心,是這意思吧?”

雖然葉景深沒多解釋,然而他阻止不了顧瓊琳的腦洞。

緊張?她有什麽可緊張的!

顧瓊琳才不緊張,她只覺得有趣。

啓潤集團?!

她母親和楚新潤離婚的時候,啓潤不過是個小企業,十六年時間,小企業轉眼就成了上市集團了。

“……”葉景深沉默起來。

雖然她很聰明,猜得也很正确,但她一定不知道明天要面對怎樣的場面,才會露出這樣無謂的表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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