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女王之路·純情
沒有多餘的時間讓顧瓊琳去思考到底怎麽一回事。
葉景深已經拉着她往t臺入口走去。
顧瓊琳忽然好氣又好笑起來,頓住了腳步。
“你是準備頂着滿嘴的血出去見人嗎?”
她說着,很快沖到化妝臺前,抽了幾張濕巾。
葉景深覺得自己的臉皮越來越厚了,居然全無羞惱,順從地接過濕巾擦起來。
顧瓊琳擦完手,擡頭一看,葉景深下巴上還沾了點血,他怎麽都擦不到,她想也沒想便抽走他手裏的濕巾,擡手狠命在他下巴上擦去。
一通亂擦,葉景深的下巴被擦得發紅,血痕卻清理幹淨了,顧瓊琳這才住手。
“謝謝。”他道謝,眼裏有些喜悅。
顧瓊琳将濕巾揉成團丢進紙簍,狠狠剜了他一眼,什麽都沒說,就急步朝臺上走去。
音樂聲大起來,燈光明晃晃地跳動着,t臺正中滿地的碎星,旋轉木馬發出八音盒似的聲音,空靈清脆。
葉景深扶着她上了旋轉臺,她側身坐上木馬,閉眼,深吸口氣,因為葉景深而帶來的所有情緒都被抛到腦後。
這一刻,不管她面對的是什麽人,她都要與他好好走完這場秀。
葉景深站在她身側,見她再睜眼之時,已經換了眼神。
叫他心悸的眼神——
從未有過的溫柔和幸福,還有被人深深寵愛着的似驕陽般的光芒,驕傲灼人,卻又甜暖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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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他覺得,如果沒有那些過去,她和瑤琳一樣長大,被他護着,就該是這樣的耀眼。
木馬轉到t臺正中停止,他牽着她的手走下t臺。
貼着曲線的婚紗,霜冷的藍色,像陽光下起風時的湖水,泛起細碎鱗光,魚尾的裙擺在她小腿處綻開,在身後拖出一道逶迤的紗浪,葉景深的眼中,這一刻的她像躍上陸地的人魚,驕傲的姿态,挺拔的身影,她的每一步,不管是不是踩在刀子上,都走得很堅定。
走到t臺正前,兩人停步,她沒有誇張的動作,只是略一側身,十分柔軟地将手擱到他腰上,與他四目相交。
今天的葉景深,格外的好看,眼角眉梢都是溫柔,眸裏除了她,沒有別人。
音樂繼續着,不過半分鐘的停頓,兩人轉身走回,最後停在旋轉木馬的正前方。
她的手撫上他的臉頰,另一手握在他掌中,微笑的臉龐像半放的玉蘭,葉景深克制不住,低下了頭。
顧瓊琳表情沒變,眼睛卻一眨。
葉景深并未吻下去,他只是将額頭輕輕頂在她額上,鼻尖若有似無地接觸着她的鼻尖。
畫面像定格了似的,有一瞬間讓他錯覺,這不是在走秀,而是屬于他們的婚禮。
……
謝幕、獻花、鞠躬,花了無數精力準備的秀,不過短短四十幾分鐘就結束了。
顧瓊琳從t臺上下來,便沒再理會葉景深,換衣服、卸妝、收拾東西,她折騰到了晚上九點,才算把一切弄妥,準備回去。
葉景深早就不知去向,她也不在乎。
肚子這會正空着,她垂着頭走路,心思已經飄到家巷口大排檔的熱湯熱菜上面。
才踏出電梯,走到酒店大堂,迎面就撞上了人。
手被人緊緊握住,兩廂對比之下,她驚覺自己的手怎麽冰冷如斯。
擡頭,眼前站着葉景深,他還沒走,一直在大堂守她。
“手怎麽冷成這樣?”他皺皺眉,搓了搓她的爪子。
顧瓊琳已卸好妝,清水的臉蛋,頭發被紮成馬尾,發尾還留着卷度,俏生生的模樣。
“你怎麽還在這?”她抽回手,縮進自己外套的口袋裏,沒給他再握的機會。
“等你。”他也不在意,眼裏精光一閃,續道,“我今天幫了你,你得請我吃飯。”
“你幫我?”顧瓊琳笑了——冷笑。
真是謝謝他了啊,沒讓他把那婚紗給毀了,還是托了他的福?
“難道不是?我幫你……”葉景深說着,視線緩緩掃過她的身體,“幫你解了燃眉之急。”
他說的是解婚紗綁帶的事,但那眼神,任誰都要想偏。
顧瓊琳臉一燙,被她抛到腦後的畫面再度清晰起來。
“葉景深,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她伸手怒指他的鼻尖。
葉景深立刻抓住了難得伸到自己眼前的爪子,這次沒給她掙開的機會。
其實要對付顧瓊琳,也不難,抓準一個訣竅就可以了。
臉皮要厚。
“走吧,請我吃飯,地點你挑。”他拉着她就往前走。
……
夜風冷冽,高挂的大燈泡發出刺眼的光芒,和路燈一起将這地方照得亮堂。
燈光下,是擺開的炭爐,鋪開的桌椅,這是顧瓊琳家邊上簡陋的街口大排檔,鼎沸的人聲和四面八方傳來的菜香,讓露天的冷風顯得熱乎起來。
葉景深想吃她這頓飯,那她就随他一回,順便她想把最近和他之間這幾筆爛賬好好扯清楚。她不想再這麽不清不楚地和葉景深耗下去了。
從葉景深車上下來,她敲開司機的車窗。
“你……”
今天開車的人是劉誠,顧瓊琳叫不上他的名字。
“顧小姐,我是葉總的助理劉誠。”劉誠立刻會意,自報姓名。
“劉誠,下來下來,一起吃飯。”顧瓊琳二話沒說就拉開了駕駛室的門。
劉誠看了眼她身後的葉景深。
“下不下,不下我回去了。”她一眼就看出他的顧忌,“沒道理我們吃飯,讓你在這幹坐着,快點!”
葉景深點了點頭。
于是,劉誠被半強迫着拉去當燈泡,順便吃飯。
“雲記海鮮”的招牌被一串霓虹燈圍繞着,彩燈一顆顆亮起熄滅,顧瓊琳帶着兩人尋了個小桌坐下,她則去了店裏點菜,駕輕就熟地點完菜回來,她便看到葉景深拿着紙擦了桌椅碗筷。
仔細瞧去,他一身考究的衣着打扮,和這地方格格不入,就像兩年前她帶他去學生街一樣,都是紮眼的疏離,其實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從成長到生活。
“你們沒來過這吧,其實這店在我們城挺出名的。”顧瓊琳用腳勾了張椅子,坐到葉景深邊上,菜沒那麽快上,她便一面閑談,一面拿了茶壺給他們倒茶。
壺裏是苦荞茶,一股類似餅幹的淡香飄出來,飲上一口,暖暖的,這是顧瓊琳喜歡這家店的原因之一。
葉景深正用茶把自己和顧瓊琳的碗碟筷勺都給燙一遍,也沒讓劉誠代勞,聞言搖了搖頭,這樣的地方,他從來沒來。顧瓊琳覺得他沒趣,便索性捧了茶小口飲着。
劉誠見有些冷場,便開口:“我來過,雲記老字號,海鮮新鮮,就是老板脾氣不太好。這店最出名的就是十三香小龍蝦和避風塘炒蟹,不輸大酒店。”
“嗬,你懂吃的!”顧瓊琳聽得起興,眼眸一亮,“酒花巷的破店去過沒?”
“常去!那兒的蹄膀,啧啧,皮酥肉嫩!你們女孩子都管馬卡龍叫‘少女的酥/胸’,我哥們都管那蹄膀叫‘少女的酥/胸’。”
“哈哈哈……”顧瓊琳狂笑。
碩大的豬蹄膀被當成少女的酥/胸,能想得到這比喻,那哥們絕了。
桌上的氣氛沒了開始的僵冷,顧瓊琳和劉誠像失散多年的哥們,談得起勁,一來一去竟把葉景深抛到九霄雲外。
“看來真是小巷深藏功與名,老饕!佩服!”
劉誠給她推薦了幾個小店,她朝劉誠豎了拇指,笑着恭維他。
“改天有空,我帶你去嘗嘗。”劉誠被誇得高興,一時得意忘形。
“砰!”茶杯被重重放到桌上,夾在兩人中間的葉景深已然沉了臉。他們的對話,他一句對不上,看着顧瓊琳和劉誠聊得起勁,他心裏酸勁洶湧澎湃。
劉誠立刻住嘴,低頭喝茶。這錯誤犯得太大了,居然和老板的心上人聊上瘾了……
沒人和顧瓊琳說話,氣氛又冷了下來。
顧瓊琳氣不順,葉景深往她杯裏又倒了熱茶,熱氣氤氲上來,染得他的眉眼有幾分不真實。
她歪倒,手肘擱到桌面,撐着自己的頭,不懷好意地斜睨他。
“葉景深……看你今天那模樣,沒見過女人?難道,你還是處/男?”
“噗——”
還沒人開口回答,劉誠已經把滿口茶都噴回了杯子裏。
這顧小姐真是語出驚人!
“咳!”葉景深手一顫,将水灑出了桌面。
熱氣消褪,她看到他紅了臉。
“看不出來,二十多年你守身如玉,真是純情!”顧瓊琳覺得有趣,唇邊的笑扯得更大了。
劉誠埋着頭,肩膀有些抽動,他覺得自己回頭有被老板殺人滅口的極大可能。
“顧瓊琳!”葉景深将茶壺擱到桌上,重重叫她的名字警告她閉嘴。
顧瓊琳看了他兩眼,想起他那兩管鼻血,忽然暴笑。
毫無顧忌的笑聲從她口中傳出,葉景深看到她對自己笑彎了眼,笑翹了唇。
有多久沒有看到這樣的她了……他記着日子,卻已經記不清上一次她對自己開懷的笑,是在什麽時候了。
他跟着她的笑,想起秀場後臺的暖昧,眸光一深,湊近她,低聲道。
“處/男不好嗎?我留着給你。”
聲音不大,但同桌吃飯的人還是聽得到,所以劉誠含在口裏的茶這次改從鼻子裏噴出來。他恨自己怎麽就沒眼力地跟着他們下車吃飯了。
老板這調/情的手段,妥妥的……高明。
“……”顧瓊琳笑聲嘎然而止,她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最近和葉景深說話,她總有種挖坑埋自己的感覺。
葉景深笑眯眯看到顧瓊琳轉開頭,她臉色如常,但是耳朵……她的耳朵紅透,一路紅到脖子。
“十三香小龍蝦、避風塘炒蟹、雙拼螺、牛骨湯……”老板及時出現,解救了她的尴尬。
辛辣的香味傳來,顧瓊琳又笑了。
“诶,忘記你不吃這些要用手的東西了,喝湯,吃點青菜,一會還有半打烤生蚝,你多補補,免得虛耗過大!”顧瓊琳已經套上手套,從滿眼紅椒的盆裏抓起一只小龍蝦,一面還不忘招呼劉誠,“劉誠,快吃。”
劉誠不敢再和她說話,只能吃,早就已經吃開了。
“對了,老板,再給來紮冰啤酒!”顧瓊琳朝老板招手。
“天氣這麽冷,別喝冰的。”葉景深皺眉,按住她的手。
顧瓊琳拿手裏小龍蝦頭的鉗子,對準他的手背紮了一下。
葉景深縮手。
“你管得太多了。”她埋下頭,嘴裏咕哝着,一邊咬進完整的蝦肉,滿足地眯眼。
他看得發饞,就像兩年前那樣。
“教我剝蝦。”他學着她的模樣,套好手套,抓了只小龍蝦出來。
顧瓊琳吃得正嗨,聞言只轉頭看他一眼,便又低下頭去,并沒教他的打算。
兩年前,她要教他,他學得不情不願;兩年以後,他心甘情願要學,她已不願意浪費時間了。
“顧瓊琳……”
悶頭吃了一會,她忽然聽到葉景深叫她。
“嗯?”她随意應聲。
“顧瓊琳!”他再叫。
“怎麽?”她剝蝦喝酒吃得正歡,仍是不願看他。
“顧!瓊!琳!”他重重叫她。
“幹嘛?!”她終于轉頭,不高興地開口。
一個“嘛”字音未落,嘴未閉,她就見眼前手影一晃,嘴裏被人塞進了東西。
舌頭舔去,辛辣的滋味和着鮮嫩的蝦肉從舌尖傳入心中。
葉景深人生之中完整剝好的第一殼蝦肉,喂給了顧瓊琳。
他學會了剝小龍蝦,用看的。
以前怎麽學都不會,是從未上心,亦不想學;如今一看便會,只是因為她喜歡而已。
只要她喜歡,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
他想呆在她身邊,哪怕只是看看也滿足。
而每看她一眼,就多愛一分,漸漸入骨。
很久之後,他才恍悟,這段愛情,他沒給自己留半分退路。
顧瓊琳微愣。
刺白的燈光下,葉景深溫柔的笑裏帶着得意,像兩年前的他,又不像。
她已經看不明白——
他們之間的未來,是否仍舊殊途。
很快地灌下一大口酒,冷意由口入心,冷卻心頭那點燙意,卻也叫酒精迷了神經,她臉頰悄然紅去,腦中已經想不起自己要和他說些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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