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4-5

面對嚴寒的圓場，封靖沒有表現出什麽感情，他不接受，也不拒絕，只是繼續朝自己的房間走。

在他的背後，嚴寒露出了略微傷感的眼神，他一直都想要讓這個孩子恢複到一開始認識的時候，但是六年過去了，他不僅沒有成功，反而讓封靖越來越讨厭他。

最開始，嚴寒剛出現在封靖面前的時候，打的是“爸爸的朋友”這個名頭。他性格溫柔又喜歡陪小孩子玩，又是封擎介紹的，所以封靖一開始對這個叔叔是很喜歡的，甚至覺得這個叔叔對自己特別好，比爸爸還好。

他們甚至借着封靖背着遲晚私會，封靖那會兒還小，不懂，但現在他回想起來就明白了，也許嚴寒根本就不喜歡他，也許嚴寒甚至還是恨他的，因為他體內流淌着爸爸的血，只要他存在，就提醒着嚴寒，封擎曾經背叛了他，娶了另外一個女人，和另外一個女人生下了孩子。

可他又不得不接受，因為他不會生孩子，他如果不能夠接納封靖，對封靖視如己出，封父封母就不會接受他作為封擎的愛人。

封靖小的時候不懂，大了點就了解了，嚴寒接近他照顧他對他好，那完全就是做給封父封母看的，可也許這個男人的內心深處，還是恨着那對夫妻的吧？因為如果不是他們的話，封擎根本不會結婚——如果不是他們威逼利誘的話。

如果遲晚在這裏，她會把兒子摟在懷裏笑，然後告訴他，寶貝，其實你錯了，就算沒有你爺爺奶奶的威脅，你爸爸還是會找一個女人結婚。為什麽呢？因為這個男人，他的愛情是自私自利的，只為了他自己。他害怕自己的性向傳出去會被人嘲笑，怕人家說他不是男人，所以他順應父母的要求，在嚴寒面前做出一副我是無辜的我其實不想的我的最愛永遠是你我不過是要個孩子這樣的态度。

虛僞的男人。他不愛遲晚，所以将遲晚利用的淋漓盡致。他把遲晚欺騙到那個地步，到了結局還不願意放她安靜離去，而是給她安上那樣可怕的罪名。這說明了什麽？恰恰說明他的心虛，他的自卑，他的不安和恐懼。

他竟然在自卑自己是個同性戀者！

世界上的愛情，只要不違背道德，有什麽自卑心虛不安恐懼的？可封擎自己打心眼兒裏都覺得丢人，所以到最後他也要站在道德制高點去審判遲晚，把自己摘的幹幹淨淨，然後心安理得的跟嚴寒在一起。

而嚴寒呢？這個善良的愛小動物喜歡孩子，在路上看到乞讨的老人都會掏一百塊錢的男人，明明知道這一點，卻眼睜睜的看着，然後助纣為虐。

不過也是個懦弱的男人。

這樣的兩個男人，也不奇怪他們會互相吸引。

換完衣服出來後，封靖坐在餐桌上一語不發，面對孫子的冷漠，封父封母感到非常傷心，這六年裏他們也想了無數法子要跟孫子和好，可惜，也許是那天法院門口的記憶太清晰，打那天以後，封靖對他們就越來越冷淡，到了現在，連爺爺奶奶都不怎麽叫了。

真是造孽啊！這個家到底是怎麽了！

這對夫妻倆是不會找原因的，如果他們願意接納兒子的性取向——當然，即便是那樣，愛面子的封擎也不會宣布出櫃，如果他們能對遲晚好一點，有點良知，都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明明各人造孽各人擔，可事到如今，他們卻只想怪罪嚴寒。

Advertisement

可不是麽！

要是沒有嚴寒，他們一家這會兒美滿着呢！兒子兒媳孫子，可不是特別好？可就是多了這麽個嚴寒，整個家的味道都變了。

因為封靖的态度，所以這頓飯吃的并不怎麽快樂，氣氛僵硬又沉重，封靖的餐桌禮儀非常好，這都是遲晚教出來的，他吃完飯後就回房間了，留下餐桌上四個人面面相觑。

嚴寒忍着滿心酸楚和委屈，眼眶泛紅，如果不是那對特別讨厭他的老夫妻在的話，他真想撲進愛人的懷裏哭一頓。

封靖一走，剩下的人也就沒什麽食欲了。封父看了嚴寒一眼，對着封擎說道：“吃好了嗎？吃好的話，跟我還有你媽到書房來一趟。”

聞言，嚴寒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緊。

他到底還是被這家人排斥在外的，這六年來雖然封父封母對他的态度已經好了很多，但始終冷淡不親近，尤其是因為封靖讨厭他的緣故，這對害怕孫子生氣的老夫妻，甚至把他當成空氣，連話都不跟他說一句。

但他都忍了下來，那是因為他深愛着封擎，愛着這個男人，不想放棄他，離開他，把他讓給別人。

餐桌上精致豐盛的菜肴全是嚴寒親自做的，他下班後親自去的菜場買菜，親自下廚，每一道都是他用了心的，他是那麽想要讨好封擎的父母和兒子，只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讓他們徹底接受他，然後名正言順地站在封擎身邊。

可就是那麽一點點小小的心願都實現不了。嚴寒坐在位子上，放下了筷子，說不出心底什麽想法，就去了書房。

到了書房門口，他沒進去，可能那三個人也根本沒意識到他會過來，所以連門都沒關嚴實，甚至說話聲音都如常。

“……封擎啊，這樣的日子還要再過多久沒，啊？你看小靖那孩子，再不想辦法的話，日後跟我們可就是一點心都沒了啊！”這是封母的聲音。她擔心孫子，也擔心兒子。“這一個家裏，難能沒個女主人呢？誰家夫妻倆那是倆男人啊？嚴寒再好，也不能給你生孩子，你鬧了這麽多年，也該夠了啊！”

封父也道：“我也同意你媽的話。這陣子我跟你媽也讨論過了，咱家誰最重要？小靖，你不會看不出來小靖有多麽排斥嚴寒吧？再這樣下去的話，誰知道會出什麽亂子？”

“爸，媽，嚴寒不是那樣的人，他很善良，而且又心軟，我不能……”

“善良，心軟，不是那樣的人？！”封母激動了。“你當你爸你媽都是傻子是嗎？那事兒你想壓就能壓得住？他要真是個好人，能破壞你家庭，在你老婆生孩子的時候，把你老婆子宮給切除了？要不是有你跟他擔着這事兒，他這執照還能留？他算什麽狗屁醫生，沒有半點醫德！”

“兒子，不是爸說你，我活到這把歲數了，看人那都是準的，別的不說，就說當年你媳婦剛懷了小靖，後來生産的時候，是不是正常分娩，卻因為嚴寒恰好是接生醫生，他動了惡念，所以你媳婦的子宮就沒了？有沒有這事兒？”

“有是有，可是——”

“沒有可是！”封母厲聲道。“原先我跟你爸尋思，要是這嚴寒能把小靖的心挽回來，又對你倆好，那我們老兩口就看着你們過好日子也就成了。可這都六年！六年了啊！你怎麽還這麽糊塗呢？！因為嫉妒，他以前能對你媳婦出手，現在就不會對你兒子出手？嚴寒喜歡的是你，又不是你媳婦你兒子還有你爸媽！”

不得不說，封母封父看人的眼光的确不錯，嚴寒這種人，蔫兒壞，你看着他好，那是因為你沒觸及他的利益，沒有威脅到他，一旦你跟他有了沖突，這老實人一不老實起來，那可是非常吓人的。

聽了父母的話，封擎也想起十一年前的事兒了。那會兒他老婆生産，推進産房的時候的确是好好的，可到最後嚴寒卻借着麻藥切除了她的子宮。出來後手在發抖，望着他掉眼淚。

封擎把這事兒給壓下去了，也一直沒讓老婆知道，但是現在一想起來，的确叫人毛骨悚然。

于是他也猶豫了：“這……讓我想想吧。”

“想什麽想啊？我跟你媽之前參加一個酒會，遇到了一個叫遲晚的姑娘，才二十四，長得別提多俊俏了！而且出身好，你要是有意思啊，這改天挑個時間，你們見見。”

“遲晚？！”封擎愣了，這名字可不多見，此遲晚是彼遲晚麽？

“那天晚上我就給你打聽好了，據說是x財團董事長的妹妹，長得俊俏又水靈，年輕，還是留過洋的，跟咱家那絕對是門當戶對！不管怎麽樣，你先去見見，做個朋友也是好的嘛！其他的以後再說，你看這樣行不行。”

封擎點頭：“那行，就先這樣定了，改天見見。”

一家三口在書房裏聊的是熱火朝天，書房外頭的嚴寒卻臉色慘白，雙手緊握，一顆心不知道碎成了多少瓣。

當年封擎結婚的時候，他都沒這麽疼過。因為那時候封擎告訴他一切都是假的，只是假結婚，并不會發生關系，自己哭鬧一番後，也就順從了。可後來他妻子懷孕了，封擎愁眉苦臉地說想要個孩子，自己心痛，因為自己不會生孩子，所以也順從了。再後來自己切除了那女人的子宮，以為闖下大禍要進監獄，是封擎替他解決了這個麻煩，那時候，嚴寒真的認為他們兩人是相愛的。

最後他們終于可以在一起，那個礙眼的女人終于沒了，可這愛情，為什麽保質期這麽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