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我等了一千年(16)

日子居然就這樣平靜的過去了兩三天。

紀無塵無事的時候就會待在上清殿,夏朗也不會走出上清殿,兩個人待在一起也不說話,就靜靜的待在一起,有微妙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流轉。

有的時候夏朗甚至懷疑,那個十五天期限是不是假的,但是他看着手上逐漸消失的生命線,才能把自己拉回現實。

原來……是真的。

他的生命,真的在一天一天流失。

如果你的生命正在倒計時,你會做什麽?

也許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答案,但是夏朗覺得,這樣的日子就很好了。

他沒有什麽想要完成的夙願,因為他的生命中只有師尊一個人。

最後的時光,能和師尊待在一起,他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魔教似乎也陷入了一片沉寂中,蠻尤一直沒有傳出消息,平靜讓人似乎以為他已經消失了。

突然有一天幫我,紫月又出現在了上清殿門口。

“我又來找你喝酒了,”紫月笑眯眯的提着酒壺說:“我搶了一個長老一壇上好的女兒紅,要不要過去跟我一起喝?”

夏朗眼睛一亮,好酒他也喜歡:“好呀!”

“那跟我走吧,”紫月笑眯眯的無視了一遍的紀無塵,帶着夏朗揚長而去。

紀無塵眉間又有了一絲藏不住的煩躁,還沒有來得及叮囑夏朗早點回來,突然接到了傳信說,大長老請他過去一敘。

紀無塵只好先過去處理正事了。

紫月拉着夏朗七拐八拐,來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這酒就在這裏了,”紫月笑眯眯的指着一根歪脖子樹的樹根說:“我數三二一,我們一起來挖吧!”

“三!二!一!”紫月突然從腰間掏出了一把好像是鏟子的東西,但是夏朗定睛一看,居然發現是一把刀!

紫月拿着刀,突然向着毫無防備的夏朗捅過來!

紫月的刀如閃電般捅出,但是沒有想到夏朗比他動作更快!

夏朗剛剛看起來還是毫無防備的樣子,但是手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出現在了紫月的面前,抓住了紫月的手腕。

“我就知道,”夏朗的語氣平靜的像是知道這事情一定會發生一樣:“你是卧底。”

紫月被抓住,并沒有感到奇怪,反而還笑了一下:“你怎麽會知道?我覺得我這個卧底還做的不差啊,這麽多年都沒有人發現過我。”

“其實你一千年之前就已經露出馬腳了,”夏朗說:“只是我當時沒有說時間跟你算賬罷了。”

“哦?”紫月的手還被夏朗緊緊的捏在手腕中,不過他似乎毫不在意:“願聞其詳。”

“我當時在樹上偷聽的時候,你知道我的存在,為什麽沒有把我抓出來?”夏朗說:“身為一個女子,告白的時候被人偷聽,難道不是應該惱羞成怒才對嗎?”

“這個問題我記得我當時就跟你解釋過了,”紫月坦然說:“因為那篇禁地除了紀無塵承認的人以外其他人都進不來,所以我就默認你是紀無塵的熟人啦~”

“這就是你第二個漏洞了,”夏朗冷笑一聲:“以我師尊的修為,你都感覺到了有人,他怎麽會感覺不到?”

他本來以為那篇禁地裏面有什麽壓制修為的禁制,後來才發現根本沒有,而連紫月都感覺到有人,紀無塵不可能不知道他在哪裏,所以只有一個可能性:“因為你知道我在那裏,所以才把我的氣息屏蔽了對吧。”

“而且,我之所以會去那裏,也是因為你”夏朗說:“那白狐,是你放出來的吧。”

“居然被你發現了,”紫月大方的承認了:“對,沒錯,我是故意引誘你去那裏的,因為我想認識你。”

“認識我?”夏朗嗤之以鼻:“是誘惑我去清陵池吧。”

——故意把紀無塵要去清陵池的消息隐晦的透露給他,這樣他們就有機會讓他進入清陵池,放蠻尤出來了。

夏朗疾言聲色道:“所以我師尊也是你動的手腳?!”他可是記得,紀無塵封印所給的玉佩,是紫月給的。

“這你可高估我了,”紫月說:“如果你說那玉佩的話,沒有任何問題,畢竟如果我在上面動手腳,可瞞不過紀無塵的眼睛。”

“不可能!”夏朗說:“如果不是你從中作梗,師尊怎麽會——”

他突然想起他剛進入清陵池,看到紀無塵滿身是血躺在那裏的時候,仿佛血液都凝固了。

如果重來,他用盡任何代價,也不想看到這一幕了。

“真的不是!”握着她的手突然開始用力,紫月的手腕吃痛,失聲叫了一句:“我只是給蠻尤帶了一句話而已,告訴他了紀無塵的弱點是什麽而已。”

“是什麽?”夏朗覺得匪夷所思,他跟在紀無塵身邊那麽久,都不知道他身上有什麽弱點,怎麽紫月就會知道?

“是什麽,蠻尤不是已經告訴你了嗎?!!”紫月說。

這句話如同驚雷一樣在夏朗面前響起,夏朗如遭重擊,放開了紫月的雙手,狠狠的倒退了兩步。

紫月失去了力氣,狠狠的倒在了地上,臉色很難看。

但是夏朗的臉色比他更難看,他大口的喘着氣,似乎這空氣讓他窒息。

腦海裏的記憶如同瘋了一樣在腦海裏盤旋,他強行穩住自己不倒下,試圖繼續和紫月對話。

“你……你都知道了什麽。”

“我知道的可多了,”紫月說:“我知道,你師尊對你有非分之想!”

她倒在地上哈哈大笑:“你知道嗎!他看你的眼神就不對!雖然在外人眼裏也許很不明顯,但是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誰家的師尊只收一個弟子,還同吃同住?誰家的師尊拘着自己的弟子,不允許他出去見世面?誰家的師尊會在喝藥的時候嘴對嘴的給弟子渡藥!?”紫月仿佛已經失去了心智,大聲喊道:“只有你不知道!傻瓜!你被這個道貌岸然的男人騙的死死的!他用心不純,他不配為師,他更配不上你對他的好!”

紫月強撐着從地上爬了兩步,爬到夏朗面前,拉住他的褲腳:“他有什麽好?他憑什麽值得你為他這麽付出?你為他背負了莫須有的罪名,你為他在清陵塔裏苦守了一千年!現在你好不容易出來了,他對你還是這個态度!”

“他不值得啊!!!!”

夏朗的褲腳被紫月緊緊的拉住,他腦袋被紫月的話吵的鬧哄哄的,一時間仿佛有無數人在跟他說話,他讓自己冷靜下來,問紫月:“你……為什麽要這麽說。”

紫月松開了夏朗的褲腳,以一個極不淑女的人字的形狀躺在了地上,剛剛的怒吼仿佛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她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你問我為什麽……”紫月喃喃道:“我也想知道為什麽啊。”

一行清淚從她眼前劃下,紫月的聲音突然開始變化:“因為……我喜歡你啊……”

夏朗震驚的看見面前的紫月的身形竟然在慢慢的變化,然後最後化成了一個男子!

那男子的樣子和紫月七八分相像,但是明顯比紫月多了一份英氣:“你為什麽,從來不看看身邊的人呢?”他的嗓音沙啞,艱難晦澀,和紫月如同黃鹂般的聲音根本沒有辦法比,但是夏朗知道,這是他真正的聲音。

紫月,竟然是個男子。

“我喜歡你,喜歡你很久了,”紫月說:“從你從樹下跳下來的那一刻,我就喜歡上你了。”

他本來只是按照組織要求做任務,把紀無塵如珠如玉看護的弟子勾引到樹林裏,讓他看見樹林裏發生的事情。

但是他沒有想到,就在夏朗從樹上跳下來的那一刻,他的一顆心,也就此淪陷。

“我已經沒有辦法繼續做任務了,”紫月說:“因為我看不下去了。”

“我再也做不到冷眼看你為紀無塵出生入死,而他什麽都不知道,還對你這個态度,”紫月說:“清陵池裏面有多風險,蠻尤都跟我說了,他說,你差一點也要死了。”

夏朗根本沒有想到劇情居然會這樣發展——紫月,喜歡自己?

“所以你今天,根本就沒有打算殺我,對不對?”夏朗問。

“對,”紫月說:“我今天引你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有去無回的準備。”

“可是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呢?”夏朗問。

“因為如果你在原地的話,你新收的那個小徒弟就會死掉,然後他們就會嫁禍給你,”紫月說:“以你現在的風評,如果那個小徒弟死了的話,你就怎麽也都洗不清了吧……”

“我……”夏朗一下失語,不知道魔教居然這樣用心險惡。

“沒關系,你的小徒弟會好好的,”紫月說:“我動用了我的權利,說今天的計劃有變,刺殺你那個小徒弟的人已經被我調走了。”

“可是如果這樣,你難道不會……?”夏朗有所耳聞,魔教對于背叛者的懲罰從來都不會輕的。

“我會死,”紫月坦然的笑笑:“而且會死的很慘。”

見到紫月這麽大方的承認了,夏朗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沒關系,咳咳,”紫月說着吐出了一口血:“我們所有人的性命都掌握在蠻尤手裏,只要他意念一動,我們無論在那裏,都得死。”

他把血吐出來,笑着繼續說道:“你看,這就是蠻尤給我的懲罰。”

夏朗看着紫月現在的樣子,有些茫然。

他……被人用性命保護了。

“我已經留好了遺書給紫月閣,說我千年之前就受了內傷,實在是撐不住了,找了一個地方坐化了。”紫月說:“你放心,他們不會怪在你頭上的。”

紫月連正派的事情都已經想到了。

“不過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紫月說:“你可以殺了我嗎?”

夏朗茫然若失的眼神突然一怔:“你說什麽?”

“我們魔族有個說法,”紫月說:“殺死我們的人,會把烙印留在我們的心底。”這本來是方便魔族尋仇的方法,但是紫月卻不這麽想。

“能讓你永遠留在我心裏,那該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啊,”紫月輕聲道:“殺了我吧,要不然我會被蠻尤折磨的生不如死的。”

夏朗用顫抖的手拿起了地下的劍。

看着凜冽劍光,紫月一點都不害怕,甚至還笑了起來:“對,拿起劍,捅進我心裏吧。”

“不要害怕,”紫月輕聲說:“我很開心。”

——我的生活從來沒有光,是你給了我第一道光,為了這一點明滅的希望,我願飛蛾撲火。

顫抖的劍尖捅進了紫月的心房,紫月最後輕聲說了一句話之後,就帶着滿足的笑容離開了人世。

感受到紫月真的已經沒有了呼吸,夏朗松開了劍。

劍柄落地的那一刻,夏朗大叫出聲。

“啊——”

誰能想到,這是這個傳說中殺人如麻無惡不作的逆徒殺過的,第一個人。

——一個,愛他愛到願意背叛自己的信仰的人。

“離開紀無塵好不好,他不值得。”紫月最後的話響在夏朗耳邊,夏朗的腦海一片混亂,踉踉跄跄走了幾步之後,終于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

腦海裏的記憶飛速的過着,夏朗痛苦的捂住了頭。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上清殿的,他只知道自己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感覺時間在瘋狂倒退。

那些他以為已經忘卻的記憶,全部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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