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阿娘,瑚兒回來啦!”
尚未走到大房居住的院子, 賈瑚就呼喊了出聲。
純淨稚嫩的聲音, 流露出了他內心的情緒, 裏頭滿滿的具是歡喜。
近處的大房下人聽見賈瑚熟悉的嫩嗓音, 有的跑去通知張氏,更多的還是風風火火地沖了出來。
當瞧見賈赦身後的那頭大虎, 出來的人一致吓了一大跳。然而等視線觸及虎背上的粉嫩嫩的賈瑚團子, 恐懼什麽的一下子全抛光了,整個人喜得放煙花。
眼瞧到了院門前賈瑚還沒下虎背, 似乎想就這樣騎着母虎去見張氏,張硑急忙過去攔下了他。
“你娘是雙身子的人,心情最好不要劇烈波動。她還不曉得你帶了大虎回來,不如瑚兒你先下來,進去裏頭同你母親說一聲你帶回家了一頭老虎朋友,等她有了心理準備, 再出來同你的大老虎見面。”
百獸之王的名頭可不是開玩笑了,他自己見了都要心髒咚咚跳,遑論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人?
不久前在府門之外,王氏讓吓成軟腳蝦,哭得她娘都不認識, 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他妹妹膽子不算大, 如若猝不及防見到母虎八成要吓到, 一旦動了胎氣那就不好了。
盡管賈瑚心中有些疑惑, 為什麽見大虎還要做心裏準備, 不過他向來聽話,對于張硑的建議不加思考就同意了下來。
他抱住虎頭,蹭了蹭母虎鼻頭,叮囑道:“你和阿爹在這裏等着,瑚兒去同阿娘說一聲,就領她和弟弟出來見你。”
話了,撸了一把虎毛,賈瑚一蹦一跳進去了院子。
剛轉過一道彎,他便碰見了張氏、翡心、劉奶娘急匆匆行來的身影。
三人喜極而泣,淚珠子不要錢似的往下落,飛一般過來圍住了賈瑚,你一言我一語問個不停。問得賈瑚暈乎乎的,眼睛都起暈圈圈了。
直至半晌,三個女人嘴巴快問幹了,罷嘴止音,賈瑚才算是等到了自己說話的機會。
“不哭了哦。”用小小的手掌擦掉了她們臉上的淚珠,賈瑚牽住張氏的手說:“阿娘,瑚兒帶回來了一頭大虎朋友,可大只可好看啦!你快來,瑚兒帶你出去見它。”
“好好好。”張氏笑容滿臉,連連點頭,剛一應完她笑容就凝滞了,愕然擡頭問道:“等等,瑚兒你說什麽?”
“帶你去見瑚兒的新朋友!”賈瑚拉着張氏走在前頭,邊走邊高興道。
張氏懷疑之前聽見的“大虎”二字,是自己耳朵聽岔了,用求證的口吻詢問翡心二人。“你們可聽清了瑚兒說的朋友是甚東西?”
翡心僵笑,不太确定地說:“虎?”
劉奶娘咽口水,點頭道:“是虎。”
驀地,三人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齊刷刷扭頭望賈瑚。
賈瑚發現拉着的人不動了,不解地回頭,對上三張呆滞木然的臉,歪頭問:“怎麽不走了?”
張氏閉了閉眼睛,讓自己亂哄哄的腦子冷靜下來,看着賈瑚的眼睛,用力放緩和聲音問道:“瑚兒,阿娘和翡心她們沒聽錯吧,你說的朋友是……一頭老虎?而不是貓?”
“對的呢。”賈瑚眼眸彎彎點頭,“阿娘見到了一定也很喜歡。”
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像你這麽小只的人,人家老虎一嘴巴吞一個完全不是問題好不好?!
賈瑚進去了許久還沒有出來,張硑不放心,叫賈赦陪着母虎,自個兒入了院子,沒走多少步路就看見了自家妹子快崩潰的表情。
通過張氏幾人的神态,張硑轉念一猜,便明白了她們這般失态的原因和猛虎有關。
他幹咳一聲引起張氏她們的注意,随即解釋起了賈瑚三人能脫險安全歸家,有母虎的功勞在其中。之後,又講述的母虎是如何如何的溫馴有靈。
張氏聽罷,這才堪堪接受了自家團子大的兒子在外歷險一趟,結果帶回家了一頭兇獸的事情。
夢游似的踏出院門,稍擡眼皮子,張氏便望見了頭蹲坐在地玩尾巴的母虎。
思及母虎對自家孩子有恩,縱然張氏內心有些小害怕,可仍是揚起了一抹最好看的笑容沖它笑了。“這位虎兄,日後你便安心在這裏住下吧!”
賈赦涼涼道:“它是母的。”
張氏一梗,偏頭橫了他一眼,再笑着和母虎道:“不好意思,虎姐。”
賈赦噗嗤噗嗤笑,看向賈瑚說:“瑚兒,告訴你母親這頭虎幾歲了。”
賈瑚伸出三根手指頭,脆生生道:“虎虎八歲,比瑚兒大三歲。”
張氏:“……”
賈赦端詳她被噎着的樣子得意笑。哼,讓你狐假虎威,借助瑚兒的福運欺騙、吓唬、坑老爺我。
突然,賈赦臉色一瞬發青。
他連忙咽下了湧上嗓子眼的痛呼,憋回了眼眶中的水霧,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注視張氏。
張氏笑容溫婉,不着痕跡地收回掐了賈赦腰上軟肉的右手,柔聲對周圍下人說:“大夥兒也對咱們的虎……妹笑一笑,表達一下善意。”
當下,擠滿了院門口的下人,紛紛擠出的各種笑容。
蹲坐着的母虎懶洋洋地擡起右前爪。
咧嘴笑的衆人發蒙,你看我我看你,不懂母虎是個什麽意思。
賈瑚為之翻譯道:“大虎的意思是,允許你們摸一下它的爪子。只能一下,不能多哦。”
衆人:0.0
賈瑚站到母虎身旁,小腦袋一歪,靠在了它的身體上。“你們人很多,要迅速點摸,不然大虎擡久了爪爪會累噠。”
周圍人眼睛睜得大大的,卻猶猶豫豫始終不大敢上前。
張硑不着痕跡踩了一腳賈赦,眼神示意他前去示範。
賈赦深呼吸一口氣,自認為這兩日的相處與母虎建立起了一些友誼,壯着膽子上前,蹲在了母虎的面前。
小心翼翼地瞄了母虎一眼,确定它只是看着自己的眼神頗為高冷,眼神裏沒有任何排斥,賈赦緊繃的身體放松了下來,旋即伸手過去輕輕摸了一下母虎的爪背。
周圍的下人提着心髒,緊張地盯着母虎跟賈赦。目睹了後者順順當當摸到了母虎,而母虎沒有一點反應,不由得出了一口大氣。
有了賈赦的成功示範,四周下人臉上不怎麽多的懼怕轉瞬消散,轉而顯露出來的是好奇和渴望。
張硑勾唇淺淺一笑,視線掃向他們,催促道:“還愣着幹什麽,趕緊的排起隊伍,一個個上去摸了給大虎認臉。認下了,大家就是自己人了。”
音散,圍在一起的人群馬上動了起來。
這邊東院裏的大型人虎交友現場,氣氛活躍和諧。
史氏所居住的榮慶堂,由于王氏的到來,氛圍卻一瞬間變得沉凝。
王氏的妝容化成了一坨,大花臉慘不忍睹。兩鬓處散落的發縷又因汗水之故,粘成一塊一塊濕黏黏的貼在臉上。
望見她這一副辣眼睛的尊容,還穿着一襲污髒的衣衫跑進來,史氏嫌棄地皺了皺眉。
手中的杯盞放到桌面,發出了不小的響聲,史氏口吻不怎麽不高興地問道:“如何搞得自己一身狼狽,好像剛從水裏出來一樣。”
王氏淚如雨落,眼睛充紅,哭得好不可憐。
“老太太容禀,适才媳婦意欲出門,熟料剛到門口便碰到了瑚哥兒領着一頭兇神惡煞的猛虎往面前走來。當時媳婦和周圍的下人,立刻就吓得心跳停止了幾拍。”
“那是虎不是貓,脾氣暴躁,生性兇殘,說吃人就吃人,帶進府裏那還得了?”
王氏低頭抹了抹洶湧而出的淚水,眼珠子一轉,再道:“出于擔心府裏上下的生命安全,等回神媳婦便訓斥了瑚哥兒幾句,言說他不該帶這種吃人的兇獸回來。然後又勸說大哥,叫他不然将猛虎放回山裏,不然索性殺了。”
“誰知,我這頭話還沒說完,瑚哥兒那孩子就命虎威脅起了媳婦。”
她抽抽搭搭,聲聲凄切。“那頭惡虎非但沖我狂吼,還張口将我撲倒在地。銳利如刀的爪子就抵着我的脖子,血口距離正臉一寸不到,僅差那麽一丁點就咬中了。”
半真半假地講述完過程,王氏跪在史氏面前,哭得慘絕人寰。“瑚哥兒那孩子愈發的無法無天了,偏偏大哥還縱容他不管。那會兒幾十個多下人在旁邊看着,媳婦臉面都丢盡了。”
“求老太太替媳婦做主,否則我真的沒法子做人了。”
撇開賈瑚父子跟張硑,那時府門前的下人均是她的人,身家性命掌握在她手上。王氏篤定就算她全新編造了一段謊言,也必定無人敢拆穿她。
只要老太太相信了她的話,無論大房的人如何解釋,在老太太耳中聽來都是狡辯。
聽完王氏的話,史氏霍然站起,問:“你是說赦兒已經脫險歸家了?那他怎不來拜見我?”
史氏和王氏婆媳立場雖有相同聯合之時,但由于兩人不同的身份,天生就注定了不可能完全相同。
就好比這一回賈瑚跟賈赦被反賊劫持一事,按照王氏的想法,她自是巴不得他們父子二人統統死在外頭。
而史氏縱然對于賈瑚的死活沒什麽感覺,不過賈赦畢竟是她的兒子,就算她再不喜歡,也從沒想過讓他去死。
至多只是希望他能把爵位讓給她更偏愛的二兒子賈政,少來她面前晃悠礙她的眼。
聽見史氏問起了賈赦,而非依照自己的想法中的一樣,沖着賈瑚父子大發雷霆,王氏臉龐扭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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