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五枝紅蓮(三)

謝隐沒有說話,那護士也不介意,只是叮囑他要好好休息,給他換好藥後還感慨:“真是福大命大,大巴車撞到岩壁又從上頭翻下去,其他人都沒有生命體征了,你卻只是受了點皮肉傷。”

可能也是知道出了這麽大的事故對謝隐而言,可能并不算什麽好事,護士說完話便離開,留下謝隐一人坐在病床上,他待的是三人間,兩邊還有另外兩床病人,見他醒了也說:“小夥子運氣是真不錯啊,人沒事就是好事了,老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話一點也不假。”

“是啊是啊,真是運氣好。”

運氣好麽?

謝隐緩緩擡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左半邊臉上的紗布,皮肉上的刺痛并不能令他有任何動容,只是覺得有些可笑。

他又擡起另一只手,掌心裏赫然是那一枚他從着火的大巴車裏撿起的鑰匙,在沒人看到的地方,鑰匙化作了印記留在他右手腕內測,小小的一個并不顯眼,但謝隐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這意味着他将這條命擺在了眼前,将其作為進入游戲的籌碼。

謝隐在醫院又住了一天,他堅持要出院,醫生建議他再多觀察兩天,但謝隐并不願意,醫生也沒辦法,好在他的傷只要定期來換藥就可以,因此也沒有阻攔。

按照記憶,他是來這座城市旅游的,所以回去還得搭高鐵。

謝隐所住的城市算是這個國家的一線,他跟人合租,自己租的是一間客卧,光是這樣一個月就要四千塊錢,洗手間廚房陽臺洗衣機樣樣都公用,這裏頭還沒算上水電燃氣寬帶,總之以他一個月八千塊錢的工資過得非常緊巴,并不潇灑。

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便離婚了,彼此又組建了新的家庭,他跟只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誰都不願意養,勉強考上大學,畢業後找了份沒什麽前途的工作,每天拿着死工資,住在這繁華的大城市裏上班下班三點一線,存款少得可憐,不生病還好,一旦生大病基本上只有等死的份。

好不容易攢了點錢,想去旅游城市走走散散心,結果又遇到這種事,險些連自己的小命都賠進去,不僅如此,車子出事後,所有證件也盡數被毀壞,一切都得重新補辦,而且,他身上還多了個烙印。

在這場車禍中唯一的幸存者,聽起來是很幸運,但根據運氣守恒定律,他僥幸活了下來,就代表要在其他地方失去某些東西。

比如說――安穩。

手上的鑰匙印記略微發燙,謝隐走進卧室後便沒有出來,他反手将門鎖上,毫不意外地看見了浮現在自己面前的玩家協議。就像是下載手機游戲後蹦出的協議畫面,他需要點擊同意,因為根本就沒有“拒絕”的按鈕,他在三十幾個人中存活了下來,他就是被選中的人。

根據記憶來看,被選中的人并沒有規律,有的是像謝隐這般大難不死之人,有的則是在某個方面格外優秀的人,還有的就是莫名其妙被選中的,但如謝隐這種歷經災難進入游戲的人,初始屬性會被同樣的新手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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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能夠順利完成任務,就能獲得豐厚的回報,游戲裏的積分可以換作現實世界的貨幣,而謝隐毫無選擇的餘地。

即便他站着不動,綠色的“同意”也會自動确認,根本不需要他的認可,相當霸道且不講理。

謝隐仔細檢查了一下這具身體,很普通的成年男性,略微有些瘦弱,但肚子上肉比較多,應該是長期久坐導致的骨盆前傾,因此小肚子略有些明顯,身高的話大概在一米七八左右,按照以往的慣例,靈魂換人後,身體的外貌會像謝隐本身靠近,但體質需要自己鍛煉。

不過臨時抱佛腳肯定是不行的,所謂的“無限游戲”在征求玩家意見時相當獨裁,卻又格外虛僞地給予玩家十五分鐘的準備時間,之後才會将人物傳入副本,謝隐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倒也不着急。

他換了一身衣服,但臉上的紗布并沒有拆下,于是他選擇了黑色的衛衣,外面套了一件外套,衛衣帽子一拉上,便能遮擋住大半張臉不讓人瞧見。

他對這種無聊的游戲沒有興趣,對無端被卷入的玩家同樣,他只想斬斷這具身體與其他人的因果之線,帶走他的祭品。

所以對于游戲說明,謝隐根本看都沒看,甚至在被傳送進副本後,他都沒有表現出新手特有的慌張與不安。

就像是網游一樣,人類是有血條的,只不過與網游不同的地方在于,血條是真實的,一旦為零便會死去,疲憊、困倦、饑餓,都會使血條更改顏色,綠色代表健康,灰色代表存在障礙,紅色則是危險邊緣。

同時還有任務欄與道具欄,除卻痛感真實、死亡真實,一切都和網游十分相似。

不過作為新手,道具什麽的肯定沒有,屬性也不過比別人高出一點點,人類彼此之間無法查看屬性,但如果殺死對方,就能得到對方道具欄裏的所有物品,同時也可以接受被殺死人類的任務欄與訊息并且強制查看屬性,如果擁有高級道具,甚至能夠将死去人類的屬性點加到自己身上。

謝隐安靜地站在一邊,不遠處還有五個人,他全程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只是前置劇情已經解鎖,現在他們六個人是一起到達這個村子的外來者,因為彼此年紀參差不齊,不好說是同伴,便稱自己是外地游客,因為沒有跟團,所以走岔了路,需要完成基礎任務:向村民借宿。

村子是很常見的那種村子,并不殘破,修着水泥路,家家戶戶最差也是平房,不過年輕人少,多數都是小孩跟老人,不用問便知道,典型的年輕人出去打工,老人小孩留在家裏,看起來非常平和、非常安全、非常正常。

但很多時候,正常本身就是一種異常。

五個人中最大的一個大哥年紀看起來約莫有三十七八,他俨然成為了領頭人,說話做事都很有條理,其他人也都以他馬首是瞻,他迎上村子橋頭的一位大爺,問:“大爺,我們是外地來旅游的,走錯路了,你看這都要天黑,我們也沒法叫車,村子裏能收留我們一下不?放心,我們不白住。”

大爺态度很好,雖然說不上熱情,卻也不冷淡,“那你們往前走走吧,應該都有能住的地方,不過我家是不成的,我家房子小,沒地兒。”

“好嘞,謝謝大爺。”

幾個人往前走了好長一段路,那大哥回頭看謝隐:“你不跟我們一起嗎?”

一個年輕男孩拽了拽大哥的袖子:“這人怪得很,從出現到現在都沒說過話,該不會不是人類,是npc吧?”

這倒也有可能,大哥想了想,還是又問了一遍:“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找個地方住?現在天熱,晚上蚊子很多的,在外面肯定沒法住,我看你也沒帶什麽東西,一起走吧?”

謝隐擡起頭,幾個人才發現他衛衣帽子下的臉居然裹了一半的紗布,說實話,看起來真的很像反派。

男生率先躲到了大哥身後,戰戰兢兢:“我、我可告訴你啊,大哥他當過兵!他不怕你!你少在這裏裝神弄鬼!”

謝隐把衛衣帽子往下扯了扯,沒有說話,其他幾個人也都不大建議大哥帶着謝隐一起,因為這人非常不合群,古裏古怪話都不說,瞧着怪瘆人的,何必跟他浪費時間呢?

大哥猶豫半天,到底還是聽從了其他人的建議,五個人一同往前走,謝隐望着他們的背影,四男一女,除卻帶頭的大哥年紀略長之外,剩下四個人歲數都不大。

但是沒有應該出現的那個人。

每一場副本投放的人類數量并不會給予提示,或多或少都要人類自己判斷,正因為周圍的人都是npc,所以像是先前那個男生根本不會将npc放在眼中,畢竟除卻主要能夠牽動劇情的npc外,其他路人甲真的派不上用場,誰玩游戲會注意路邊的普通人建模呢?

只有謝隐知道,這場副本的玩家至少還缺一個。

他微微皺起眉頭,本來沒打算進入村子,可是少了個人,不去不行,于是擡腿跟上。

那個男生回頭偷偷看了謝隐一眼,跟大哥說:“那人好奇怪,讓他跟我們一起走他不樂意,現在又跟着我們,該不會真的是什麽危險人物吧?我這次來可沒有帶防身武器啊!”

“應該不是。”大哥說。“我感覺他像是人類,不是游戲人物。”

雖然不知道大哥哪裏來的自信,但他這麽說,其他人也就信了,畢竟在場五個人裏,只有大哥有過通關經驗,其他人都是實打實的萌新,打游戲不抱大腿怎麽能行?有人帶着躺贏不比自己拼死拼活來得強?

果然,在大哥的帶領下,大家最終都找到了可以住宿的地方,只有謝隐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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