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冥婚(11)

楚淮找借口支開了駱子陽,把自己和靳天逸反鎖在房間裏。

靳天逸長腿交疊坐在床榻上,微眯着眼看他,眼裏透着銳利。

楚淮沖他溫柔一笑,裝傻地走近他,屈膝半蹲在靳天逸跟前,白皙修長的手搭上了他衣服的扣子。

靳天逸微訝,随即眼裏閃過了然。

也是,怎麽可能瞞過他。

他外套裏之前穿着壽衣,現在壽衣脫下,裏面什麽都沒穿,楚淮只要脫下他的外套,就能确定是“他”殺了曹夫人。

靳天逸哂笑:“嬌嬌,現在不是時候。”

楚淮:“……”

楚淮紅着臉不鳥他。

靳天逸噙着淡淡的笑,也由着他來。

紐扣一個個解開,楚淮的手指有着異樣的美感,他動作輕柔地像拆禮物的帶子。

楚淮原本只是想印證自己的猜想,這會兒看着眼前的“禮物”,心情一時有些複雜。

男人身材勁瘦,腰精窄,腹肌勻稱規整而又漂亮,線條流暢。

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靳天逸在等楚淮怎麽收場。

良久,楚淮倏然站起來,繃着臉評價:“它們,挺……可愛的。”

“我就是想看看你有沒有。”

“所以你就扒我衣服?”靳天逸挑眉,哂笑,“還滿意麽?”

楚淮真老臉一紅:“……嗯。”

他後知後覺地想到,其實好像不需要脫衣服,他只要剛才抱着靳天逸的時候找個機會把手伸進去摸一把就完事兒了,現在……

太蠢了。

主要這對話太羞恥了。

靳天逸不為難他,兀自把扣子扣好,拉着楚淮往外走。

“嬌嬌,”他偏頭看他,“你以後只能扒我一個人的衣服。”

楚淮:“……好。”

外面突然傳來了劇烈的拍門聲:“靳、靳哥,曹夫人死了!!”

是李斌的聲音,他整個嗓子都在抖。

楚淮掃了靳天逸一眼,故作不知。

曹夫人無論如何都會死,這是因果,他只是萬萬沒想到,靳天逸會反其道而行之,引鬼上身,殺了曹夫人。

他猜,靳天逸也因此得到了馬志成的庇佑。

所以他将黑色壽衣罩到駱子陽的頭上時駱子陽一點事都沒有。

還活着的四人一齊來到靈堂內,曹夫人的屍體靜靜地躺在地上。

她的鼻子兩側有兩道已經幹涸的淚痕,目眦欲裂,眼睛瞪到眼珠都要滾出來。

“曹夫人死了……我就知道!我們就不該回來……”李斌喃喃。

他突然想到什麽,四處張望,眼裏透着惶恐:“汪雪呢……?”

“死了。”靳天逸淡道。

李斌聽到這兩個字,陡然忘記了呼吸。

他像只洩了氣的皮球,軟趴趴地癱在了地上。

“汪雪……死了。”他失魂落魄地默念,過往的一幕幕在眼前閃現。

他這才發現汪雪對他竟然這麽重要……

在一起那麽多年的人,說沒就沒了,明明……明明只要渡過這一個副本,他們就能回到現實……

那是一條人命,靳天逸卻說的那樣輕松,眼裏一點波瀾都沒有。

“你怎麽可以這麽冷漠?!”李斌厲聲質問靳天逸。

“她是汪雪,她跟我在一起七年!七年!你們明不明白!”他神色間有些癫狂。

靳天逸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駱子陽嗤笑一聲,掏出火柴盒點了根煙,道出真相:“對你重要罷了,對我們,可能只有兔死狗烹之感。”

他也驚訝于自己突然的文藝,又補了一句:“活着的才有意義,死了的,連人都算不上。”

李斌一瞬間宛若被雷劈中,呆呆地坐在地上,痛苦地留下了眼淚。

楚淮垂眸不語。

曹夫人的死同殷父殷母的死一樣,并未引起任何騷動。

石子入水尚有漣漪,他們的屍體還原封不動地躺着,卻再沒任何活過的痕跡。

午夜十二點逐漸臨近。

偌大曹府沒有點一盞燈,四人靜靜地坐在黑暗裏,等待最後時刻的到來。

李斌神色恹恹。

楚淮……莫名奇妙很困,困得連眼皮都睜不開那種。

他感到有點不對勁,強撐着偏頭問靳天逸:“還有多久?”

靳天逸掃了眼表:“整十分鐘。”

他戴的機械表24h內時間誤差不會超過一秒。

“你怎麽了?”

楚淮艱難地搖了搖頭,眼看着眼前的靳天逸由一個變成三個,最後……昏睡了過去。

一邊的駱子陽瞪大眼睛:“不是吧?這都能睡着!”

靳天逸喊了楚淮幾聲,都叫不醒,眸光猛地一沉。

他朝駱子陽伸手:“安眠藥給我。”

駱子陽一臉懵,仍飛快地從衣服口袋裏掏出安眠藥遞給靳天逸。

他經常失眠,所以才會将藥帶在身上,服用劑量小的話,有什麽動靜很容易就能醒過來,只是會四肢無力,精神疲乏。

靳天逸擰開蓋子,飛速倒出十來粒,一把吞了下去。

“老大你!”駱子陽驚恐。

靳天逸沒功夫跟他解釋,只說:“我如果十分鐘後沒醒,你就穿上這件黑色壽衣,找個地方躲起來,等到冥婚結束,就能安然無恙的離開,聽明白了嗎?”

他把壽衣遞給了駱子陽。

“明白,”駱子陽頓了頓,有些六神無主,“可是……”

靳天逸已經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李斌聽到靳天逸的話,眼睛死死地盯着駱子陽手中的黑色壽衣,目光不斷閃爍。

楚淮的記憶出現了斷片,他怎麽會在這裏?

周圍很黑,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他宛若置身隧道。

到底發生了什麽?

楚淮蹙眉。

他努力保持冷靜,緩緩蹲下,手擦着地面,一點點往四周探索,終于,他摸到了牆壁一般堅硬的存在。

地面和牆壁的交界處是一條筆直的線,所以……這裏不是隧道,如果是,他會在前後方看到隧道出口的光。

也就是說,他現在處于完全密閉的空間裏。

楚淮逐漸感到胸悶,這裏氧氣稀薄,還有股若有若無的臭味。

這臭味莫名有些熟悉,只是太淡了,楚淮一時說不上來具體是什麽的味道。

他心中頓時警鐘大作,照這樣下去,氧氣消耗殆盡的那一刻,就是他斃命之時。

楚淮捂住了口鼻,開始走動起來。

他不能坐以待斃。

往後走了幾步,他的眼睛逐漸适應了黑暗,一睜一閉之間,他看到了一個臉色煞白的鬼!

那鬼臉眼睛外翻,口吐白沫,嘴角有一顆極黑的大痣!

只一霎那,那鬼便消失了,楚淮驚魂未定。

曹榮。

他默念出那人的名字,心中無比确信。

曹榮變成鬼了,而且……就在他的身邊。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難道是因為靳天逸殺了曹榮敬愛的母親,催生了曹榮怨氣的産生?

沒想到曹榮一介纨绔,竟會為了曹夫人化鬼。

可是曹夫人無論如何都會死,也就是說,這根本就是必死之局!

他擔憂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原來最大的隐患根本不是馬志成和殷小鳳,而是……曹榮。

是他大意了,他該料到自己才是鬼真正要誅殺的對象的。

鬼對駱子陽和李斌下手只是順便,因為他們是……男人。

而靳天逸因為完成了馬志成的願望,獲得了馬志成的庇佑,不會成為鬼的目标。

所以汪雪和趙馨死後,他反倒成了隊伍裏唯一的……女人。

也只有他,才可能成為……新娘。

只要他死了,生路就立即變成了死路,再無他解,到時候唯一能離開這個世界的,大概只有靳天逸。

他一定要離開這裏!

鬼在後,楚淮想了想,試探着往前走了一會兒,甬道很長,漆黑到令人絕望。

大約走了十分鐘,借着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一點微光,他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樹木。

那些樹光禿禿的,沒有一根枝桠,漆黑無比,與夜色融為一體,楚淮差點就要撞上去。

它們很柔軟,一陣風吹過,竟吹倒了幾棵,然而随即令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那些倒下去的樹就像不倒翁一樣又立了起來。

腳下的地勢開始變高,楚淮避開一棵棵樹往前走着。

他又走了會兒,腳下突然一空,冷不丁摔進了一個巨大的坑裏。

那坑的壁是棕色的,有點像黃種人皮膚的顏色,坑的底部極黑。

這會兒空氣裏的臭味已經很濃烈了,楚淮只覺得喘不過氣。

他剛剛摔進來,意外的沒有受傷,坑壁極其柔軟。

他擡頭,計算着高度,一咬牙,攀着坑壁開始向上爬,随即他驚奇地發現,坑壁的摩擦力極大,他很輕松地就爬了出去。

楚淮往後看着那些漆黑的樹木,正一猶豫,樹影婆娑間,那張猙獰可怖的鬼臉又出現了,他的移動速度極快,只一眨眼就要到楚淮跟前,楚淮瞳孔放大,立馬往前跑!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鬼的移動速度明明比他快,十分鐘過去了,卻仍沒有捉到他,然而楚淮只要一回頭,就能看見那張鬼臉緊貼着自己的脊背,朝他露出尖利的獠牙!

前面不遠處突然出現了兩道月牙形的微光,仿佛沙漠中的綠洲,在此刻無疑象征着希望。

微光流轉,仿佛在邀請楚淮過去,楚淮初看到微光時的狂喜已經褪去,他……突然停止了奔跑。

腳下是……柔軟的像嘴唇一樣的觸感。

他往後退了一步。

身前的地面突然裂出一道巨大的縫隙,透過那兩彎月牙形的微光,他看到了……尖利的牙齒!

還有蠕動着的摻雜着白沫的舌頭。

楚淮又往後退了好幾步,他突然轉身沖身後如影随形的鬼臉笑,電光火石間,鬼手洞穿了他的身體。

他……安然無恙。

鬼臉消失了。

他恍然。

自己在……曹榮的屍體上。

這裏是……曹榮的棺材裏。

臭味是……屍臭。

漆黑的樹木應該是……腿毛,楚淮甚至很想笑。

而那個巨大的坑則是……肚臍。

所以月牙形的微光是曹榮眼睛透出來的。

曹榮死于癫痫,中樞神經故障,身體不受控制,所以化鬼後,恐怖世界對他的約束是……他無法動彈。

他只能捏造虛假幻象,逼自己往前奔跑,一步步踏進陷阱,最後被他……吃掉。

往後跑才是安全的。

腳底下濕漉漉的,曹榮口中的白沫在蔓延,楚淮急急地往後跑,曹榮的身體卻突然一個抽搐,楚淮腳下一滑,摔了下去!

他就要爬起來,曹榮的舌頭卻飛速延長,最終……纏住了他的腳踝。

楚淮瞳孔陡然放大,那舌頭上陡然生出巨大的拉力!

他手指死死地扣住曹榮的皮肉,不斷地往前爬,和曹榮拉鋸着,無奈拉力太大,他無異于以卵擊石。

楚淮逐漸不支,眼看曹榮的嘴就在腳邊,他閉上了眼睛。

淡淡的笑浮現在他嘴角。

最後一刻,他終于想出了離開棺材的辦法。

這裏是……他的夢啊。

夢裏,他才是上帝。

唯一的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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