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主人

郁安易身側是蛇魔對他緩緩張開的血盆大口, 密密麻麻尖利的牙齒上閃着劇毒的光芒,腥臭的味道刺激着鼻腔。

而他的面前是高高在上,不染一塵, 眉目間滿是漠視的神明。

郁安易不禁屏住了呼吸。

只要皮肉被蛇魔咬破一點, 那麽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他,命懸一線的危險感令他胸腔那顆模糊的肉團愈發快地鼓脹跳動着, 比他從出生到現在的任何時刻都跳得要快、要劇烈,不停、不停地沖刺着他的耳膜。

砰砰砰——

郁安易頭暈目眩,他滿心滿眼都是那位神明, 他的眼裏不再高傲,而是蝼蟻般的卑微祈求。

興許是神的憐憫。

照玉緩緩掀起眼簾, 看了一眼他身側的蛇魔。

于是,他得救了。

蛇魔閉上了嘴, 松開尾巴。

郁安易猝不及防地摔落在地上,齊韌刺他的兩劍的傷口疼、全身被擠壓的疼、摔落在的疼混雜在一起, 他猛地咳出一口血, 血中夾着內髒碎片。

邊咳邊劇烈地喘息着。

郁安易卻并不覺得有多疼,他興奮到了極點,是蝼蟻第一次直面神明的強大與神秘。

他是外來者,熟知這個世界,抑或者說這本書的劇情與人物, 郁安易從始至終都對這個世界有一種高維人的高傲,他比天道還樂于愚弄芸芸衆生。

可現在,這是郁安易頭一次對這個世界的人生出了幾分崇拜與仰望。

他目眩神迷, 愈發心悸。

郁安易傷得太重, 他站不起來, 就一點一點地從地上爬到照玉的腳邊, 他攥住照玉的衣角,為自己手上的血弄髒了照玉的衣裳而激動。

“照玉,我知道你……知道你對與你沒關系的人,看都不會看上一眼。”

“你之所以對裴……對晏七這麽好,是因為他太可憐了,一個魔卻慘到只能攀附于修士,你不忍心,對他允下承諾,所以……你們沾上了關系。”郁安易說一句,停一會兒,他咳了幾口血,又道:“有了因,你就不會放着果不管。”

“你對我,也是如此。”

郁安易想着,他因裴戚晏跟照玉扯上關系,有了因,那兩個要求便是照玉給他的果。

兩清之後,照玉肯定不會再看他一眼。

他一定要留在照玉的身邊,不然他活不下來,郁安易深吸一口氣:“我想與你,再起一個因。”

盛昭微微一笑:“我管着晏七,是因為他喊過我娘,我把他當兒子看。”

“你嘛,”盛昭用腳尖勾起郁安易的下巴,瞧着那張血糊了大半的臉,“你現在倒也确實可憐。”

“可郁仙君,你瞧,我連你真名都不知曉,你沒有晏七他心思單純,心比晏七這個魔還要黑。”

盛昭用腳碾上郁安易的胸膛:“你憑什麽要我跟你起因?狗都還會記着旁人的好。”

郁安易聽出來照玉在罵他那反手一推,他眼神晦澀,渾身熱血冷了又沸,他到底要如何才能得到照玉的憐憫?

郁安易沉默良久,道:“我也會。”

盛昭聽出他言下之意,沒給他留半點面子:“你要當我的狗嗎?郁仙君。”

郁安易阖上眸,好一會兒才出聲:“主人。”

“有意思。”盛昭輕笑,他愉悅地在心中道,第一步,已經走好了。

他施舍般丢給郁安易一個藥瓶:“賞你的。”

盛昭居高臨下地看着伏在地面上的郁安易掙紮着去拿起藥瓶,顫着手給自己塗着藥。

盛昭并不着急對郁安易複仇,他要慢慢馴養郁安易,一棒子一顆甜棗。

他要打碎郁安易一身的清高傲骨,讓郁安易做一條沒有尊嚴、卑微到極點,會吐着舌頭、極盡所能去讨好主人的髒狗。

從齊家出來的藥,自然是好藥。

郁安易沒一會兒就有力氣從地上爬起來了,他勉強撐着劍站着,定定地盯着盛昭看:“我的真名是——”

盛昭打斷,他轉身:“我不需要知道。”

郁安易表情一僵,他明白盛昭話裏的意思,因為狗沒有名字,它只用聽話,聽主人的話。

他未曾被別人這般羞辱過,就像是被人打了一耳光,郁安易羞憤有,可他看着盛昭打斷背影,卻做不到為了面子去舍下性命。

方才差點殺了郁安易的蛇魔,還在他身後虎視眈眈。

郁安易只能像一只狗般,乖乖地跟在自己主人的屁股後面。

盛昭走得不疾不徐,他要讓郁安易看清楚。

萬蠱窟內甬道錯雜,永遠叫人摸不着下一個洞窟裏的主人是何物,進入到下一個洞窟之前,郁安易提心吊膽,他面前的照玉卻依舊平靜。

冷靜下來後,他不由好奇,照玉究竟為什麽能在蠱窟裏來去自如?

就像現在。

郁安易眼睜睜看着照玉慢慢走進一個洞窟,夜明珠将此地照得亮如白日。

洞窟裏是一窩的人面蜘蛛,它們奇特的長相跟全身泛着瑩白好看光芒的盛昭形成兩個極端。

盛昭微微向它們一颔首。

人面蜘蛛很給面子,懶洋洋瞅了盛昭一眼,就眼冒綠光地死死盯着郁安易。

郁安易動都不敢動一下,生怕它們下一刻直接飛撲過來。

他沒能料到的是,照玉側過臉,輕聲說:“別怕,我在。”

郁安易不知怎麽,看着照玉鎮定的眼神,也瞬間跟着冷靜了下來,他試探地擡起步伐,跟着照玉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他由最初的緊張,到平靜,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有照玉在他的前面。

他們路過一個又一個恐怖又詭異的洞窟,每一只蟲魔都被萬蠱窟濃郁到黏稠的魔氣滋潤地肥潤,随便挑一只都有着堪比元嬰期的實力。

郁安易原本是怕的,可是因為有照玉在,他心中除了被醜陋的模樣震驚到之外,全無懼意。

郁安易甚至有幾分自得,自得他有照玉。

自得他能跟在照玉身後。

他們回到蛇窟。

盛昭:“休息會兒,再找路出去。”

郁安易也終于有空問出自己的好奇心:“你為何能在這裏來去自如?它們為何都不會攻擊你?”

盛昭撇郁安易一眼,只是笑:“這不是你該問的。”

郁安易知趣地沉默不語。

盛昭對跟過來的蛇王勾了勾手指,扯了蛇尾當坐墊,舒舒服服地坐下了。

郁安易也小心翼翼地坐在了盛昭的身邊。

這裏遍地是蛇,郁安易不敢離照玉太遠,他坐在照玉的身邊,避開蛇尾,又坐近幾分。

每近一分他心中的安全感便又會多一分,郁安易放輕呼吸,想攥住照玉垂下來的衣角,但又怕自己手上的血污會弄髒衣擺,讓照玉不喜。

郁安易不知不覺對照玉産生了依賴感。

因為他怕被丢下,所以對照玉的一丁點不悅都會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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