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幹炸肉
“阿姨建議我們去個人少安靜的地方, 你說呢?”
沈小甜轉回來,一本正經地對陸辛說。
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完全把腦袋轉了回去,還擡起了手似乎在揉眼睛――遮着半張臉地揉眼睛。
兩個阿姨看着這兩個年輕人, 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要不我們下車去逛逛?”看看車窗外,沈小甜已經站了起來。
公交車提示到站了,她往車下面去了,陸辛也站起來跟了出去。
“唉――”下車呼吸了一口,沈小甜轉身看着陸辛從車上邁着大長腿下來。
“樹多,人少, 挺安靜。”
陸辛手插兜兒裏,擡頭看看,說:“牆那邊兒就是學校。”
沈小甜面帶微笑:“那你是嫌不夠安靜了?”
陸辛又飄開視線不想說話了。
沈小甜這下真的笑了。
“行啦,除了第一次你在橋上看見我是意外,第二次你讓我等你,然後你給我買了紅老大的煎餅果子, 這也是約會呀?明明天天都是約會,怎麽你還害羞了?”
長相甜美的女孩兒理直氣壯, 陸辛只能默默跟在她身後, 看着她往前走。
“元師傅真可愛啊。”走過一棵道邊的白楊, 沈小甜說。
陸辛在她身後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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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沈小甜回頭看他。
“我就是突然覺得人美心善這四個字兒, 咳, 就……還挺好。”如果老元那樣子都能被稱得上可愛,陸辛突然覺得沈小甜對自己的評價可能還是有道理的。
“那當然,我可是老師,對人的評價必須要嚴謹。”
“其實老元這個人挺有意思的。”跟在後面的陸辛終于想到了要說什麽, “我是在剛來了濟南的時候認識他的,那時候我剛拿了錄取通知書, 正好有個朋友來濟南參加餐飲業的展會,就帶着我一起來了。”
“餐飲業的展會?什麽樣子啊?”沈小甜問陸辛,“會不會像廚王争霸賽那樣,各種比賽做好吃的?”
陸辛看看沈小甜的後腦勺,說:“我發現你來了濟南之後有點兒不太一樣呀,我們是廚子,又不是金庸寫的那些武林高手,你還以為是五岳劍派開大會?各個兒還得舞刀弄槍地比劃一圈?”
“五岳劍派?那也挺好呀,你就是令狐沖了。”
沈小甜又想起了陸辛一個人逼着整條街都做不下去的樣子,她回身說:
“不對,你應該是楊過,在襄陽城給郭襄過生日的神雕大俠!”
陸辛沒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那我還怎麽颠勺兒?”
“對哦,那你還是當周星馳吧,他能兩只手一起用黯然**掌。”
……
越說越偏,偏呀偏,也不知道兩個人為什麽越說越開心。
正碰上有人擡着東西從對面走過來,還擡着一個白色的長板子,陸辛擡起手,護在了沈小甜的肩膀外面。
“對了,你剛剛說元師傅什麽?”
陸辛放下手臂,說:
“老元看着粗枝大葉,其實心細的很,他早年有個綽號,叫廚子圈兒的百曉生。”
沈小甜忍不住說:“這個稱呼也太江湖了吧?連百曉生都出來了!”
“說他百曉生是因為他方子多、消息多。”陸辛低頭看了看老元塞給自己的這本書,“以前的人可不會上網,能搜集這麽一本的菜譜是真的不容易。”
沈小甜點頭表示認同。
“那次行業大會上有兩個在濟南剛混出了名頭的店參加,其中一個店叫香巧家常菜。濟南還有一家老店叫秋湖飯店,那家店傳了好幾代,濟南菜裏有幾道就是從他們店裏傳出來的,他們家姓李的老爺子在濟南很有名。香巧家常菜不是娘兒倆開的麽,裏面那個女兒,之前就是李老爺子的兒媳婦。”
哇!本以為能聽到行業争鋒,沒想到還夾雜着家庭大戲,沈小甜的眼睛瞪大了。
“那次代表秋湖飯店去參加活動的就是李老爺子的那個兒子,那小子忒不是東西,吃喝嫖賭是出了名的,可李家這一輩兒就他這一個能傳了手藝的,李老爺子就一直慣着他,慣得他是……大明湖裏都裝不下了。”
這樣的家夥在這樣的場合碰到了自己的前妻,那事情的發展幾乎是可以預料的了。
“那貨直接拿了一個杯子,就要把酒往鄭巧的臉上潑,就是被老元帶着他徒弟給攔下來了,我也就這麽認識了老元。”
“所以你也出手拉人是是不是?”沈小甜問陸辛。
“哪能啊?我哪是那麽好的人,我一腳把那孫子踹開了。”
陸辛說得輕描淡寫。
沈小甜:“哦,大俠您繼續。”
“姓李的還不肯老實,罵的話難聽的要命,老元當場就直接給他爸打了電話。他說得第一句話,我到現在還記得‘頂着一個名廚子的招牌,老李呀,你就沒幹過什麽地道的事兒。’一下子,就把姓李的一家底子都給揭開了。
“鄭巧家裏原來是淄博那兒有名的一家廚子,九幾年的時候,他爸就被邀請去國外參加美食交流。後來過了幾年,鄭師傅病重,李老爺子就帶着他兒子上門去求親。”
“其實當時願意出面幫鄭家的不少,鄭師傅出身博山派系,跟福山那邊兒、孔府菜那邊兒關系都挺好的,都願意幫襯一把,就連淄博當地也是給鄭師傅籌過錢的。可姓李的這一家子精明啊,小的裝了個人模狗樣,老的也看着不像個畜生。
“當個廚子,一輩子也就是個廚子,嫁進李家,以後就是濟南老字號飯店的老板娘……李老爺子還說,鄭巧生的孩子将來就是板兒上釘釘的秋湖飯店繼承人。”
有幾個人能不動心呢?
沈小甜勾起了唇角,隐約帶着些嘲諷。
這樣的故事從古至今,總在上演,将女兒托付出去,仿佛就是對她這一生最好的負責。
“老元就當着所有人的面兒,在電話裏問李老爺子,第一,鄭師傅死了還不到一年,他們為什麽逼着鄭巧就嫁了。第二,鄭師傅留下的菜譜在哪兒?第三,為什麽鄭巧沒生孩子,她剛離婚不到三年,李家就冒出來一個看着三四歲的孩子。”
“原來那姓李的趁着鄭師傅病了的時候就借着這個名義安慰鄭巧,那年鄭巧還不到十八呢。也多虧了鄭巧她媽周阿姨,鄭巧嫁到了濟南,她媽留在了淄博,還經營着鄭師傅開的飯莊,幹得還挺好,但是她再來濟南,李家就不讓她見她女兒了。
“周阿姨就找了老元,老元派人打聽,才知道鄭巧幾乎天天挨那姓李的孫子打。後來鄭巧就跟周阿姨走了,和姓李的也離婚了,過了幾年,她和她媽那個香巧家常菜開進了濟南,她才又回來。這裏頭,從前到後,老元都摻和着呢,連香巧被請進那次行業會,估計老元也出力了,為的就是當着全行當的面兒,把李家裏裏外外的臉皮都撕下來。”
聽完了整個故事,沈小甜“呼――”長出了一口氣。
“元師傅,真是,太棒了!那個周阿姨開的店在哪兒?她們做什麽好吃呀?”
“酥鍋,幹炸肉,這都是老菜色,鄭巧大姐還挺能幹的,據說也經常倒騰新菜。”
沈小甜一臉期待地看着陸辛。
看呀看。
陸辛終于忍不住了,說:“那我們明天去吃?”
“好呀!”
沈小甜一下子就心滿意足。
轉過一條街的路口,她的腳停住了。
“這邊兒是學校,那肯定得有讓學生打牙祭的地方。”
陸辛也看見了面前的熱鬧,時間已經接近四點半,一條隐藏在學校旁邊的小吃街開始熱鬧起來,賣羊湯的、賣驢肉火燒的、賣拉面的、賣米線的……陸辛之前呆的是學校的新校區,旁邊的餐飲業發展的根基不甚,這裏就不一樣了。
窄窄的路,嘻嘻哈哈的學生,不同的店鋪裏有飯菜香氣往外飄,透着物美價廉的朝氣蓬勃。
“真是一下子就感覺回了大學。”沈小甜對陸辛說。
陸辛想了想,說:“你剛在老元那兒吃完,現在還吃得下麽?”
“我不吃。”沈小甜說,“我今天的晚飯就是水果了。”
“嗯。”男人點點頭,“從這條路穿過去,再走二百米,就到咱們那個酒店了。”
“那就走呗。”說着,沈小甜邁開了步子。
穿過一家做煎餅果子的,她探頭看了一眼,對陸辛說:“這個不是綠豆面兒的,裏面怎麽還放土豆絲?”
“那個是雞蛋卷餅吧,也有在手抓餅裏卷菜絲兒的。”
陸辛就一直落後沈小甜半步,由着她一邊走,一邊點評着那些鋪子。
“這家店的香料氣好重啊,是做了鹵肉麽?不太像是骨湯米線的湯頭,油味兒也很重。”
“那你進去嘗嘗?”
“不用了,我說了不吃東西了。”沈小甜擺擺手,視線又被一家做壽司的吸引了。
走啊走啊,又快過馬路了,擡頭看看紅燈,紅燈沈小甜對陸辛說:
“要不是遇到了你,我還真不知道就在這兒随便逛逛都這麽好玩兒。”
陸辛沒說話。
綠燈亮了。
沈小甜突然說:“把你手給我。”
陸辛不明所以,只看見沈小甜突然擡起手,拉住了自己的手。
“既然是約會,總該牽牽手呀。”小甜老師是這麽說的。
陸辛被她牽着,一直走到路中間,他握緊了那只仿佛沒有骨頭的手。
“下次,咱們在出門兒前就策劃好,別讓大媽再小瞧了。”
一雙眼睛只看着兩邊兒都停着的車,像是怕它們誰會突然沖出來。
陸辛說得仿佛很随意。
“好,經驗是積累出來的。”沈小甜回答得幹淨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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