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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昌呈此刻正在營帳中飲茶歇息, 他年過五旬,早已經沒有少年身上那股狂勁,正側目望着遠處熱鬧喧嚣時, 聽見賬外響起一連串腳步紛踏之聲。

待他看清楚來人, 立即起身行禮, 恭恭敬敬低頭道:“臣見過太子殿下。”

顏黎站在他面前, 垂眸淡淡掃了蕭昌呈一眼,眼裏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而後走過他身側,盤腿坐于帳內的軟墊上。

“蕭大人免禮,吾今日得了個好消息,大人之子蕭彥臣已擊退狄人數十裏,如今邊城兵戈暫歇, 不日蕭世子便要回朝,蕭大人真乃教子有方, 佩服。”

邊城之危局究竟何解,朝中之人心裏都清清楚楚,若沒有陸家長子想法子解了暴雨過後城內的糧荒,他蕭彥臣哪裏有機會擊退狄人, 如今不過撿了個漏。

大家心裏門清, 卻沒人敢說些什麽,蕭彥臣是名義上的主帥,這天大的好運還真就落在他的頭上,待他回朝之後, 蕭氏一族怕隆寵更盛, 不上趕着巴結,誰還去觸其黴頭。

蕭昌呈聽後面不改色, 對着太子再次行禮,格外謙遜地道:“殿下謬贊,蕭氏一族護衛大燕江山,乃是分類的職責,彥臣能為大燕立功,我這個做父親的十分欣慰,他自幼便有大志向,要安。邦定國成為國之棟梁。”

這話滴水不漏,既顯示了自家謙虛,又不動聲色的吹捧了自己的兒子。

太子輕笑了聲,望着賬外之秋景,緩緩道:“蕭大人太謙虛了。”

野獵過後,天氣一日寒于一日,不過月餘,大燕迎來了一場大雪。

去盛州查案的大理寺少卿蘇全安終于歸京了,随着蘇大人一起入城的,還有盛州的錢氏府上幾個當家人。

據說押解錢氏犯人的囚車出現在街道上時,沿途百姓情緒激昂,指着囚車中的人怒道蒼天有眼,惡人終于有了報應,恨不得撲上去生吞活剝了錢氏惡霸,随行的侍衛竭力維護秩序,才使囚車順利出了盛州城門。

如今犯人已到了京中,下在了大理寺天牢之中,錢氏的資産也扣押住,還待進一步細查。

顏若栩坐在臨窗的桌案前,雪落了一場,院中蒼茫一片,趁着此刻寒風歇了片刻,開了半扇軒窗,正在望着窗外雪景。

“阿喆就快歸來了吧。”

她望着積了數寸的白雪,想起幼時與族中子弟玩雪堆雪人的場景,那時候顏喆還是個小孩子,總愛追在她身後叽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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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多不曾相見,也不知他有了什麽變化。

墜兒端上一盞銀耳蓮子湯上來,又為香爐添上些熏香,輕聲道:“快了,小侯爺信中不是說過,要在除夕之前趕回來,還要與公主一同守歲呢。”

顏若栩接過那碗湯攪拌幾下,低頭飲了一口:“以往守歲阿喆都在,今年也不可例外。”

說到這裏她心中澀了一下,其實她多年沒有與家人一同守歲過除夕了。

前世嫁入将軍府後,除夕多是在府邸中過的,尤其是後來幾年皇兄不許她入宮,連歲前入宮請安都免去了,府中女眷婆子們枯坐在一處,捱到天明才睡去。

回到房中時,陸垣韓總是醉醺醺的癱睡在床榻上,那間他們洞房花燭的卧房,平日裏他從不會踏入一步,只有喝醉不省人事,才會走進來昏沉地睡一覺。

那是她為數不多可親近自己夫君的機會。

她會親自打來熱水,為那個眼神都不屑于落在她身的男子擦洗,薄涼的指尖掠過她既熟悉,又那般陌生的眉與眼,指頭劃過鼻尖後,停在下巴戳手的胡茬上。

那已經是夫妻難得的親近時光了。

顏若栩苦澀地笑了笑,上輩子的那個人,還真是癡心。

“公主,司制房送來了吉服,您要不要試試看。”

素心托着件大紅的喜衣跨步而入,顏若栩擡起頭,目光落在那喜服上的金色鳳羽之上,微微點頭道:“放下吧。”

父皇已經下了聖旨昭告天下,将嫡公主顏若栩許配于神威大将軍長子陸垣蟄,來年立春之後,便是大喜之時。

這意味着除夕之後,她将再次踏入那煉獄一樣的地方。

前世的婚事舉行的倉促,遠沒有這一次隆重,上次成婚時的吉服還是繡娘趕工出來的,用的也是尋常的金線,沒有這次的華貴奢侈。

撫摸着吉服上精致絕美的祥雲紋飾,還有鑲墜的各色寶石,顏若栩心中五味沉雜。

墜兒在旁看着,不由得也放輕了手中的動作,她小心地撥弄着銅爐中的香灰,小聲地道:“公主當真要嫁去将軍府嗎?若是……不願,總有法子緩一緩。”

見顏若栩默默不語,墜兒低下下頭來道:“是奴婢失言了。”

顏若栩知道,墜兒這是真心為她在着想,心中并不怪她,世上不如意的事情多了去,豈是事事盡如人意的?況且嫁過去又不會少一塊肉,上一世那般難熬不也是過來了,她什麽都不畏懼。

“車備好了嗎?”

顏若栩站起來往門口走去,她今日要出宮去,那錢氏被押在天牢中,一口咬定所有的惡事都是自己做下的,與其他人無幹系,竟然對蕭氏忠心耿耿,死到臨頭了都不願意吐口。

單憑小小的本地氏族,不不敢那般肆意侵吞百姓的私産,在盛州為惡那麽多年的,就算這道理顯而易見,沒有錢氏的證詞指正和配合,蕭昌呈再推卸個一幹二淨,這樁案子當真便與他蕭氏無幹。

他們還需撬開錢氏的嘴巴,親口指證,才能将蕭氏拖到這案子中來。

顏若栩想的出神,門外一個陌生侍衛出身打斷了她的思緒。

“公主,車馬已經備好多時了,請上車吧。”

上月鄭昊妻子生産,顏若栩特許了他在家照顧妻兒,待孩子滿月才繼續回來當差,現在這位是宮裏的何姓侍衛,也是鄭昊舉薦的人選,人還年輕,不過十八九歲,家中世代都是武官,不過品階都不高罷了。

何侍衛行的急,大步走進來一氣說完後,搓着手等着顏若栩邁步。

墜兒瞧了那何侍衛一眼道:“備好了便備好了,你先出去候着,公主還要添一件厚衣呢。”

“是,墜兒姐姐說的沒錯。”

何侍衛紅了臉,自覺有些急躁莽撞,對着顏若栩行了禮,又大步退下,和處事穩重的鄭昊形成鮮明對比。

顏若栩笑着搖頭。

長安大道上積了極厚的一層白雪,還未有人來掃除,馬車的木輪子碾壓而過,只聽得咯吱作響,在潔白的雪地上留下兩撇深痕。

已經落了雪,陸垣蟄卻還穿得輕薄,裏頭只是夾了一層薄棉的黑色長衣,外面一件防風的披風,立在驿亭門口,人站的筆直,遙望着山野小路的盡頭。

當那輛熟悉的車馬出現在眼簾之中時,他凝定不動的身影終于晃了晃,踏步上前。

墜兒先從馬車上跳下來,剛才還晴朗的天空此時又落起飄灑的雪花,手中的油布傘剛撐開,身後一只手自然地握過傘柄,陸垣蟄微彎腰,握着傘為下車的顏若栩遮風擋雪。

在地上站定,顏若栩輕問:“人到了麽?”

陸垣蟄點頭,一邊引着顏若栩往驿亭裏面走去,邊沉聲講道:“蘇大人正在裏面等候公主。”

他語氣幹淨而疏離,刻意摻雜了幾分距離感,眼神斂下來,對着顏若栩示意。

戶外的風大的厲害,呼嘯的北風嗚咽,挂在臉頰上鋒利的像刀子。

顏若栩仰頭環視了四周的景色,皆是山石枯木,不見人煙,此處很僻靜,她滿意地走了進去。

蘇全安此刻正坐在驿亭的小暖閣中飲梅子酒,透過開了幾寸的北窗欣賞茫茫雪景,忽而聽見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入京做官這幾個月以來,蘇大人當真是一心撲在國事上,平日幾乎沒有什麽應酬,陸垣蟄邀他來此一聚時,蘇全安的心情很複雜,在家中糾結了很久才決定赴約。

他在心中暗想,待會陸公子若是有事私事相求,他就立刻告辭!拿着朝廷的俸祿,做着皇家的差事,他必定不會罔顧法紀,和他人同流合污。

蘇大人越是想得深,情緒越是激動,待扭頭望見門外之人時,立刻呆住。

暖閣的窄門被推開,門外是個年輕明豔的女子,帶着一身風雪的淩厲氣息踏步而入。

“蘇大人,好久不見,近日可還安好?”

顏若栩淺笑着凝視蘇全安,安然而道。

“臣一切都好,勞公主記挂。”

蘇全安急忙放下手中的杯盞,從酒案之後走出來,對顏若栩行禮。

“蘇大人可不要以為方才我只是客氣話,我是真心相問的,近日大人的心情怕是不佳吧。”

說着顏若栩坐下來,望着蘇全安詫異的神色心中淡然,繼續道:“錢氏在天牢裏關了這麽久,大人什麽都沒問出來,心裏真的不急?”

蘇全安沉吟不語,今日之行果然是暗藏玄機,衙門裏的事情自有他們去管理,顏若栩雖然貴為公主,可也沒立場插手這些事情,他們在背後有何黨争,他一概也不管,只求将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公主說得極是,蘇某辦事不力實在慚愧。”

說着蘇全安再次一拜,“今日天色也不早了,蘇某先告辭,公主請自便。”

顏若栩蹙眉,望着蘇全安的背影幽幽想,當日一見還不知道他為人耿直厲害之處,今日算見識了,果然是為良臣。

“蘇大人停步!本宮有個能助大人查明真相的好法子,大人願聽一言麽?”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麽麽~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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