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等了一千年（12）

收徒儀式結束之後，紀無塵抱着夏朗來到了寝殿，小心的把夏朗放在了床上，脫下了他的鞋子。

夏朗的鞋子已經幾乎被血浸透了，時間過去了那麽久，傷口已經開始結痂，和鞋子長在了一起。

紀無塵脫鞋的時候撕裂了夏朗剛剛結痂的傷口，夏朗忍不住痛呼一聲。

紀無塵心裏只覺得十分的心疼：“阿朗，很疼嗎。”

夏朗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紀無塵感到了深深的愧疚，是他的疏忽，讓夏朗受了這樣的傷，他怎麽都想象不到這麽一個小小的孩子，是怎麽忍受這樣的疼痛，一步步的走完那些階梯的。

他先用清水洗幹淨了傷口，然後輕聲跟夏朗說：“我要拔釘子了，需不需要麻服散？”

紀無塵處理傷口的時候十分輕柔，再加上夏朗已經累了一天了，夏朗差點睡了過去，聽到紀無塵問話才稍微打起了點精神，努力的沖他露出了一個笑容：“不用，我可以的，師尊。”

看到夏朗故作堅強的樣子，紀無塵心裏的愧疚之情更加重了：“那阿朗忍一下，師尊很快就好了。”

夏朗點點頭，然後看着紀無塵迅速的把鐵釘拔了出來，然後施了一個法術，把本來要噴湧而出的血給止住了。

夏朗驚奇的瞪大了眼睛：“哇！師尊好厲害！我一點也不覺得痛啊！”

他說的是實話，紀無塵的動作非常的迅速，在他感覺到痛之前，兩個鐵釘都已經全部□□了。

紀無塵見到夏朗這樣，心中卻越發的不好受，他這個徒弟比他想象中的堅強了太多。

紀無塵把夏朗的傷口仔細的包紮了起來，然後站起身來摸了摸夏朗的頭，長嘆一口氣：“這次是師尊的錯。”

夏朗搖搖頭說：“這些都是師尊收徒的考驗，都是我應該受的！”他晃了晃被紀無塵包紮的嚴嚴實實的腳，說：“我現在已經不痛啦！其實我覺得爬臺階小菜一碟，就是這個鞋子裏的釘子太疼了一點，所以我一開始都走不快……”越說到後面聲音越小，因為夏朗想起來紀無塵說過，事情錯了就是錯了，他不喜歡找理由的人。

“不過，後面我想到師尊還在上面等着我，我就努力的加快了速度，然後我就成功啦！”夏朗連忙轉移了話題，擡頭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紀無塵：“師尊！我以後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叫你師尊了對不對！師尊會開始教我厲害的法術了嗎？我會變得和師尊一樣厲害了嗎？我以後可以保護師尊啦！“

紀無塵看了一眼天真無邪的夏朗，欲言又止，只覺得冰封已久的心，突然一抽一抽的疼。

原來夏朗把鐵釘當成了收徒儀式上的一個考驗……

他還是，不要告訴夏朗真相了吧。

“會的，你好好養傷，總有一天你會變得和師尊一樣厲害的。”

他吩咐下面去查夏朗鞋子裏鐵釘的事情，最後弟子上報給他說是置辦夏朗衣飾的外門弟子心生妒忌，在夏朗的鞋子裏縫了鐵釘，知道紀無塵要查這件事之後已經畏罪留書跳崖自盡了。

紀無塵雖然覺得事情解決的有一點太過順利，但是也沒有多想。

畢竟夏朗只是一個六歲的孩子，天天生活在上清殿內，根本不會有什麽仇家針對他，除了可能會有弟子對他有嫉妒之情以外，也不會有別的理由了。

他不想讓夏朗這麽早就知道這些人心險惡，所以就默認了夏朗說的鐵釘也是試驗的一部分。

而現在看來，他根本沒有查到真相，而夏朗的憤怒，也情有可原，甚至連紀無塵，都覺得有點後怕……

——差一點，就差一點，夏朗就沒有辦法成為他的弟子了。

“孟宇，真的是這樣嗎？”紀無塵沉了聲音，問道。

孟宇本來想否認，但是卻看到了旁邊站着的王康，表情一僵。

他剛剛和夏朗的談話，都被王康聽到了，他現在否認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他只能咬咬牙說：“是，對不起掌門，我那個時候年輕氣盛，被鬼迷了心竅，做出這樣的事情，我罪該萬死。”

孟宇這句承認說了出來之後，四周突然安靜了下來。

紀無塵盯着面前面無表情的夏朗，背後是瑟瑟發抖的孟宇，一時無言。

是他錯了。

他誤會了夏朗。

夏朗那時候鮮血淋漓的腳，他還歷歷在目。

如果……夏朗那個時候沒有那麽堅強，如果那個時候他沒有最後奮力一博，那麽他們的緣分很可能就要到此為止了。

紀無塵想到這個可能性，只覺得一身冷汗，再看到在他背後蜷縮成一團的孟宇，真的一點好表情都不想給他了。

但是孟宇作為上清派大師兄，參與了很多戰時的布置，現在處理孟宇，顯然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他只能柔聲的跟夏朗商量：“孟宇是做錯了，我會懲罰他的，只是現在戰時緊急，等過段時間再說，可以嗎？”

夏朗的手指微微的一僵。

過段時間……

他哪裏還有過段時間？

他曾經懷疑過，孟宇會不會是魔教卧底，畢竟千年前的事情中透露着種種可疑的地方，但是最後，他還是能确定，孟宇不是。

孟宇此人，膽子極小，油嘴滑舌，讓他使一點這樣的小壞倒是可以，讓他做那種大事，他肯定撐不住。

他露出了一個極淡極嘲諷的笑容，轉瞬即逝。

“好啊，師尊。”夏朗說。

看着夏朗這麽爽快的就答應了，紀無塵反而心裏空落落的。

【叮！目标好感度上升至30，請宿主繼續努力】

“是我對不起你，我答應你一個要求。”他下意識的說，然後突然意識到這個是他們以前經常使用的求和方式。  紀無塵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突然意識到有什麽不對。

他都已經承諾過，這十五天對他予宇欲求的，那麽他這個承諾，就沒有任何價值了……

“好啊，”沒想到，夏朗爽快的答應了：“那師尊，你給我做頓飯吧。”

紀無塵怔了怔，然後點了點頭：“好。”

一頓飯而已，他沒有想到，夏朗居然提出了這麽簡單的要求。

“那我們先回去吧，”夏朗笑眯眯，和剛才暴怒的樣子判若兩人：“孟師弟，我饒過你這一次，不過我這人脾氣古怪，”他特意強調了脾氣古怪四個字，這也是剛剛孟宇跟王康說的：“你最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否則……”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是在場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紀無塵能碰巧救他一次，卻不能救他第二次。

孟宇還趴在地上，冷汗津津。

夏朗抛下這句話，就再也不理孟宇了，笑眯眯的過去攙住了紀無塵的手：“師尊，我們走吧！”

紀無塵看着摟着自己胳膊，怎麽抽都抽不出來的夏朗，突然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十五天之後，你有什麽打算嗎？”回到上清殿，紀無塵破天荒的主動挑起了話題。

夏朗正趴在床上看書，順手把玩着自己的頭發，聞言一頓：“不知道，可能到處逛逛吧。”

紀無塵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你要離開上清派？”

“對，”夏朗翻了個身，看着紀無塵，做了個發誓的手勢：“我的好師尊，我發誓我出去一定不會胡作非為，我一定低調低調再低調，你就當我死了就行。”

這個死字敏感的刺激到了紀無塵的神經：“不要亂說話。”

“好好好，”夏朗說：“反正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然後去找找我的命定之人吧。”

他嘆了口氣說：“以前大長老說過我命中會有一個命定之人，也不知道他在哪裏。”

紀無塵的表情變得陰沉了很多，而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

“我感覺這輩子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找到自己的命定之人了吧……”夏朗合上書本，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