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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來的突然, 将院子中劍拔弩張的二人驚動了。

顏喆将劍收回,對着門外的女子垂下頭,半晌恻恻道:“阿姐, 你怎麽來了?”

顏若栩斜睨着氣焰飛快消失的小侯爺一眼, 目光略過衆人, 最後落在陸垣蟄身上, 她對着他笑了笑,上前溫聲道:“是我阿弟莽撞了, 我這就将人帶回去。”

說到此處她頓了頓,頗有些自責:“陸……公子,請見諒。”

顏喆忿忿不平地悶哼一聲,心中很不服氣,正要開口又被顏若栩一記眼神給噎回肚子。

他幹脆“噌”一聲見劍送回劍鞘中, 賭氣先一步走出了陸府。

陸垣蟄先是怒,轉眼想與一個小兒一般見識沒有必要, 抱拳立在一旁聽顏若栩說完後,回以一記苦笑,張了張口,輕聲道出句:“無妨。”

眼底的怒氣煙消雲散, 看着那女子的背影時, 籠上一絲猶豫,像是求而不得的苦澀,又像是無能為力的懊悔,或者是情不知所起的譴倦。

今日為了出城迎接将士們, 顏若栩難得以盛裝示人, 一襲淡色攏紗煙裙,鑲嵌南珠的金步搖微微擺動, 唇間一抹桃色唇脂,美豔而靈動。

不知大婚那日嫁衣似火,錦繡紅妝,會不會更加風雅襲人。

想到此處,陸垣蟄忍不住自嘲的笑笑。

“傾戈,出什麽事了麽?”

在下人們的通傳下,陸雪澗姍姍來遲,待她來到院子中時,方才的那場風波已經平息下來。

陸垣蟄望向滿眼都寫着擔心的姐姐,看她臉色還有幾分病容,聲音低沉地說道:“沒什麽,姐姐看起來身體還沒有大好,回去歇息吧,真的無事。”

被屋外的冷風一吹,陸雪澗又咳嗽起來,從垸州回來後她便病了一場,發了幾日高燒,直到如今也沒有好全。

她沒有什麽血色的臉上擠出一絲勉強地微笑,縱然從周圍的人,還有弟弟的眼中察覺出些不對勁,可見如今風平浪靜,也就不曾說什麽,由貼身婢女攙扶着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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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的除夕格外熱鬧。

宴席上舞姬們獻上了一曲霓衫舞衣曲,當真美輪美奂,如天上的瑤臺仙子落于凡間。

古琴與羌笛之聲交相呼應,彙集成一曲哀婉動人的樂曲,伴随着舞姬們看似是繞指柔,實則暗含力量的舞姿,漸漸浮起一股哀傷之氣。

在辭舊迎新,炮竹聲連連的除夕之夜,這首曲子有點不合時宜的滋味。

顏若栩端起案前金色的酒樽,裏頭的美酒在杯壁的映襯下也化作了淡淡的金色,她飲盡了杯中之酒,眼中有了幾分朦胧。

上一世的這一年,蕭彥臣所率領的燕軍被狄人所擊潰,這個除夕夜不似此次歡騰,父皇憂心忡忡,才令樂師演奏了一場凄清的送別之曲。

這次有了陸垣蟄出力,邊城局勢大改,可是年後發生的事情卻令顏若栩擔憂不已。

胡人領兵進犯,在洮陽爆發大亂,陸如卿臨危受命,雖取得了大捷,而父皇與母後卻接連離去,皇兄登上皇位,改國號為天旭。

顏若栩扭頭看了一眼身側的顏黎,他同樣有了幾分醉意,眉眼微醺,唇角帶笑,臉上常年蒼白,今日因酒醉而攏上一抹緋紅。

她很想開口問一句,究竟發生了何事,令你橫行奡桀,殘忍到如此的地步。

接着,她又扭頭看了坐于堂上席位的父皇與母後,在心中暗暗道:“今生定要家人安康,得歲月靜好,萬事順遂。”

炮竹聲響起,鋪天蓋地說不盡的熱鬧。

除夕一過就到了立春,雖說到了秋日,那角落積蓄的雪卻還沒有融化幹淨。

冰雪消融,春寒料峭,天地還是籠罩在一片冰涼中。

一襲火紅的綢布地毯從公主寝殿的門口一直鋪設到了卧房,上頭還有金絲點綴,技藝高超的繡娘在上面點綴了祥雲和朵朵綻放的蓮花。

給色漆器,綢緞還有金銀器具擺在廊下,正等着裝上陪嫁的木箱中。

天還未曾亮墜兒就将顏若栩喚起了,香爐裏是芳香濃郁的靈犀木與玫瑰混合之氣,幽幽一縷輕煙飄蕩,滿室清甜。

洗漱後墜兒取來了五色棉線,依照風俗為顏若栩“開面”,她望着自己侍奉多年的公主,想到今日她便要家人,眼眶竟然憋不住紅了幾分,想到大喜了日子哭哭滴滴沒規矩,墜兒想哭又不敢哭,只能狠狠揉了揉眼睛,繼續手上的動作。

比起周圍人激動的心情,顏若栩反而平靜許多,她看着面前銅鏡中自己的影子,纖細的手指在鏡面上摩挲,緩緩露出一個笑容,有些事情總不可避免,除了正面相迎別無他法。

徐皇後來得也早,昨夜她幾乎無眠,夜裏翻來覆去,想到自己的女兒執意要嫁給那個人,她就十分憂心,不滿歸不滿,但還是勉強接受了,婚後驸馬要是待公主不好,她定不輕饒!

帶着一肚子假想的畫面,徐皇後來到顏若栩的卧房中,見到墜兒正在為顏若栩挽起長發。

雲鬓珠釵,是新婦的裝扮。

徐皇後的心像是揉進了一把鹽,又酸又痛。

顏若栩望着悵然若失的母親,起身跪地對着母親行了個大禮,溫聲道:“母後無需為兒臣憂心,今後我也會常常入宮來探望母親,請一定保重身體。”

徐皇後撫摸着顏若栩的臉頰,眼眶蓄淚,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婢女們圍攏上來,有的為顏若栩佩戴發飾,有的握着眉筆描眉,還有的捧着鴛眼繡鞋,為其小心的穿上。

最後是華貴的吉服,顏若栩站起來張開雙臂,由兩個婢女為其床上那沉甸甸的婚服,頭上一片紅紗舞下,顏若栩只覺得滿世界一片火紅。

歡騰的喜樂被演奏成了一片無垠的海,波濤翻湧,在耳朵裏一陣陣拍打着。

墜兒小心的在身側攙扶着,顏若栩盛裝紅帔,踏着厚毯小心地,一步步往外走去。

她除了眼前的一簾紅帔,什麽都瞧不見,周身一片歡喜嘈雜。

每踏出一步,身側的禮官就高喝一聲:“美滿合歡,佳偶天成。”

再一步又道:“三生緣定,締結良緣!”

顏若栩一時分神,步子亂了一步,因婚服沉重,加上頭戴鳳冠不便低頭看路,生生崴了一下。

這一下剛好行至了宮門,顏若栩往前一撲,趕巧撲在一方臂彎之中。

她急忙攀住那只手,看那袖袍上的暗紋錦繡,還有大紅的底色,除了今日新郎,哪裏還有別人。

陸垣蟄玉冠束發,婚服錦靴,如墨的雙眸中淡淡的擔心,扶着顏若栩道:“小心些。”

顏若栩低聲應了,又由着墜兒扶着上了花轎。

大婚之日的繁文缛節數也數不盡,顏若栩木偶人一般被扶着踏了火盆,再握住陸垣蟄遞過來的一根紅綢,慢慢走到了廳堂。

帝後坐于上座,陸家父母坐于下,滿院的紅燈籠閃閃點點,燭火搖曳。

顏若栩的手輕輕搭在陸垣蟄的掌心,一雙新人拜過了天地,新婦被送入了新房。

墜兒攙扶着她靠着新床邊緣坐下,低低道:“奴婢就候在門外。”

前院賓客滿座,熱鬧喧嚣。

後院的新房內便顯得靜谧非常,房中擺了許多當季的鮮花,花香四溢。

案上點了喜燭,映照得新房內一片紅光。

顏若栩靠着床尾的柱子,輕輕松了一口氣,卷翹的長睫垂下,在雪白的肌膚上投射出一片陰影,她側耳細聽着屋外的動靜,雙手安放在膝上,有些不安的攪動着手指。

趁着此刻無人,她瞧瞧掀起紅帔的一角。

只見房內鋪了紅毯,窗棂還有門框上都是大紅雙喜字,一簇簇紅花妖豔綻放,吐露着幽香。

她四下環視一圈,輕輕将紅帔放下。

陸氏一族在京中雖不及蕭徐二姓勢力大根基深,如今也威勢大增,成了京城中炙手可熱的對象。

席上一片歡樂,賓客滿座。

陸垣蟄被幾位武将圍着敬酒,衆人起哄:“今日是宣威将軍大喜的日子,理應痛飲,不醉不歸!”

此言一出立即引得旁人大笑,一名中郎将站起來,一巴掌排在方才說話之人的後腦上,笑道:“今日将軍大喜,怎可與你不醉不歸!”

衆人朗聲大笑起來。

陸垣蟄笑飲杯中酒,未曾言語。

待賓客散盡,他踏步回到婚房時,腳步已經有些不穩。

夜風濕滑的擦身而過,在空氣中蕩漾開一圈酒氣。

簌簌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格外明顯,墜兒靠着門柱,循聲向走廊盡頭看去。

一抹高大的聲音伫立在盡頭,廣袖紅衣,扶着身旁的白牆低頭不語。

墜兒向前迎着走了幾步,陸垣蟄察覺到來人,擡眸看來。

暗夜中那抹眸光銳利無比,夾帶了灼人的鋒芒,驸馬大約是醉了。

墜兒被那眼神逼退一步,心中像是敲着鼓點般,對陸垣蟄行了個禮,不安的對婚房內道了句:“公主,驸馬來了。”

屋中之人并未出聲,陸垣蟄将手搭在門框之上,垂眸淡掃了墜兒一眼,手下一用力,門被推開。

湧入的風吹動着屋中的喜燭,燈影搖動,一片熏人的暖光。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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