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小心

郁安易推開門, 他沒有立即進去:“你來我這,怎麽也不提前與我說一聲。”

沒人回應。

郁安易蹙眉,以為他察覺錯了。

他靜下心等了一會兒, 屏風後才有人走出。

暗金半面具下是一雙沒有任何人類情緒的深紫眼眸, 魔族本來就是獸類。

成年形态的裴戚晏似笑非笑:“安易。”

郁安易不明地問:“你露出這幅模樣,就不怕被他發現?”

魔氣可是重得很。

“哦?”裴戚晏狀似好奇:“你當真為我擔心?”

郁安易神色自若, 垂下眼:“不然呢,百年過去,小戚竟不信我了嗎?”

裴戚晏一哂, 壓低嗓子呷玩:“你離他遠一點,我怎麽陪你玩都行。”

他學得肖似。

郁安易當即變了面色:“你沒走。”

裴戚晏輕聲, 他慢步走近:“安易,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裴戚晏嗓音輕柔, 郁安易以為他沒有動怒,直到他看見裴戚晏的眼變成了豎瞳。

不對, 成年形态就是裴戚晏控制不住暴戾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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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安易手腳冰涼。

裴戚晏輕嘆:“你有了我、有了江千舟跟齊桦還不夠嗎?你要什麽, 我們給你什麽。”

“為什麽你還要搶我的東西呢?”

裴戚晏喃喃:“哥哥不像你,他只有我,所以我允許他變成我的私有物。”

“可我精心籌謀這麽久,你一來,就全亂了。”

“你怎麽能讓我的哥哥, 遠離我而去親近你。”裴戚晏一字一句地感嘆:“安易,你好貪心啊。”

郁安易讪讪地笑了一下:“小戚,你怎麽能這般想我。”

“我也是害怕。”

“你這麽親近他, 萬一将我忘在了腦後怎麽辦?”郁安易蹙眉, 些微惆悵, “我不是在搶照玉, 小戚,我在搶你。”

裴戚晏一怔,他被前情人明明白白指出自己喜新厭舊,氣勢頓時沒了大半。

裴戚晏靜了一會兒,才取決好:“不會,我還會如以前一樣,你有什麽事,盡管叫我。”

“但,僅限于此。”

郁安易面色一僵:“為什麽?”

裴戚晏理所當然:“照玉只有我,我也應只有他。”

郁安易勾了一個難看的笑:“好。”

裴戚晏戾氣漸消,微微颔首:“你記住就好。”

裴戚晏與郁安易擦肩而過,他們背對背的時候,裴戚晏頓了下:“安易,你離照玉遠一點。”

“最好,碰都不要碰他。”

說罷,裴戚晏也不等郁安易的回應,直接離去。

郁安易在門外站了許久,神色陰翳。

他元神完全放開,察覺到裴戚晏已經走遠,才拿起門邊的東西狠狠砸在了地上。

瓷器“嘩啦”一聲碎了滿地。

郁安易瘋了魔,一件又一件地往地上砸。

憑什麽,他裴戚晏是個什麽東西?就憑他也配将照玉化為己有?

昨日還是他手下的一條狗,怎麽敢搶主人的東西?!

他怎麽敢?!怎麽敢反過來命令他做事!

郁安易的手被碎瓷片刮出一條血縫,鮮血橫流,察覺到疼痛後,他就克制地停了手。

不值當。

郁安易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

郁安易之前最喜歡這條狗,是因為足夠聽話。

而且裴戚晏沒什麽同理心,郁安易不用擔心在他面前自己會露出一些陰暗的心思。

但如今,郁安易冷笑一聲。

他對自己說,不聽話的狗該丢還是得丢,但他不能弄得太過難看,魔尊這個身份還可以幫他做很多不能露在明面上的事。

至于照玉。

郁安易眯了眯眸,他不會放手,他會讓裴戚晏看清楚,照玉到底是聽裴戚晏的遠離自己,還是聽他的遠離裴戚晏。

只要是照玉自己選的。

那裴戚晏也怪不了他,郁安易勾了勾唇。

郁安易手一揮,将滿地狼藉粉碎了個幹淨,他整理好衣着,去了盛昭的房間。

他直接推開了門走進去。

照玉已經睡熟了,他的睡姿很工整,雙手交疊在腹部,蓋着層薄絨,露出大張臉。

微微張合着唇,眼尾都泅出了困乏的淚。

郁安易在床邊靜靜站着,看了許久。

右胸腔在發熱,變得滾燙,跳動的聲音震到了耳膜。

是跟那夜救下他時,完全相反的可愛。

郁安易緩緩俯下身,停在了盛昭的唇上方。

郁安易的修為比照玉高了兩個大階,只要他藏住息,動作輕一點,他做什麽,照玉都發現不了。

他會親下來嗎?

盛昭心說,他不會,因為太過卑微。

郁安易維持了這個姿勢許久,輕輕笑了聲,也吵醒了照玉。

他靜靜地看着照玉迷迷蒙蒙地睜開眼,看見他瞳孔緊縮了一下,明顯被吓到。

他有些好笑。

因為他看見的照玉一直很少有太大的、不好的情緒波動,無論發生了什麽,都是一副盡在掌控的模樣。

現在照玉卻因為他被吓到了。

這是郁安易沒有見過的樣子。

郁安易莫名自得。

盛昭很快冷靜下來,半撐起身:“郁道友,下次請提前敲門。”

郁安易低低應了一聲,坐在床邊,嘆了口氣:“我不知為何心神不寧,我便想到了照玉。”

“可以陪陪我嗎?”

盛昭神色複雜:“你為何不去尋晏七?”

郁安易冷嗤:“照玉認為晏七那個性子可以安慰的了我?”

盛昭開口,想為裴戚晏辯解幾句。

郁安易冷下臉:“不要說我不喜的話。”

盛昭無奈:“好,我不說了。”

郁安易來,是因為靈舟恰好路過了白日裴戚晏說的那個城鎮,他想背着裴戚晏,将盛昭拐過去。

等明日他們回來,裴戚晏的臉色一定很好看。

但郁安易此時又改了想法。

他想做的更狠一點。

郁安易:“照玉,你去我的房間陪陪我好不好?”

床榻躺下兩個人綽綽有餘,郁安易跟盛昭各占一邊,中間隔了一個人的距離。

照玉來了,郁安易卻更加靜不下心,他聞到的都是旁邊照玉馥郁的香與安靜的呼吸聲。

郁安易生生熬了一夜,恰準了點,在裴戚晏平常出門尋照玉的時辰,叫醒了照玉。

在裴戚晏遍尋不到照玉時,他一轉身,就看見抱着玉枕、披着散發從郁安易房裏走出來的照玉。

裴戚晏額上的角瞬間控制不住地長了出來。

盛昭看了他一眼,冷聲:“今日下靈舟前,把它收回去。”

裴戚晏的手反複地張合,他告誡自己,照玉還在生氣,他要忍。

裴戚晏:“好,我聽哥哥的話。”

靈舟在臨近落日時抵擋邊域。

裴戚晏很聽話,兩個角乖乖地收了起來,安安靜靜地跟在盛昭身後。

不吵不鬧,讓盛昭省心很多。

郁安易也出奇地話少。

盛昭有些奇怪地看了兩人一眼。

裴戚晏跟郁安易身體一僵。

在見齊韌之前,盛昭找了頂白色的幕籬,遮住自己的容貌。

他先前獨自前來,即使路上被人認出也無妨,但盛昭現在是跟裴戚晏與郁安易一起來的,自然得小心一點。

盛昭很是苦惱:“不遮的話,會有莫名其妙的人前來跟我說話。”

裴戚晏跟郁安易頓時沒有話說,就照玉那張臉,不遮住确實會吸引不少人。

修士不同之前水鄉裏的凡人一樣不敢上前,他們一向很大膽。

一進城牆內,就有專用的仙鶴代步。

仙鶴上綁着玉座,他們三人分開,各挑了一只。

到地後,齊韌反而沒有出面。

殿內空蕩,僅有寥寥無幾的侍從,輕手輕腳地上了熱茶。

盛昭等了一會兒,才等來一名齊家子弟。

那名齊家子弟的面容盛昭隐隐有些印象,前者也看了盛昭好幾眼,想認又怕自己認錯。

盛昭不由慶幸自己帶了幕籬,他出聲:“齊家主呢?”

這人嗓音低低的,很是柔和,是個性情溫和的修士。

不像是盛公子。

齊家子弟歉意地颔首:“家主有要事處理,讓我前來同照玉道友說一聲,看在道友的面子上,他同意了。”

郁安易松了一口氣。

“只是,今夜他想同您敘一下舊,至于其餘兩位公子……”齊家子弟看了眼裴戚晏跟郁安易,“家主也安排了去處。”

話說到這,他頓了下,微微側過臉,好像在聽誰說話。

齊家子弟又道:“照玉道友,家主說他方才備好了茶點,等您相聚。”

盛昭颔首:“稍等。”

盛昭側臉去看郁安易:“我會解決好,你且放心。”

郁安易:“嗯。”

裴戚晏皺着眉,問齊家子弟:“我也一同前去,如何?”

齊家子弟唇微動,但沒發出聲音,他禀報上去後,等了會,搖首:“家主說,他只見照玉一人。”

難得分盛昭又看了眼裴戚晏,沒有張口,僅僅是用眼神示意裴戚晏不要鬧。

到底關系着郁安易的性命,裴戚晏忍怒,閉上了嘴。

裴戚晏氣的不是照玉去單獨見齊韌,因為他知曉齊韌不會做多餘的事。

他憤的是,明明郁安易也沒有做多餘的事,為什麽照玉還是對他不如郁安易?

他的擔心,也是鬧嗎?

盛昭跟齊家子弟再次上了仙鶴。

仙鶴盤旋在天,四下無人之際。

齊家子弟總算忍不住好奇:“請問您是盛公子嗎?”

盛昭笑了笑,沒說話。

他擡手摘下幕籬,眨了下眼,眼裏映着光:“謝謝你還記得我。”

齊家子弟臉紅心跳,支支吾吾地點了下頭。

直到仙鶴停下,他也沒好意思再跟盛昭說一句話。

盛昭把玩着幕籬,一步一步向大開的殿門走去,他倒想看看,齊韌繞了這麽多彎,到底想做什麽。

沒走多遠,齊家子弟突然追上來,氣喘籲籲地說:“盛公子,你小心家主。”

盛昭思索片刻,笑了下:“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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