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天火儀
北極星君只覺心在滴血。
他先前穿在身上那身神衣,是織女宮剛剛送來的。上好的雲霓撚絲成線,如星辰溢彩,琥珀流光,縱然百萬的靈金也換不得半尺。
而這敗家子,居然随手就燒了。
燒完還要問,髒了留來何用。
北極星君又是無奈又是氣惱,跟着白凜走到湯殿裏。
他挑起白凜扔在榻上的衣裳看了看,目光在粗糙的布料和補丁上打量片刻,仍感到匪夷所思。
白凜是上神,出世至今,即便在天庭中不受待見,他的用物也一向是最好的。這等凡間的衣料,在這宮室之中臉擦地都不配,白凜竟堂而皇之地穿在身上。
不僅如此,上面還有味道。
北極星君湊近前聞了聞,似油似葷,一股人間煙火之氣。
“你在凡間,吃了凡人的食物?”北極星君皺着眉頭問道。
白凜“嗯”一聲。
那聲音在空曠的湯殿裏回蕩,未幾,傳來入水的動靜。
北極星君只覺氣悶。
這哪裏還有個上神的樣子。
等白凜從浴池裏出來,北極星君瞪着他:“你這幾次下凡,究竟都去了何處?總不回來不說,染上了這等凡間惡習?”
白凜看他手裏拿着那身衣裳,順手扯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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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裳罷了,算得甚惡習。”他說罷,交給一旁的仙官,“拿去洗好,與上次的放在一處。”
仙官忙應下。
白凜正要往外走,卻見北極星君仍擋在他面前,冷冷地睨着他。
“我不曾去何處。”白凜道,“不過似凡間旅人一般,在各處城邑鄉村之中走了走。”
“城邑鄉村?”北極星君狐疑道,“你去那等地方做甚?”
“既是下凡,自然要看看世情如何。”白凜道,“不與凡人為伍,看看他們每日做些什麽想些什麽,又如何能知曉世情?”
北極星君看着他,更是狐疑:“你何時對凡間世情有了這等興趣?”
“我乃上神,自當心懷下界,體察萬物。”白凜道,“星君不是一向如此教導?我這般行事,莫非不對?”
聽得這話,北極星君登時又是錯愕又是感動,看着他,竟有了些老母親看到不肖子回頭的心情。
“你能有如此覺悟,自是甚好。”北極星君笑逐顏開,忙道,“只是堂堂神君,也不必體恤得如此辛苦。凡間萬物到底低微,就算得你看一眼,也已經是它們百世修來的福報,你下次再去,我可安排你去體驗帝王貴胄的日子,切不可再這般纡尊降貴,辱沒了身份。”
纡尊降貴……
白凜聽得這話,莫名地,想到了荼靡。他幾乎能想象到她聽到北極星君這話時,那不屑的神色以及翻起的白眼。
說來,他發現這人是越來越沒了規矩,以前雖然罵人,尚且肯叫他一聲神君,現在竟敢直接你啊你的,要是北極星君聽到,說不定會一道火霹靂将她滅了。
“亂笑什麽?”北極星君見白凜的唇角微微揚起,有些不滿,“我說錯了?”
白凜回神,随即收起笑容。
“知道了。”他淡淡道,轉而問,“這些日子,天庭可有什麽事?”
“大事是沒有,小事不少。”北極星君道,“鬧得最大的,便是季賢之事。上回元光來時,曾提到有一名仙人思凡逃下界去,說的就是他。”
白凜神色不改:“哦?可抓到了?”
“不曾抓到。”北極星君道,“我剛剛聽到天道宮裏傳來的小道消息,說是死了。”
白凜眉梢微微擡起:“死了?”
“正是。此事,說起來可當真是曲折。”北極星君道,“當初這季賢下界之時,陽鈞真人對此事甚是重視,還特地從元光宮中将慈窨借了過來。這慈窨的本事,你是知道的,從前緝拿要犯從無失手。可這一次,那季賢頗是了得,她可算遇到了對手。慈窨原本找到了他的藏身之處,就在邙山的一處死穴裏。慈窨于是從天道宮借了斷空罩,将他出路封死,想逼他投降。你猜,這季賢如何對付?”
白凜看了看他:“如何?”
“這季賢竟頗是懂得陰陽之理,因勢利導,引生穴之氣與死穴對沖,将斷空罩撞毀,逃了出去。”北極星君說罷,頗是感慨,“那可是天庭法器,不想季賢一介下仙,竟有這等能耐。”
白凜問:“而後如何?這季賢就這般逃走了麽?”
“慈窨自是不會放他逃走。”北極星君道,“不過他逃得也算幹淨,天庭派出去的所有影差都幾乎找不到他的行蹤,只在北極那邊發現了些許蛛絲馬跡。”
“北極?”白凜走到玉案之前,給自己斟了一杯瓊漿,淡淡道,“莫非要去混沌?”
“許多人也是此想,畢竟季賢除了逃出混沌無路可走。”北極星君饒有興味地說,“可慈窨卻不這麽認為。這季賢已經修成下仙,混沌中的罡風熾焰自是奈何不得他,但他那凡間的情人不行,只要踏出三界一步,就會被混沌惡力撕碎,何況,他們還生下了一個下仙。季賢要出混沌,只能扔下妻兒自己出去。慈窨以為,季賢就是要衆人這麽想,故意留下些蛛絲馬跡,讓天庭追兵以為他已經逃出去了。其實,他自己在人間尋了隐秘之處躲起來,等着風聲過去。”
白凜颔首:“倒是有理。”
“慈窨定下計議,果然在昆侖山地底的深穴之中找到了季賢一家的蹤跡。”北極星君道,“昆侖山乃大地主脈,慈窨不欲與季賢在此處大戰,便索性從天道宮借去了天火儀。”
天火儀,也是天庭神器。可用它降下三昧真火,無論仙凡,皆不可抵禦。天庭每每遇到負隅頑抗的死囚,若不欲與其纏鬥,便會索性用此物将對方消滅。
白凜道:“如此說來,季賢一家已經死在了天火儀下?”
北極星君颔首,長長地嘆口氣:“這季賢,我從前也見過,是個頗不錯的俊才。可惜一時迷糊,鑄成大錯。在那天火儀的威力之下,他們連灰燼也不曾留得一撮,可悲可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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