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第九枝紅蓮(三)
因為謝隐身體的好轉,顏爸顏媽跟詹蕪蕪都不用再像從前那樣小心謹慎,一時間,他們還挺不習慣,尤其是詹蕪蕪,謝隐真的不希望她為了他,把寶貴的時間都花在他身上,生活也以他為重心旋轉,好像只有他的事才算大事,有關她自己的通通往後放。
詹蕪蕪挺不習慣的,一直以來都是她照顧謝隐,衣食住行學習生活,方方面面都是她為他着想,現在謝隐也開始關心她,反倒讓她受寵若驚。
從小就被父母抛棄,唯一在身邊的親人只有奶奶,可是後來奶奶也離開了她,是顏爸顏媽的溫柔慈愛讓她感到了自己還是有人疼的,于是為了回報顏爸顏媽,她拼命地對顏蘅好。
詹蕪蕪從未想過會得到回報,她習慣了不停地付出,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證明自己也是值得被人看重的,沒有價值的人才會被抛棄,就像是她。
謝隐對她的好,又跟顏爸顏媽不一樣,顏爸顏媽是長輩式的好,慈祥寬容,但他們并不細膩,尤其詹蕪蕪是青春期的女孩子,心思敏感最容易受傷,顏爸顏媽對這方面是不懂的,他們對孩子好的方式就是給買新衣服,給做好吃的,給零花錢。
謝隐卻體貼溫柔,善解人意,這讓詹蕪蕪對“顏蘅”的喜歡跳出了原本那個朦胧的框架,相比較起來,她肯定更喜歡如今這個“顏蘅”,甚至沒要多久,她就把從前的“顏蘅”給忘記了。
這個年紀本來喜歡就不深。
不僅是詹蕪蕪,顏爸顏媽也更喜歡現在的“顏蘅”,他聽話、孝順、懂事、勤快,而且學習也非常努力,以前顏蘅在家裏被寵愛的厲害,油瓶子倒了他都是不知道扶的,跟詹蕪蕪結婚好幾年,愣是開水都不會燒。
就連祁枞都覺得這個“顏蘅”更優秀、更讨人喜歡,更令他心動。
可惜真正的顏蘅已經作為祭品徹底煙消雲散,否則真該叫他看看,被所有人遺忘,完全在這個世界上消失是一件多麽恐怖的事。
謝隐已經完完全全替代了顏蘅,成為了真正的顏蘅。
第一次月考下來,他像是坐了火箭一樣從班級中游直接竄到班級第一,年級第三,這驚人的成績把老師同學們都吓傻了,是,這一個月來,顏蘅的确是非常認真,不像從前那樣散漫,可沖這麽快也太離譜了吧?要知道他們學校可是市首屈一指的重點高中,學生們的排名基本都很穩定,就是在那幾名來回跳動,哪有人一次跳得這麽快?!
只有詹蕪蕪表示:你們都沒見過世面,看我,我不就很淡定嗎?
她是給謝隐補課講題的那個人,她最清楚他火力全開時有多麽可怕,有時候她都覺得自己講無可講,而且謝隐現在已經不需要她再給他補習,甚至能反過來輔導她了……
每次看到詹蕪蕪垂頭喪氣的模樣,謝隐都安慰她不要在意,詹蕪蕪氣鼓鼓,“能不在意嗎?我從小學開始就很認真在學習,可再高也就是這個名次,你學了一個月就超過我了!”
謝隐啞然,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他畢竟是活了很久很久的人啊,如果在學習上還要那麽費力,連十幾歲的小姑娘都比不過,真可以說這些歲數活到狗身上去了。
可他又不能跟詹蕪蕪說實話,詹蕪蕪看着他糾結的眼神,原本佯怒的小圓臉撲哧一聲笑了:“開玩笑的啦,我知道,有人天生智商高,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就是感慨一下,不是真的在生氣,你可千萬別為了這個就故意不考好啊!”
謝隐失笑:“不會的。”
故意讓着她才是對她的侮辱,也對不起顏爸顏媽。
顏爸顏媽對兒子的成績沒有要求不代表他們不喜歡兒子考第一,聽說謝隐班級第一年級第三,兩口子先是激動地互相抱了一下,然後不約而同握住詹蕪蕪的手,感激不已:“蕪蕪!這都是你的功勞!太感謝你了,沒有你就沒有阿蘅的今天!”
詹蕪蕪:“……可是他比我考得好。”
所以這怎麽會是她的功勞呢?
顏爸顏媽才不聽,反正就是蕪蕪的功勞!
“今天中午阿姨給你們做好吃的!你可不許偷偷走啊,必須吃完阿姨做的菜!”
詹蕪蕪又感動又害羞,她不好意思總是在顏家吃飯,所以每次到了飯點盡量不來,來了也會偷偷溜走,顏爸顏媽心疼她,為了讓她吃點好的,簡直鬥智鬥勇。
顏爸顏媽進廚房忙活,謝隐搬了把椅子坐到玄關處,看得詹蕪蕪哭笑不得:“幹嘛呢你?”
“聽從太後與太上皇的旨意,防止你溜走。”
詹蕪蕪:……
她無奈,對謝隐保證:“我不會跑的。”
謝隐搖頭:“太後不發話,我是不會讓開的,收起你的花言巧語,騙不到我。”
詹蕪蕪第一次看他耍寶,被逗得眼淚差點笑出來,平時嚴肅正經的人突然說這種話真的笑果十足,而且她笑點賊低,當場破防:“我不跑,真的不跑,你在那坐着看起來好傻。”
傻不傻另說,反正謝隐不讓開。
過了會顏爸喊人去端菜,詹蕪蕪不給謝隐搶奪的機會,一個箭步沖進廚房。
午飯非常豐盛,五菜一湯,有謝隐愛吃的,也有詹蕪蕪愛吃的,顏媽用公筷激情夾菜,看得顏爸都嫉妒了:“老婆,你都不給我夾的嗎?”
顏媽:“……你沒長手嗎?”
顏爸:……
然後謝隐跟詹蕪蕪不約而同夾起一塊肉放進了顏爸碗裏,顏爸頓時笑逐顏開,故意拿着自己的碗在老婆跟前晃悠:“你看看你看看,不要你夾,自然有別人給我夾。”
看把他給得意的。
顏媽表面嫌棄,嘴角的笑卻格外燦爛,一家人其樂融融,謝隐忍不住要想,那祁枞究竟是有多大的魅力,能讓顏蘅選擇與這樣好的家人決裂,也要跟對方在一起?
他眉眼柔和,含笑看着說說笑笑的三個人。
這一次月考讓謝隐在高二徹底揚名,班主任還特意把他叫去辦公室跟其他老師炫耀,乃至于走在操場上都有人指着他問這是不是那個坐火箭的顏蘅。
一個班大約有六十個學生,學生之間也是有團體的,這很正常,因為不可能六十個人天天在一起玩,總有玩得比較好的或者是玩不到一起去的,而謝隐離祁枞顯然越來越遠,這令祁枞産生了一種“如果現在不抓住他那麽就會徹底失去他”的危機感。
祁枞的危機感并沒有體現在自己的努力上,文化課他別說追上謝隐,就是追上詹蕪蕪都沒希望,而詹蕪蕪成天跟謝隐在一起,也讓祁枞看她非常不順眼,于是這個小天才想出了個妙招――為了吸引謝隐的注意力,順便惡心詹蕪蕪,他居然對詹蕪蕪表示有好感!
詹蕪蕪當時都驚了,她覺得不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就是祁枞犯病,不然他為什麽會說喜歡她?
因為家庭原因,詹蕪蕪非常讨厭在行為上各種欺負打壓自己,卻又滿嘴說喜歡的人,祁枞對她的表白非但沒有令她心動,反倒讓她更厭惡這個人,尤其是還有謝隐做對比,愈發顯得祁枞面目可憎,以前覺得他就是個喜歡欺負人的壞同學,現在他在詹蕪蕪心裏已經光榮升級成為了人渣預備役。
她毫不客氣地拒絕了祁枞,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病毒:“麻煩你離我遠點。”
祁枞是學生,學校裏是不容許早戀的,他還沒有膽子在全班同學面前表白,不然的話老師打電話請家長,即便是他也會感到困擾。
但他在體育課的時候攔住詹蕪蕪,而且還算準了時間――謝隐去教室拿校服外套,讓詹蕪蕪在這裏等他,他表白的同時,謝隐一定能聽到。
謝隐的确聽到了,他走到詹蕪蕪旁邊,把校服外套交給她,詹蕪蕪拉住他的衣袖:“我們走吧。”
“我是不會放棄的!”
身後祁枞這樣喊着,謝隐回頭看他一眼,對方滿眼挑釁,拿無辜的女孩做擋箭牌來散發惡意,謝隐對祁枞的厭惡程度直接到達頂點,他怕詹蕪蕪真的信了祁枞的話,叮囑她道:“那人的話你不要信,他是在騙你。”
“放心吧,我才不信呢,我又不傻。”詹蕪蕪朝他做個鬼臉,“真正喜歡一個人怎麽可能舍得去打壓他?就算是對陌生人都知道要有禮貌,又怎麽能去苛待所愛之人?就連你都沒有說過我不好,天天鼓勵我呢。”
這是真的,你永遠不會從謝隐口中聽到任何諷刺你、貶低你的話,無論是對父母還是朋友,只要真心相待,他就會回以無盡的溫柔,真正的喜歡是什麽樣子詹蕪蕪年紀小不太懂,但絕對不是祁枞那種幼稚又充滿惡意的模樣。
謝隐嗯了一聲:“所以你要堅信你就是最好的,我相信爸媽一定也這麽想。”
“……那你呢?”
謝隐一愣:“嗯?”
“那你呢,在你心裏我也是最好的嗎?”
女孩圓溜溜的眼睛十分可愛,還帶着幾分忐忑與羞澀,她似乎還喜歡着他。
謝隐毫不猶豫地點頭:“你在我心裏也是最好的,我們永遠都是一家人。”
詹蕪蕪:……
她的确是想跟他做一家人,但她覺得兩人的“一家人”概念可能不太一樣。
算了,眼下高考才是最重要的,要是沒有考到一個好學校,身為孤女的她,連愛意都不能說出口。
長大了,人就不能像小時候那樣義無反顧,要考慮到一些話說出口會不會給別人帶來困擾,會不會不合時宜,她沒有父母,很多事只能自己去考量,叔叔阿姨對她很好,可那就代表他們願意接受她跟阿蘅在一起嗎?而且,就算她說喜歡,阿蘅也會喜歡她嗎?如果不會的話,那麽他們以後可能連朋友都沒得做,她也不會好意思再去顏家了。
謝隐不知道詹蕪蕪為何突然失落,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詹蕪蕪皺皺鼻子:“既然是一家人,那這個周日你得給我講題。”
“可以。”
剛才還憂心忡忡的女孩這會又高興起來。
不過讓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祁枞說喜歡詹蕪蕪并不是開玩笑,而是正兒八經地展開了追求――雖然詹蕪蕪完全不感動,也不覺得有趣,她只覺得尴尬,尴尬到腳趾頭在地上摳出一座三層大別墅。
大家都是高中生,在一起做做題互相學習互相幫助是可以的,可祁枞不一樣,他是大城市來的轉學生,雖然年紀不大,但已經有了中年男人常見的油味,只不過是長得帥所以沖淡了這種感覺,如果詹蕪蕪喜歡他,可能心頭小鹿亂撞,然而她不喜歡啊!
從她心頭奔騰而過的不是可愛的小鹿,而是一群又一群的草泥馬。
只有祁枞自己覺得像個情聖,而且他撩詹蕪蕪也是同樣的套路,各種“無意間”的肢體碰觸,塞進她書包裏的小禮物,以及洋洋灑灑的情書。
詹蕪蕪才不吃這一套呢!
祁枞根本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所以不管祁枞再怎麽作妖,她都是不回應不搭理不接受,祁枞碰她她就躲,要是得寸進尺她直接拿書拍開,小禮物全部退回去,要是祁枞不肯收就直接丢進垃圾桶,情書什麽的更是看都不看直接交給老師。
想祁枞年紀不大卻縱橫情場多年,還是頭一回遇到這樣油鹽不進的女人,他也是有驕傲的,詹蕪蕪欺人太甚,他不服氣!
于是就想出一個亘古不變的昏招,派人找詹蕪蕪的麻煩,然後自己及時出現英雄救美,女孩子都是這樣嘛,對拯救自己的人天然有着濾鏡,詹蕪蕪再穩也就是個女高中生,真到了絕境還怕她不屈服?
幾次三番在詹蕪蕪這裏受挫,祁枞覺得必須給她點顏色看看,所以他讓人下手狠一點,最好是多拍些照片,他要從精神上徹底擊潰詹蕪蕪,然後再不計前嫌癡心無悔地出現在她身邊,到那時,已經髒了的詹蕪蕪肯定不敢再靠近顏蘅,而他就是詹蕪蕪的救命稻草,把一個人的意志瓦解,然後重塑,這就是馴化。
他跟詹蕪蕪之間有什麽深仇大恨嗎?
完全沒有,即便謝隐不願跟祁枞來往,那也是謝隐做的決定,跟詹蕪蕪沒有關系,可祁枞不這麽認為,他看不順眼的人就要毀掉,道德法律在他眼裏什麽都不是。
可謝隐跟詹蕪蕪基本是形影不離,兩人天天一起上下學,祁枞肯定不想把謝隐也波及進來,免得被人察覺是自己動的手。
那就只能挑放假的時候,詹蕪蕪爸媽不要她,她一個人生活,平時肯定得出來買菜扔垃圾,垃圾車就在小區門口,人多的地方不方便動手,但如果要去超市就會方便很多,謝隐不可能跟着詹蕪蕪一起去,只要詹蕪蕪落單,他就能得手。
想象很豐滿,現實卻是一只白骨精,顏爸顏媽對詹蕪蕪非常好,詹蕪蕪沒有車,平時去超市買東西,顏爸顏媽總會派出一個開車接送她,要是兩人都沒空,那不還有謝隐嗎?
所以哪怕放假了,祁枞也沒能輪到詹蕪蕪落單的時候。
他狠狠罵了句髒話,這幾個月諸事不順,體育隊的同學總是看他不順眼,別小看普通人的反擊,每個人都有一點讨厭他,加在一起可不舒服,文化課不必多說,就沒考好過,最讓祁枞煩躁的就是顏蘅,明明感覺兩人之間已經走到了兄弟這一步,顏蘅轉頭就跟他一刀兩斷!
絕對絕對是詹蕪蕪那個女人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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