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女王·醒來
酒店房間裏的燈光早已暗去,窗簾細微的縫隙間透進一線光芒,仿佛拉開之後,便可以看到窗外滿城□□的明媚,可夜色未退,那光芒不過是路燈發出的淺淡光線,帶着美好的憧憬,落在葉景深心頭。
天亮以後會怎樣,他無法預料。
耳邊只有顧瓊琳輕而緩的呼吸聲,白日的疲倦、酒精的侵蝕和夜晚的激/情,耗盡她所有體力,讓她睡得黑沉香甜。
柔軟的大床是任人翻滾的寬敞,他們卻只占用了一個人的小位置。葉景深抱着她躺在右半邊床上,她的頭枕在他手臂上,發絲散落滿枕,身體半曲着縮在他胸前,手則挂在他腰上——睡着的顧瓊琳,永遠是乖巧安分的。
她的美好,觸手可碰,而任何輕微的碰觸,都會讓他呼吸沉重、身體發燙。他拼老命地壓抑身上的沖動,不再要她。
一次歡愉已讓她疲倦到了極點,他只能克制自己的心魔,任她蜷在自己懷裏睡着,就連想用力抱緊她的念頭,都被狠狠壓抑。
太用力了,他怕她會疼,會怒,會難過,會醒來。
可是不用力,他又害怕自己抓不住,怕自己來不及轉身,她就消失。
這力道太難控制,而他們之間的交鋒,他永遠處于下風,這個女人,一定是生來克他的。
雖然黑暗之中,她的面容模糊,但他仍是緊緊盯着她。
就這個晚上,他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她屬于他。
如果可以,他希望這黑夜,永遠沒有盡頭。
這一生,他所有害怕恐懼的事情,都與她有關。
……
黑暗中守了她一夜,他在天微明的時候睡着。
葉景深做了個夢,夢到盛大的婚禮,她着白紗走來。
即使是在夢中,他也能察覺到自己心髒急遽跳動。
他朝她伸手,可她卻對他視若不見,與擦肩而過,将她的手放進了另一個男人掌心。他看不見那男人的模樣,也許是霍行川,也許是未來可能會出現的其他人,但不管如何,她都不再屬于他。
巨大的恐懼将他驚醒。
窗簾被拉開一小塊,房間半明半暗,猶似夢境。
他手彎起,立刻便察覺躺在懷裏的女人已經不見了,被子緊緊裹在他身上,依然溫暖,房間很安靜,像只有他一人,如果不是枕畔落下的兩根長發,他幾乎以為昨晚的一切也是個夢。
顧瓊琳走了?
……
洗手間傳來輕微響動,葉景深緊攏的眉頭松開。
她還在。
他快步走過去,不期然間與從洗手間拐出來的顧瓊琳迎面撞上。
她已經換上常服,厚實的昵子外套與牛仔長褲,沒有化妝,臉龐素淨得很,身上有股潮濕溫熱的水汽。
隔着兩步距離,他已嗅到她身上傳來的洗發水與沐浴露的香味,看來她早就起床并且洗過澡了。
她正歪着腦袋,拿着毛巾吸着濕漉漉的長發,長發側披左肩,露出了右邊潔白修長的頸線,那上面,有些引人遐想的紅印,
“我幫你擦。”他溫柔開口,伸手要接去她的毛巾。
顧瓊琳見到他,也是一愣,視線匆匆從他身上掃過。
他只穿了長褲,半身/裸着,在冷春的清晨裏帶着燙人的熱度。緊/窄的腰身與結/實的胸腹,被他身後的光線勾勒得十分迷人,可讓顧瓊琳覺得窒息的,卻是他胸前的紅痕與肩頭的牙印。
就算她一覺醒來,腦袋發漲,什麽都想不起,她也知道,那些痕跡是她的傑作。
顧瓊琳很快低頭,不再看他。
“不用了。”
冰冷的語氣提醒他,天亮了,她也醒了。
她很快速地搓着長發,與他交錯擦肩,走到了沙發旁邊。
葉景深這才注意到,她的行李早已收拾妥當。
“你要走?”他邁步到她身後,聲音微微沉去。
“十一點半的飛機回去。”她單手擦頭發,另一手在包裏拔了拔,檢查有沒漏掉的東西。
“阿琳,我們談談好嗎?”葉景深道。她聲音太靜太冷,和昨晚判若兩人,就如同昨晚一切都沒發生,而他在她眼裏,也只是個普通的熟人。
她還來不及回答,手機便響了。
魏卓年打來的電話,催促她下樓,時間已經不早,他們還要趕去機場。
“卓年,我知道。你們不用上來了,我十分鐘後就下去,在大堂等我。”
她簡單地回答了一句便收線。
“阿琳……”葉景深咬牙拉了她的手臂,将她轉過面對自己。
她手一松,毛巾落到地上。
“我沒時間和你談,他們已經在樓下等我。”她終于正眼看他,“如果你想談的是昨晚的事,那沒必要了。我喝了酒,我的錯。你把它忘了吧。”
毫無溫度的話語,從天堂到地獄的轉變,讓他的溫柔凍結。
“你知道你昨晚跟我說了什麽嗎?”
“不記得了。”
“你說你愛我!五年!”他低吼出聲,心裏恨不得将這個固執的女人拆吃入腹,好讓她這輩子都離不開他。
顧瓊琳甩開他的手,從沙發上拿起圍巾,一圈圈繞過自己的脖子。
“醉鬼的話你也能相信?你怎麽當上葉氏總裁的?”
葉景深看了她兩眼,勾唇笑了。
“是嗎?醉鬼的話不可信?那什麽才可信?你和霍行川的婚姻?”
他說着,緩緩踱到床邊。
顧瓊琳已坐在沙發上穿鞋,聞言并不擡頭,只是很肯定地回答他。
“是。”
葉景深愈怒便愈笑。
“顧瓊琳,你和霍行川之間,什麽都關系都不存在,這個婚姻到底真實在哪裏?”
他說着,将床上淩亂的被子一把掀開。
顧瓊琳穿好鞋站起,視線正好落在了床上,臉色瞬間紅起。
潔白如雪的床單正中,有團刺眼的紅。
所有人都以為她早就是霍行川的女人,就連葉景深也不例外。
可原來,他們之間什麽都沒有。
“你和他毫無關系,無愛無/性,所謂婚姻只是個幌子,我不管你想替他隐瞞什麽,但無論什麽都不值得你拿自己未來的幸福去冒險。嫁進霍家,你就真的無法回頭了。”
顧瓊琳深呼吸着,平息心頭陡然竄起的顫意。
太刺眼了,那抹紅。
但似乎,她心裏并沒後悔這個錯誤。
“你不願意承認愛我,我不逼你。但你寧願選擇這樣的婚姻關系,卻不願意給我哪怕一點點的機會?你對我公平過嗎?顧瓊琳,我要的不多,一個機會而已,我能證明我比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愛你。你想要什麽,我都願意給你,哪怕是這條命,我也可以給你……”
“夠了!夠了,葉景深,不要再說了。”顧瓊琳無法再聽下去,她努力呼吸着想要更多的氧氣來去除窒息的感覺。
她迅速背上背包,拉上行李箱,轉身朝門外走去。
一邊走,她一邊開口:“對不起,太遲了。”
遲了整整五年。
葉景深站在原地,在她踏出門口時再度開口。
他的聲音已然平靜。
“過兩天,我會去找你。若你到時仍不願回心轉意,你就直接告訴我,你從沒愛過我。五年前不愛,五年後也不會愛。我會如你所願,此生不再與你相見。”
……
一趟旅行,本是顧瓊琳三年來難得的假期,不想卻被意外頻出的狀況攪得疲憊不堪,她的心情差到極點。
可才回京,她連飽睡一頓的機會都沒有,馬上又投入到忙碌的工作裏。
《驅魔龍女記》的戲接近尾聲,她補拍了一些鏡頭,在第七天時迎來最後一場爆破戲。
為求畫面逼真,導演堅決不用五毛錢特效,決定來場實景爆破。
爆破的拍攝地點設在郊區的山地裏,那邊已經臨時搭蓋好了和前期鏡頭一樣的場景,爆破師很早就已經在這裏進行試/爆,設計爆點與逃離路線。
顧瓊琳這裏呆了幾天,和替身一起,與爆破師溝通走位問題。雖然劇組給她找了替身,但某些鏡頭還是需要她親自上陣。
試走了幾場,直到她将線路爛熟于心了,拍攝才真正開始。
到這天,天氣難得放晴,一掃先前的潮濕,山裏正是春花燦爛的景致,卻沒多少人有心情欣賞。
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面對這場爆破,拍攝現場氣氛非常凝重,工作人員做着最後檢查,以确保起爆點安全無誤。
葉景深在這場戲開拍前半小時到了現場,他來要她的答案,也來陪她拍這場戲。作為投資人,他早就将顧瓊琳的戲份資料全部看過,這場戲有多危險,他很清楚。
因此到了現場,他沒上前打擾她,只遠遠地看着。
顧瓊琳站在離爆破場景有些距離的地方,正在不斷回憶着爆破路線,她沒發現葉景深的到來。
“準備開始!”劇務高吼了一聲,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從場景上撤了回來。
顧瓊琳站到了事先安排好的位置,調整好了呼吸,朝導演比了個“ok”的手勢。
“!”
爆破開始。
葉景深的心跟着懸起。
“轟——”的一聲巨響,顧瓊琳身後的火焰似惡魔般竄到半空,将她的臉龐染得一片金黃。
她按照事先設計的路線朝外跑來,一邊還要按劇本要求做着表情動作。
“臉部特寫!很好!”導演急切地說着。
轟聲連響,她還在狂奔着,很快即将達安全點,所有人都松了半口氣。
葉景深卻仍舊握緊了拳頭,視線沒有片刻離開過她。
“轟——”又是巨響傳來,有個爆點沒按事先預設的時間引爆,提前爆/炸,熱浪湧來……
他猛地變了臉色,意外,就在他眼前發生。
“顧瓊琳!”葉景深驚吼着,踩過了安全線,朝着顧瓊琳飛奔而去。
而顧瓊琳已經被熱浪掀翻在地,即便戴了耳塞,這巨大的響動也讓她耳朵嗡嗡作響,她什麽都聽不到。
意外突然降臨,她只覺得手臂一陣刺疼,身邊的溫度燙得吓人,來不及害怕,也來不及去想自己到底有沒受傷,她意識還很清醒,四腳并沒異樣,掙紮着爬起來,她快速朝外面沖去。
“顧瓊琳,趴下!”
隐約間她聽到細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還未及轉頭,整個人已被緊緊抱住。
身後,另一個起/爆轟然炸開。
顧瓊琳腦袋空白一片,被人護在懷裏,兩人一起重重趴到了地面上。
熱浪過後,塵煙消散,她艱難動了動身體,轉頭看到了熟悉的臉龐。
葉景深垂着頭,下巴還抵在她頭頂,以一種古怪的守護姿勢,倒在她的背上。
“葉景深……葉景深……”顧瓊琳驚急地喊他的名字。
他的重量全部壓在她身上,死沉死沉,讓她動彈不得,但顧瓊琳已不在乎這些了。
葉景深緊閉着眼,對她的叫喚毫無反應。
恐懼霎那間包裹住她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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