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冥婚(7)

楚淮陡然驚醒,立馬朝汪雪和趙馨住的屋子跑去。

趕到時,楚淮看到眼前的場景,一瞬間忘記了呼吸。

只見趙馨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脖子和臉青紫一片,那顏色活像洋蔥的皮,她臉上滿是幹涸的暗紅的血跡,嘴部尤其多,眼角眦裂開來,眼裏滿是驚恐……

同樣趕來的李斌沒注意腳下,一不小心踩到一個滑膩厚實的東西,一個踉跄摔倒在地上,瞳孔陡然放大。

那時一條鮮活的……舌頭,它被李斌踩後,正在反常理地蠕動跳躍,像還未死透的壁虎,又像奄奄一息垂死掙紮的魚,惡心之至。

“啊!”李斌臉色煞白,踢蹬着腿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躲到了剛來的靳天逸身後,唇如抖篩,彎腰不住幹嘔。

汪雪被吓得渾身癱軟,貼在牆根不知所措,渾身直哆嗦,眼淚嘩啦啦地流。

楚淮強忍住嘔吐感,走到趙馨跟前,探了探她的鼻息,不由心下一涼。

趙馨死了,而且死了有一段時間了。

楚淮從口袋裏掏出紙包着手,正要掰開趙馨的嘴,靳天逸卻沖他搖了搖頭:“我來。”

打開口腔,趙馨的舌頭被人連根拔起,因為嘴裏濕潤,血還涓涓地流着,濡濕了靳天逸的手。

靳天逸神情淡然,問楚淮要了點紙擦了擦,動作優雅。

夥伴都在,汪雪終于找回了點理智,一邊啜泣一邊說:“我很早就、就睡了,臨睡前馨姐還好好的……”

她哽咽:“我就半夜突然尿急想去廁所……一睜開眼,就發現她、她……”

汪雪說不下去了,但衆人也都明白了。

“她是一開始就在地上?”楚淮問。

“不……不是的,”汪雪頓了頓,“我被吓壞了,一不小心就、就把她推地上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楚淮皺眉:“我知道了。”

這邊衆人心情已經很壓抑了,駱子陽卻突然跑了進來,氣喘籲籲而又驚魂未定道:“殷老頭和他老婆都死、死了!”

外面的雨噼裏啪啦地下着。

楚淮眸光猛地一沉。

他料到殷老頭必死無疑,卻沒想到他這麽快就死了,連帶着殷母也死了……

怎麽會這樣……?

趙馨又為什麽被殺……?

駱子陽解釋:“我就住在殷老頭隔壁,聽到叫聲剛要趕過來,一出門拿着油燈一照,卻發現腳下的雨水顏色不太對……”

“我……一路尋過去,發現隔壁的屋子底下在滲血,一推門……”駱子陽忍住作嘔的欲望。

衆人了悟,汪雪三魂七魄去了大半,李斌也好不到哪兒去,在他們眼裏,殷父殷母是NPC,死了無所謂,但趙馨的死卻讓他們後怕,他們也是新人,本質上同趙馨沒什麽區別,這無疑昭示着——他們随時可能像趙馨一樣死掉。

鬼,動手了,一出手,就悄無聲息地殺了三個人。

他們一開始的選擇……是錯誤的,他們非但沒得到庇佑,反而連殷父殷母也死了。

衆人心情一時有些沉重。

靳天逸走到楚淮身邊,楚淮下意識就要去拉他的手,他卻将手背到身後:“我手髒,你有潔癖。”

楚淮微失神。

“駱哥,你之前……有沒有在地上看到腳印?”楚淮突然問。

“腳印?”若是換了旁人問出這種弱智問題,駱子陽一定會不耐煩地譏諷他,但對象是柔弱卻又不給人添麻煩的楚嬌,他便好言好語地回了:“沒有。”

他好心提點:“鬼的力量是你無法想象的,只要你觸發了死亡條件,他們可以在千裏之外殺你于無形,怎麽可能像人一樣留下腳印?”

楚淮點頭,并不反駁他,走到窗邊打開了窗。

天空烏雲密布、電閃雷鳴,豆大的雨滴重重砸擊地面,發出巨大而令人心驚的聲響。

不遠處有棵樹被刮斷了,凄慘地躺在路邊。

這雨下了整整一夜,什麽痕跡都沖刷掉了,又怎麽可能留下腳印?

楚淮想起什麽,剛要去殷父殷母那間屋子,靳天逸卻已從那裏回來,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們的舌頭還在。殷父殷母都是被悶死的。”

楚淮神情一凜。

拔舌很容易讓人産生一些聯想。

地獄的第一層就是拔舌地獄,凡在世時挑撥他人關系、惡意诽謗害人者,死後都會被打入拔舌地獄,被小鬼用鐵鉗夾住舌頭,生生拔出。

所以,趙馨是說錯了什麽話嗎……?

楚淮眸光猛的一沉。

趙馨今天白天……說了殷小鳳的閑話。

難道這才是她死亡的真正原因……?

楚淮轉身,勉強沖衆人笑了笑,語出驚人:“我知道殷父為什麽死。”

衆人呼吸一窒。

“殷小鳳是他親手所殺,所以殷父是殷小鳳首要的報複對象。”楚淮的聲音擲地有聲,重重砸在衆人心上。

若說他先前聽胖婦人的話只是有所懷疑,那幾個時辰前殷父的所作所為卻讓他确信無誤。

既然殷父注定要死,又何必髒了靳天逸的手?

給人希望再看着他一步步走進死亡的陷阱,好像是個更好的選擇。

殷老頭僅僅是被悶死實在是便宜他了。

他沒想到的是,鬼的動作竟然這麽迅速,沒給他們留下一點緩沖的時間。

殷老頭跑了後,他隐隐感覺他們的方向錯了,但深夜召集衆人回曹府,也絕不是一個明智之選。

化為鬼的馬志成可還在曹府……他們未必會安然無恙。

也許他們今晚逗留在曹府,死的就是曹夫人了。

兩天了,随着線索的增多,死人……在所難免。

汪雪垂着頭。

“怎麽可能!”李斌的情緒已經瀕臨崩潰,他矢口反駁,言辭激厲。

“殷小鳳可是他的親生女兒!唯一的女兒!虎毒不食子!你在瞎說什麽!不懂不要瞎猜!女人最容易誤事!”他嘶吼。

“要不是趙馨出的主意,我們也不會來殷家!都是她!她死了是活該!”他開始洩憤,推卸罪責。

楚淮并不惱,淡淡道:“*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酒色迷人眼,財帛動人心,自古皆然,我有充分的理由斷定,你卻毫無根據的懷疑。”

“你!”李斌氣急敗壞,面目猙獰着,作勢就要上前去打楚淮。

在恐怖世界,他逐漸暴露出自己醜陋暴戾的一面。

駱子陽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往牆上狠狠一推,李斌的後腦勺重重撞在牆上,登時雙目血紅,怒火滔天。

駱子陽冷笑,終于露出峥嵘的一面:“麻煩你認清現實,不然我有一百種方法叫你死的悄無聲息,就跟她一樣。”

他指了指地上趙馨的屍體。

楚淮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李斌袖中的手攥緊,卻仍是強忍了下來,駱子陽說的沒錯,他還要靠這群人活命。

“那殷母為什麽也死了?”李斌陰沉着臉。

“懦弱無能、縱容惡人行兇本身就是一種罪,”楚淮淡淡道,“試問,如果你在這種家庭環境裏長大,你會不埋怨你的母親嗎?”

靳天逸點頭:“生前的一點惡念,在死後都會十倍百倍地擴大,原先殷小鳳可能只是對殷母心生不滿,但化為鬼後,卻極有可能‘順手’殺了她。”

李斌不說話了。

汪雪至始至終都保持着沉默。

駱子陽抽了一根又一根煙,嗆得不住咳嗽。

楚淮身體差,靳天逸皺眉,叫駱子陽打了個傘出去抽。

天亮了,雨不知不覺停了,這是……最後一天。

今夜午夜十二點,曹府就要舉行冥婚……

到那時……

“我們必須回曹府。”楚淮突然說。

李斌跳腳:“我們憑什麽聽你的!上一個瞎出主意帶節奏的已經死了!”

“姑且按你的猜測……冤有頭債有主,殷小鳳殺了殷父殷母後,不就等于報完仇了嗎?所以……繼續呆在殷府才是正确的!我們現在回去不就是去送死嗎?!”

“你明明知道鬼的下一個目标是曹夫人,你讓我們現在回去,是何居心?!”

李斌話裏的內容楚淮并不是沒有考慮到,殷父殷母的死讓他想明白,曹夫人一定會死,只是是死在冥婚前還是冥婚後,就另說了。

曹府此刻的确危機重重,但它是副本的核心地帶,風險與收益并存,他們更有可能獲取關鍵信息,提高生還幾率。

而且鬼不會密集殺人,趙馨的死無疑為他們争取到時間。

李斌見他不說話,以為他心虛,冷笑一聲,義正言辭地提議:“大家聽我的,今天午夜十二點才舉行冥婚,我們聚在一塊兒,在這呆到晚上十一點再離開……”

他話還沒說完,駱子陽和靳天逸已經站到楚淮身後表态。

越相處,駱子陽越對楚嬌另眼相看。她表面柔弱得像菟絲子,實則聰慧有主見,果斷堅韌。她會坦誠自己的害怕,但從來不逃避退縮,他當時真沒想到最後救汪雪的會是楚嬌。

這樣的人值得信任,是個好夥伴,也配得上老大。

他和楚嬌差了點緣分,倒是有點羨慕老大。

一個人過副本太寂寞了,死亡的陰影讓他時時喘不過氣。

楚淮懶得同李斌争辯:“你要是不願意,你就今晚十二點前自己回曹府參加冥婚,我沒意見。”

“汪雪你呢?”他轉頭問一直保持緘默的汪雪。

“你們!”李斌氣急敗壞,“你們會後悔的!”

李斌看向汪雪,神色難堪,卻仍只能硬着頭皮強顏歡笑地勸:“小雪,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留在殷家?”

汪雪垂眸不語,李斌以為這是拒絕的意思,就要發作,汪雪卻突然擡頭,腼腆地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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