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墜兒剛将竹布傘撐開晾幹, 還沒來得及收好,見顏若栩又要出去,急忙撐着傘又跟出去。
大宅子裏的人和宮裏頭的是一個德行, 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 其中嫌貧愛富, 欺善怕惡的更比比皆是。
宋喬兒在陸府的日子實在不好過。
匆匆跑回了寄居的小屋中, 裏面一片冰涼,那兩個伺候她的丫頭又沒有燒火盆, 人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房間裏頭黑漆漆一片。
方才姑母說的話還在耳畔,陸夫人冷淡鄙夷的眼神還浮現在眼前,宋喬兒一進屋就趴在桌上嗚咽起來,頭埋在自己的臂彎之中, 肩膀忍不住顫抖。
她住的院子偏僻,院子中一株大槐樹遮天蔽日, 将本就灰暗的天色蓋住了大半。
如今正當雨季,空氣濕潤,牆角處滋生了很多綠油油的青苔,夾帶着一股子撲鼻的黴味。
一路上沒有遇見什麽人, 連個當差的姑子或者小婢都未曾遇見。
“宋姑娘, 宋姑娘在嗎?”
墜兒将手擋在嘴邊,對着空蕩蕩暗幽幽的小院子喊道。
兩個人慢慢走了進去,顏若栩環顧四周,看着院內破敗的裝飾不由皺起眉, 宋喬兒是陸夫人的侄女, 在府中亦是客人,這般對待實在太苛待了。
墜兒還在喚着來人, 顏若栩用手輕輕碰了碰她,墜兒收聲,這才注意前方走出來一個女子,粉衣杏眼,怔怔看來,正是雨中所遇到的人,陸垣韓的未婚妻宋喬兒。
她怯怯往前一步,對着顏若栩施禮,聲音細細幾不可聞,口中說的是:“見過公主殿下,殿下千歲……安康。”
那一剎顏若栩的心情十分複雜,她知道上一世陸垣韓摯愛之人就是眼前嬌滴滴的女子,為了她,陸垣韓恨了她一輩子,故事還未曾開始,顏若栩就因為宋喬兒輸了個徹底。
“不必多禮,你是宋喬兒妹妹吧,方才在雨中見到你,衣裳都濕透了,為何不換呢?”
顏若栩走上前去,宋喬兒比她還要小,身量不高,一雙手冰涼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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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顏若栩既覺得愧對于她,也悄悄恨過她,如今一見這令陸垣韓永生不忘的女子,不過這樣嬌小無辜。
顏若栩動了恻隐之心,她将手搭在宋喬兒的肩頭,護着她往外走去。
“先去我那裏洗個熱水澡,換一身衣服,濕噠噠淋了雨,是容易發燒的。”
墜兒也是個心軟的,先一步回院裏囑咐廚房燒熱水去了。
宋喬兒輕輕啜泣着,不知是什麽地方又觸及了她的傷心事,眼淚忍不住簌簌落下。
初見顏若栩的時候她是畏懼的,大哥娶得新嫂嫂是陛下的公主,何等尊貴,若是惹得她不悅,豈不是會将她趕出府去,這麽些日子,宋喬兒一直避着她。
今日被姑母訓斥了一頓,在回房的路上忍不住哭出來,撞見公主又失禮未曾好好拜見,剛才她還以為公主是來找茬的,不曾想是念着她濕了衣裳沒有換。
自從父母去後,再沒有人這樣關心過她。
宋喬兒哭了個昏天地暗,整個人好似水做的一般,洗了澡人也哭累了,墜兒就安排她先在客房卧榻上歇息片刻。
原本以為陸垣韓是鐘情于宋喬兒的,所以上一世就連個容貌有幾分相似的青樓女子都愛不釋手,如今看來不過是沒有得到,這人蓄無害的姑娘就成了心頭的白月光。
顏若栩冷冷地看向前方,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空氣裏一片濕濁,好似伸手輕輕一揮就能抓出一片水漬。
太子府邸的後院有一方僻靜的小院子,青磚黑瓦,綠樹紅牆,一簇桃枝從院牆探出頭來。
春風一吹,枝頭的粉色花瓣落了一地。
白衣少卿站在樹下,廣袖之下的手中握着一只竹笛,衣帶翩然,輕輕吹了首曲子。
笛音穿透院牆,在太子妃的窗前也隐隐可聞。
蕭嘉柔已近臨盆,為了生産不出什麽意外,幾乎足不出戶,她聽到了這斷斷續續的缥缈笛聲,手指用力,緊緊攥着手中繡着的一雙小孩的錦鞋。
那上頭有一枚銀針,這一用力正巧紮進了她的指尖。
“哎呀。”
蕭嘉柔吃痛低頭,被針紮破的指頭上立刻湧出一股鮮血,滲透到了指甲縫隙中。
她将受傷的指頭送入口中輕輕允吸,味蕾上一片鹹澀的腥氣,她感到心緒不寧,十分艱難地開口道:“嬷嬷,我覺得心口好慌,總覺得要出什麽事情。”
那嬷嬷嘆息着看向蕭嘉柔,安慰着道:“太子妃不必多慮,孕婦月份到了,身子偶有不适也是正常。”
蕭嘉柔點頭,她注意到那缥缈的笛聲止住了,那吹奏之人便是太子請來的高人,此人酷愛音律,五音十二律玩轉自如。
可她知道,太子千辛萬苦請來此人,定不是為了向其讨教音律那般簡單。
而在那偏僻的小院中,白衣少卿一曲奏罷,回身對着太子微微拱手,足上的雲紋錦靴微微使力氣,将地上落下的花瓣碾做一灘泥,開口道:“是時候收起網中之魚了,殿下。”
春雨纏綿,霧霭朦胧,天地茫茫連作一片。
趕在天氣熱起來前,蕭彥臣再次領兵去了邊城,顏喆本想同去,未得太子殿下允許,只好留在京中。
現在顏若栩嫁入了将軍府,他來往更加方便,不隔幾日便要來府中玩耍蹭吃喝。
這一日天氣難得放晴,顏喆興致勃勃的來府中,要邀阿姐去城外踏青。
剛收拾好叫人備了馬車,就聽見沈然的聲音,他大步邁進來正要開口,見了顏喆好像白日見鬼般後退半步,繞開顏喆進屋道:“今日朝堂變了天了,你們聽說了不曾?”
顏若栩有些疑惑,問道:“何事?”
沈然精致的眉眼間露出一絲不屑:“蕭氏府上被禦林軍圍住了,現在好多人在他們門口瞧熱鬧呢!”
蘇全安已經将盛州那樁案子查了個清楚,顏若栩早知道皇兄會拿蕭氏發難,不過不曾想到動作這般迅速,一時有些欣喜,舒展開眉眼道。
“自作孽不可活!”
只有顏喆還被蒙在鼓中,他不解的抓了抓頭發,走上前對沈然道:“你方才說什麽,蕭大人可是朝中一品大員,蕭帥才領兵去了邊城,你可不許胡說!”
沈然猛地後退一步,保證自己離這脾氣暴躁的小侯爺至少半丈之距,這才悠悠道:“若是不信!侯爺自己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顏若栩扯着顏喆的袖子坐下來,溫聲對他道:“既然是皇兄下的令,自然有他的理由,你萬萬不許沖動。”
顏喆這才坐下來,沉默不語,他上一回随軍去邊城,蕭彥臣對他多加照顧,心中對蕭氏印象頗佳也是正常。
“阿喆,有些事情阿姐要說與你聽……”
顏若栩挑了些能說的事情簡明扼要的告知了顏喆,她害怕他不知真相,一時沖動坐下什麽錯事。
正說得一半,宮裏頭來了人,火急火燎地道:“公主快去太子府一趟吧,太子妃要生産了!”
顏若栩急忙上了馬車,馬蹄聲噠噠,一路往太子府而去。
太子妃生産這是頭等的大喜事,徐皇後早就上了心,聽見有人報太子妃今早有了動靜,立刻就出宮來到了府中,誰知道到了府邸一片混亂,太子妃身邊除了嬷嬷婢女們,一個主事的人都沒有,莫說太子,連太子妃母家之人都未到。
蕭嘉柔捂着肚子披頭散發地跪倒在門口,羊水已經破了,血水早就弄髒了衣裙,她只穿着白色的裏衣,扶着門框想站起來,可蕩漾在四肢百骸的痛楚令她冷汗淋淋,她沉重的呼吸着,渾身無力,喘着粗氣問道。
“殿下呢!我要見殿下!”
從鬓角滾滾落下的汗珠濡濕了她的發絲,平日裏永遠端莊的姿态消失不見,她的聲音因為情緒激動而有幾分扭曲,緊緊攥着身旁扶她的婢女道:“快帶我去!”
那小婢女的手被蕭嘉柔攥得生疼,加上太子妃可怖的臉色以及渾身的血污之氣,她忍不住吓得哭起來。
諾諾地道:“太子殿下不在府邸中。”
徐皇後匆匆而來之時,府邸之中便是這等的亂像,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快步上前扶着自家兒媳的手腕,驚道:“快躺到床上去。”
接着她環顧周圍聚集着的衆人:“你們站着作甚?産婆太醫何在?”
太子妃随身的嬷嬷從人堆中擠出來,滿頭大汗地道:“禀皇後娘娘,都請來了。”
蕭嘉柔終于被架着走入了廠房,她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牙齒狠狠咬着下唇,已經破了皮,流下點點紅跡。
劇烈的産痛一波一波如同漲潮的江水,片刻不休的席卷、拍打,令人痛不欲生,甚至淹沒了她的神智。
顏若栩匆匆趕到太子府邸中時,府中的混亂還未曾平息,徐皇後坐在前廳與進出的太醫還有産婆說着話,不足的雙手合十祈求上天保佑。
一盆接着一盆的熱水由小婢送入産房,再化作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送出來。
女人變形的哭嚎分外刺耳,顏若栩穩了穩心神,踏步而入的瞬間,一聲嬰孩響亮的啼哭聲驟然出現,穿透周圍嘈雜的人聲,閃電一般湧入顏若栩的耳朵。
皇兄的孩子安然降生了,在禦林軍圍着蕭氏府邸之時,這個孩子呱呱墜地,不知是喜是憂。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想給然然加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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