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大二這年, 周盛楠已然經常外出做兼職, 因為她個子高挑, 以前學過舞蹈, 身材勻稱, 機緣巧合有了做模特的機會。

晚上蘇梓欣和齊亞蕊去操場散步,她拉了秦暖在宿舍說起這事。

秦暖想了想點頭:“那還好, 咱們這個專業女孩子找滿意的工作不太容易,有別的出路未嘗不可, 你自己有主意就行。”

她抿了抿唇,問秦暖:“你背上的紋身, 是誰幫你紋的, 我想試試看能不能遮住。”提起腿上的傷疤, 周盛楠臉上流露幾分不自信。

“這個呀,是我爺爺朋友的一個孫女,她開了家紋身店,手藝還不錯。要不然,這周末我帶你過去?”

“嗯, 謝謝。”

正說着,齊亞蕊和蘇梓欣手挽着手回來。

一進門, 蘇梓欣急急忙忙跟秦暖和周盛楠八卦,一臉花癡道:“今年大一新生裏,又有一個超帥的,他剛剛在操場跑步,跟我擦身而過, 我去,老娘心都要化了……”

齊亞蕊也點頭:“而且是計算機系的,你說咱們學校計算機系怎麽總是出美男呢?中了什麽美好的詛咒?”

秦暖和周盛楠互望一眼,沒有接腔。

蘇梓欣過來拍拍秦暖的肩膀:“對方據說也是個學霸,你家顧言清校草學神的位置,有點危險吶!”

秦暖坐在電腦桌前,不以為然:“我家大神已經名花有主,退位讓賢也不是不可以。”

蘇梓欣笑:“有人嘚瑟,姐妹們,上!”

齊亞蕊沖過來撓她癢癢,周盛楠護着秦暖,四個人笑鬧成一團。

這時,蘇梓欣收到短信,對着大家到:“我買的零食到了,你們呢?”

幾日前有家鋪子周年慶大促銷,四人各囤了一堆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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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她人紛紛看短信,表示也到了。

四個人說說笑笑一起去驿站拿快遞。

等秦暖抱着一箱零食出來的時候,蘇梓欣忍不住笑了:“暖暖,你這箱也太大了吧,得是我這箱的兩倍不止。”

秦暖看看大家的,好像還真是自己的比較大。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一不小心,買多了。”

“你是看顧言清做項目太忙,沒時間跟你約會,可勁兒把自己吃圓潤,好讓他認不出你吧?”蘇梓欣調侃。

秦暖一本正經:“怎麽會,我吃不胖的。”

蘇梓欣:“……”

齊亞蕊突然出聲:“快看那邊,剛剛操場上見到過的那個。”

大家順勢望過去,便見前面路口走過來三個男生,其中一個身材高大,五官冷峻,一身黑衣更顯幾分淩厲,跟另外兩個站在一起,倒是格外有氣場。

蘇梓欣兩眼放光:“這是什麽神仙緣分,又遇見了!”

她轉而問秦暖,“你覺得這個,跟你家顧言清誰帥?”

秦暖抱着大箱子有些吃力,随便掃一眼對面的人,也沒看清楚,只随口道:“當然我家男朋友帥。”

蘇梓欣:“可是我覺得這個更酷,你家男朋友是天邊月,這個是冰山蓮。”

秦暖笑:“你還說顧致揚是璀璨星呢。反正所有好看的男人,在你這兒就全都是絕等的好,形容詞還不帶重樣。”

蘇梓欣嘆息:“反正都太高,我夠不到就對了。”

“咦,那個冰山蓮好像往咱們這邊來了。”齊亞蕊詫異了一下。

下一刻,秦暖感覺自己手上一空,大箱零食被人接了過來。

她這才看清楚對方的長相,一時愕然。

原來冰山蓮是穆陵城啊。

冰山蓮,冰山臉,這人好像确實不怎麽笑,蘇梓欣的形容挺貼切。

秦暖甩了甩發酸的胳膊,一臉感激:“謝謝。”

跟着他過來的兩位男生見此,也順便接過其她三個女孩手裏的箱子。

秦暖對穆陵城道:“恭喜你啊,保送C大成功,不用住公寓了。作為你的學姐,你以後有什麽需要盡管說。”

穆陵城看着手裏的特大號箱子,調侃:“嫂子買這麽多零食,我哥報銷嗎?”

秦暖楞了一下,笑:“你這主意不錯,回頭我把訂單發給他。”

穆陵城張了張口,似乎有話想問她,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下去。

快到女生宿舍樓下時,穆陵城放慢步子,問她:“你們女生,是不是都挺喜歡吃零食的?”

“應該吧,反正我認識的人都喜歡。”

“那……”他頓了頓,“嫂子能不能回頭列個清單給我。”

秦暖反應過來什麽,偏頭看他:“你要送人啊?”聽顧言清說,他在芹南市有個關系不錯的小同桌。

當初為了小同桌,還很不願意來C大呢。

穆陵城面上強裝淡定:“送我姐的。”

秦暖笑笑,也沒戳破:“這樣啊,那她喜歡吃甜的?鹹的?酸的?還是辣的?”

“……”這個問題,把穆陵城問住了,“不,不知道。”

秦暖有些無語,默了一會兒,她嘆氣:“行吧,那我回頭每一種口味都給你列幾樣。”

穆陵城突然問:“有苦的嗎?可以來幾樣。”

秦暖:“??”

看他問的一臉認真,她點頭:“苦的沒有,味道很奇怪的有。”

他想了下:“五味雜陳……這種也行。”

秦暖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這人給女孩子送零食,送的好奇怪。

活該單身哦!

——

周末,秦暖帶着周盛楠去紋身店。

但是因為她腿上的傷痕嚴重,紋身師為了安全起見,不建議她在腿上紋身,最後只能無功而返。

出來時,秦暖看她悶悶不樂,便道:“要不然就做個修複吧,傷疤上紋身确實很危險。”

她背上的鳶尾花,也只是紋在了周邊完好的肌膚上。因為有刺青,所以大家第一眼不會注意到那些淩厲的疤痕,混淆視線而已,并不是真的用紋身遮疤痕。

周盛楠沉默。

腿上的疤痕雖然難看,但有一段很重要的記憶,她不想消除掉。

“回頭再想想別的辦法吧。”她笑說着,看了下時間,“我原本有個家教的兼職,之前請假說不能去,既然現在沒事了,我就去補課好了。”

“謝謝你,陪我跑這一趟。”周盛楠有些抱歉。

秦暖搖頭:“我本來也沒事,這地方離家近,我剛好回家一趟。”

兩人分道揚镳之後,秦暖正要打車回家,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她下意識回頭,目光迎向站在自己身後的端莊婦人,她眸光中有一閃而過的驚詫,随後神色漸漸冷下來。

婦人穿着黑色皮風衣,左臂上挎着包,微卷的長發盤在頭頂,容貌秀美,氣質尊貴。

看着秦暖,她雙目微紅,紅唇翕動:“小暖,真的是你!”

秦暖唇角微微下扯,什麽話也沒說,轉身欲走。

婦人抓住她的手腕:“小暖!”

“媽媽這次回來,是專程找你的。我去了秦家,她們說你沒在。小暖……”

“別叫我!”秦暖冷聲打斷她,嗤笑一聲,“當你把我一個人留在國外開始,我就沒你這個母親了。”

“媽媽當時是逼不得已的,而且我跟你爸打了電話,他不是接你去了嗎?”

“接我?”秦暖冷笑,“你當時留下我一個人時,有幾分把握覺得我爸會去接我?他如果永遠都不去接我,我會是什麽下場?餓死,凍死,或者被伏朗特活活打死……”

婦人沉默半晌,眼眶泛紅:“他終究是你父親,你現在不是回來了,而且過得很好嗎?”

“好好的?”秦暖心上痛了一下,眼淚滾落下來,“是啊,我現在好好的,你又回來做什麽?你回來礙我的眼睛做什麽!”

“小暖……”婦人伸手欲拉她,她偏身躲開,卻趔趄了一下險些摔倒。

有人攥住了她的胳膊,她回頭,對上顧致揚的目光。

“遠遠看着像你,果然是。”他掃了眼對面的婦人,垂首對她道,“上車。”

秦暖回神,上了顧致揚的車,沒再看車外的女人一眼,被顧致揚帶離這裏。

見她在哭,顧致揚遞了紙巾過去:“她怎麽回來了?”

秦暖接過來,搖頭:“不知道。”

“回學校還是回家?”他問。

秦暖想了想,道:“學校吧。”

顧致揚沒再多言,驅車送她去C大。

秦暖在大門口下了車,顧致揚跟着下來,見她情緒不佳,有些不放心:“我送你吧。”

秦暖笑笑:“不用,我想一個人走走。”

她轉身離開,背影看起來很單薄,無端讓人疼惜。

顧致揚頓了頓,默默跟在她身後。

秦暖許是太過入神,并未發現顧致揚在身後。她現在腦海中閃過的,都是當初江琴把她一個人留在國外時的畫面。

記得那一年,她才八歲。

兩歲時父母離異,秦暖跟了母親江琴,後來江琴認識了伏朗特,帶着秦暖跟伏朗特回國。

伏朗特酗酒好賭,還有暴力傾向,花光了江琴跟秦明輝離婚所得的財産,還對她們母女拳腳相向。

起初伏朗特打秦暖時,江琴還會攔着,護着。

後來江琴麻木了,就任他打罵。

秦暖八歲那年,江琴終于忍無可忍,收拾東西離開。

她提着行李出來時,秦暖站在門口看着她:“你不要我了?”

江琴自責地對她說:“小暖,媽媽的錢都被那畜生敗完了,媽媽養不起你,你跟你爸爸回秦家吧。”

“爸爸會來嗎?我不知道爸爸長什麽樣,我不認識他……”

江琴沉默了。

她和秦明輝離婚六年,她沒聯系過他。她不确定秦明輝會不會來,會不會認下這個女兒。

看時面對秦暖的詢問,她最終還是點頭了:“他會來的。”

“可是我不要爸爸,我想跟着你,我不怕吃苦。”她眼裏含了淚,話音裏帶着哭腔。

對于那個時候的秦暖而言,江琴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但是江琴沒有帶走她,語重心長地跟她說:“我和你爸爸結婚了,也沒走在一起。伏朗特,我愛過他,卻也被他深深傷害。我曾經以為我可以把你照顧的很好,可事實上,我沒這個能力。小暖,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永遠對誰好,人性涼薄,各自為己。”

人性涼薄,各自為己。

江琴留下誅心的話,頭也不回的離開。

秦暖把自己反鎖在屋裏,等了三天三夜,家裏能吃的食物都吃完了,秦明輝也沒出現。

伏朗特經常夜裏來敲門,她拉上窗簾,躲在卧室的櫃子裏,不敢開燈。

直到第四天的夜裏,伏朗特踹開了家門。發現江琴不在,他怒急之下砸了家具,各種瓷器玻璃碎了一地。

她咬牙躲在衣櫃裏,瑟瑟發抖。

後來他闖進了卧室,大肆搜尋,最後打開衣櫃把她拎了出來。

他逼問江琴的下落,她不說話,被他踹了一腳,整個人跌在滿是玻璃碎片的地板上。

鋒利的玻璃嵌進肉裏,鮮血流出來,她疼的大哭,那人卻猙獰的笑。

後來秦明輝帶着人出現了,伏朗特被抓,他抱她起來,說是她父親。

那時候的秦暖,沒有欣喜,沒有感動。

她只是絕望地看着他,出聲質問:“你們倆,為什麽生下我?”

江琴可以在不确定秦明輝會不會來接她的情況下,把她一個人留在國外。

秦明輝,在她等了四天四夜的時候,才看着遍體鱗傷的她而忏悔。

人性涼薄,各自為己。

那時候,她把江琴的話,牢牢記在心裏。

頭頂被烏雲籠罩,天色漸漸暗淡下來,不多時零星的雨滴砸下來。

顧致揚快步跟上去:“下雨了,我送你回宿舍。”

秦暖躲開他的觸碰。

“你怎麽了?”顧致揚手僵在半空,覺得她不太對勁。

她沒說話,雙手抱臂,一個人冒着雨默默往前走。

她口袋裏手機一直在響,一個接着一個,她仿佛沒有聽到般,毫無反應。

顧致揚從她外套口袋裏拿出手機,上面顧言清十一條未接來電。

又一個電話打過來,顧致揚點了接聽,那邊傳來顧言清緊張中夾雜着憤怒的聲音:“你在哪兒,怎麽不接電話?”

顧致揚看了下周圍,開口:“學生活動中心附近,她受了點刺激。”

機器人項目結束了,顧言清剛開完會出來便給秦暖打電話,卻一直打不通。

他親自去她宿舍樓下,問她室友,也沒人知道她的下落。

她從來沒這樣過,顧言清被吓着了,一個接一個的電話打過去,仍舊沒反應。

他就差打電話報警了。

如今接到顧致揚的電話,他冒雨往學生活動中心的方向趕。

隔着蒙蒙細雨,他看到秦暖向這邊走來。她腳下步子虛浮,整個人失魂落魄的,顧致揚跟在她後面,說話她不理,拉她她抗拒。

顧言清直奔過去,關切地看着她:“怎麽了?”

秦暖好像沒聽到一般,越過他往前走。

顧言清看向顧致揚,後者無奈道:“她沿着這條環路走了幾圈了,不知道想幹嘛。”

顧言清望着她的背影,大步上前拉住她。她掙紮,他強行把她抱住,柔聲道:“暖暖,下雨了,會着涼。”

她愣愣地被他抱着,緩緩擡頭:“她說的對,人性涼薄,各自為己。她不要我,我爸娶了別人生兒育女,爺爺走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愛我。”

顧言清身形微滞,皺眉看着她,摸摸她額頭:“你發燒了。”

她還在喃喃低語:“沒有人愛我,沒有人愛我……”

顧言清強行将她攬腰抱起,大步離開。

顧致揚本欲追上去,頓了頓,最後停留在原地。

帶她回公寓時,秦暖燒得昏迷不醒,顧言清放心不下,請了陸家私人醫生過來給她看病。

确定沒什麽大礙,只是尋常發燒,他才放下心來。

顧言清在床邊守着她,直到燒完全退了,方才放下心來。

他給顧致揚打了電話,問具體情況,顧致揚說的含糊其辭,似乎也不太知道具體經過,建議他問陸菁。

今天周末,他媽剛好在家。

顧言清趁秦暖還睡着,回去見了陸菁,開門見山的詢問情況。

陸菁不說話。

顧言清在沙發上坐着:“揚揚跟她是朋友,知道一點大概,我問過他。江琴與秦叔叔離婚後,帶她去了國外,她在那邊過的很不好。”

“媽不願說,是想讓我自己查嗎。我雖然暫時沒查到,但是如果動用陸家的人,就一定能查到。”

陸菁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起初江琴嫁給秦明輝,他們夫妻二人生活挺好的。後來江琴生下秦暖,對秦明輝疑神疑鬼,總覺得他在外面有人。”

“因為這個,兩人吵得不可開交,最後磨沒了感情,江琴吵着要離婚,還堅持帶走秦暖。秦明輝生意忙,最後簽了離婚協議由着她去。”

“起初秦明輝經常去看女兒,後來他又結了婚,江琴就不讓他們父女相見了。再後來,她跟着伏朗特去了國外,音訊全無。”

“直到多年後的某一天,江琴突然打來電話,讓秦明輝去國外接女兒回秦家。那時候遠商集團開拓歐洲市場,忙得不可開交,秦明輝以為江琴發瘋撒潑,就沒理她,耽擱了幾日。”

“後來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就把這事告訴了秦老爺子。秦老爺子知道後把他罵了一頓,說不管是真的還是圈套,都得去看看,萬一孩子真一個人在國外怎麽辦?秦明輝這才連夜趕過去。”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秦暖被帶回來的時候,遍體鱗傷,整個人也抑郁了。剛回國那幾年,她不認秦明輝,一直跟着秦老爺子,我偶爾過去看她,後來常帶她去陸家玩,又看了三年的心理醫生,她才漸漸恢複正常。”

“秦老爺子走後,她跟我走得近,但中間也是隔了一層的。你覺得她活潑,樂觀,其實她很敏感,很缺愛。”

“秦老爺子臨終前,把她托付給我。我要帶她去陸家,她不肯,讓她回秦家她也不要,就一個人住在南郊別墅。她見人三分笑,實際上,這幾年一直孤孤單單一個人。”

“我答應了秦老爺子照顧她,所以才會把她介紹給你認識。”陸菁看向顧言清,“但媽媽不知道這麽做是對還是錯,她身世可憐,讓人心疼。但是,太缺愛的孩子過于敏感,不知道會不會誤你幸福。如果可以,媽媽更希望你找個真正陽光快樂的姑娘做伴侶。”

“暖暖就是我的幸福。”顧言清打斷她,認真道,“我就活在最燦爛的陽光下,不需要多麽陽光快樂的姑娘。她的世界裏有陰霾,我罩着她就是。她缺愛,我所有的愛,都給她。”

他站起身,看向顧言清:“過幾天等她心情好些,我帶她回陸家,訂婚。”

陸菁愕然了一下:“不是說等畢業再考慮嗎?”

“不等了。”他背對着陸菁,聲音微啞,眸光泛紅,邁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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