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酒家
長公主和郡主決裂的消息不胫而走,沒幾日連徐皇後都聽說了。
午後顏若栩往皇後居所乾瑞宮請安,徐皇後正伏在書案前抄寫佛經。
顏若栩走入殿內順手拿起一張,打量着上面俊秀的字跡,忍不住誇贊,“母後的一手好字,在大燕女子中若排第二,便沒人敢稱第一了。”
“快別打趣你娘親了。”徐皇後溫和的笑笑,她的字算不上驚豔,也就是皇室中人的正常水準,顏若栩如此誇贊,也就是為了叫她舒心。
徐皇後自己是個性子沉靜且柔和的人,一輩子幾乎沒有和別人紅過臉,卻偏偏生出一個脾氣不好,性子又倔強的女兒來。
她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顏若栩那認死理的臭脾氣,不聽人勸,一定要一條路走到死。
“你和語媗吵架了?”徐皇後放下筆,輕聲細語地問。
顏若栩搖搖頭,挽住母親的手臂後,順勢往徐皇後身上一靠,“母後別聽那些捕風捉影的謠言,都是胡說的。”
徐皇後寵溺地撫摸着顏若栩的頭發,見她不願意多談,心想也就是小孩子家鬧了別扭,便也沒有放在心上。
陪了母親大半日,快到日暮時分,顏若栩才從乾瑞宮出來。
遠遠的隔着好長一段路,就看見顏喆在她寝殿門口等着了。
少年的影子被夕陽拉的斜長,顏喆額上滲出一些汗珠,興沖沖地從遠處跑過來。
顏若栩望着他笑了,“慢點,你等很久了吧?”
她看着弟弟顏喆,突然從內心滋生出一種感概,從前的是她太不懂珍惜身邊的幸福了,歲月靜好,本身就是一種難得的福分。
“也剛到,才從營中交了班。”顏喆嘿嘿一笑,站在顏若栩的面前道:“有回信。”
有回信!顏若栩當即拽住顏喆的衣袖,拉着他往寝殿裏面快步走去。這些天她日思夜想,等的就是這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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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若栩屏退了左右,立刻展開信紙讀信。
上面只有幾個墨黑的字符。
今夜小隴巷酒家相見。
落款依舊是那個單墜的陸字。
顏若栩氣的拍了一下桌,上面放着的茶杯随着她猛地一拍,發出一聲脆響,将站在一旁的顏喆唬了一跳。
陸垣蟄這人就不能多寫幾個字嗎,我已經據實相告,他卻含含糊糊不表态,究竟是何意?
“阿姐。”顏喆抓抓頭發,一頭霧水,見顏若栩臉色有幾分愠怒,自己也跟着生出幾分怒氣,“他是不是對你無理了?”
豈止是無理,簡直有些可恨。顏若栩揉搓着手中的信紙,一時之間對自己的判斷産生出一些懷疑,陸垣蟄這個人,真的可信嗎?
顏喆走到顏若栩對面坐下,用手撐住下巴,目不轉睛地看着顏若栩,一手玩弄着小茶杯,“你們究竟在搞什麽名堂,不能說給我聽聽嗎?”
他的眼神分明有幾分受傷,若不是陸垣蟄是個斷袖,他都要懷疑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了私情。有什麽機密的事情,是連他都不能知曉的。
顏若栩看在眼中不免有些想發笑,她奪下顏喆手中的茶杯,提起茶壺給這吃着醋的弟弟倒了一杯茶,同時也下了決心,今夜一定要去赴約,此事除了陸垣蟄,恐怕也無人能幫到她了。
“顏喆。”顏若栩叫了聲還生悶氣的小侯爺,對着他勾了勾手指,“今晚和我一起去個地方。”
顏喆還在生氣,清秀的雙目摻雜着些許不滿,盯了顏若栩一眼,還是乖乖側耳去聽。
然後他驚詫地擡了擡眉毛,“阿姐這不妥吧?”
妥與不妥,顏若栩已經定下了主意,她拍了拍顏喆的肩膀,“別廢話。”
六月二十一日夜,亥時,人聲漸漸平息的小隴巷內,獨有一家門面簡陋的酒家還未打烊。
小店裏守着一位年過六旬的老翁,坐在一樓的櫃臺後方昏昏欲睡。店內還有一位十來歲的小夥計,拎着塊抹布在手中飛舞戲耍,時不時擡頭往二樓看去,那兒坐着一桌客人。
顏若栩坐在陸垣蟄的對面,腦袋裏亂成了一鍋漿糊,竭力消化着他剛才所說的話。
陸垣蟄将顏若栩約到這偏僻的酒肆中來後,倒不再像通信時那般寡言,他擡手為顏若栩倒了一杯熱茶,面露一絲凝重,“我派人去往邊城探聽了情況,馮将軍近日行事的确有蹊跷,他時常和一個神秘人通信,手中的兵卒也都在備戰中,糧草也備了雙份,可是最近邊城周圍很太平,并沒有生亂的跡象。”
不該啊,顏若栩搖頭,拿起手邊的茶水啜飲一口。
陸垣蟄将指尖沾濕,一邊在桌上寫字一邊繼續說道:“更蹊跷的是,那神秘人和京中的這家人聯系頻繁。”
顏若栩側身一看,他寫的是一個蕭字。
皇都之中的蕭氏,乃是太子妃的母家,雖然勢力不及徐氏,也是京中屈指可數的大家。寫密信舉報馮守易的正是太子妃的伯父蕭敘。顏若栩看着桌面上那個濕漉漉的蕭字,忽然有了一些不好的聯想。
陸垣蟄将桌上的字跡用茶水塗去,望向顏若栩繼續說道:“我還發現了神秘人和蕭氏聯絡的地點,今夜我會去查看,但願能有些線索。”
“你一個人嗎?”顏若栩擡頭,聽陸垣蟄的意思,似乎準備夜裏單槍匹馬前去。
陸垣蟄微微擡起下巴,嘴角勾起,露出個極淡的笑容,“自然,人多了易走漏風聲,也不方便行動。”
緊接着他站起來,對着顏若栩拱手後就準備離開。
“慢着!”顏若栩叫住他,“我和你一起去。”
現在這件事情牽涉到了皇嫂的母家,顏若栩不得不更加上心。邊城守将馮守易和監軍蕭敘向來不和,是人盡皆知的事情,難道是蕭敘從中作梗嗎?
顏若栩竭力回想着從前的事情,上一世馮守易只是被平反,因當時不太關注此事,顏若栩并不知曉其中的細節,她只記得并未有人因此獲罪,并且,蕭氏從未被牽連其中,難道當初的平反并沒有真的水落石出?
陸垣蟄聽了顏若栩的話,腳下步伐一滞,略感到意外,雖說這位長公主自幼習武,卻終究只是女子,“公主,您還是回宮等我消息吧。”
他輕笑一聲,邁步下了樓。
顏若栩從背後看着他的背影,也跟着奔下樓。
她跑得極快,抽走了陸垣蟄中裏的馬鞭子,又搶在他前面,飛身跨上了他拴在店外的棗紅駿馬。
那馬性子烈又認主,立刻扭身嘶鳴起來。
顏若栩抿嘴不語,揮舞着手中的鞭子,狠狠抽了棗紅馬幾下,這畜生平日裏傲氣得很,竟然被這幾鞭子抽怕了,嗚咽一聲,撒開蹄子狂奔而去。
這馬跟了陸垣蟄幾年,已經有了靈性,還是頭一次這樣沒骨氣。
陸垣蟄張着嘴驚詫片刻,随即無奈地搖搖頭,斜倚着破落酒家的門柱,望着前邊策馬狂奔的女子。
“店家。”陸垣蟄回過身,扔下一個錦囊,“裏面都幾個金馃子,給我找匹馬來。”
坐在櫃臺後的老翁眼睛都瞪大了,摟着那錦囊扒拉着在燭火下看,心中大喜,“客官稍等,小店沒有馬匹,不過後面不遠的酒家有,我這就去借。”
陸垣蟄也不急躁,點點頭目送那老翁提着盞燈出門去了,自己坐下來倒了杯茶喝。
将将飲下半杯熱茶,那老翁已經牽了馬到了門口。
陸垣蟄扯住缰繩,翻身上了馬,循着顏若栩的去路追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月前的陸垣蟄:一個人的夜我的心,應該放在哪裏~
此刻的陸垣蟄:從此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顏若栩:?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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