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許岩來了又走, 秦放是不知道的,但秦奕知道。
不過許岩不進來,他也不打算提:老師累了,該睡覺了, 有什麽事明天再說便是。
兩人收拾收拾躺好, 秦放沒多久便睡着了, 秦奕怕弄疼他,所以忍着不睡, 只一動不動地當個舒适靠墊。
秦放翻來覆去一會兒, 睜開眼對他說:“睡覺。”
秦奕道:“好。”
又過了一會兒, 秦放道:“讓你睡覺。”
秦奕滿眼無辜:“在睡。”
“哪有人睡覺一動不動的?”秦放知道, 這家夥怕睡着了勒疼他, 所以打算一宿不睡。
秦奕的小心思被拆穿, 抿着唇不說話。
秦放能咋地?還不是繼續‘威脅’他:“不睡覺的話就離我遠點。”
“我睡。”秦奕急忙道。
秦放閉上眼道:“騙我的話, 我揍你。”
秦奕揚了揚嘴角, 小心護着他道:“我永遠不會騙您。”
這下秦奕是睡着了。兩人在一起久了, 秦放越發了解他,總能以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輕易分辨出秦奕在想什麽。
慢慢的, 秦放的意識也飄散了, 他知道自己睡着了, 也知道自己做夢了。
這是個異常血腥的夢, 夢裏他站在一個房間中, 房間異常空曠, 冷氣開得很足,那濕冷陰寒的滋味如同毒液一般,仿佛要把人的五髒六腑都給腐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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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知道自己在哪兒,他一動不動地站着,連眼珠子都不敢轉動。
因為他很清楚周圍有什麽:血、殘缺的屍體、被整張剝下的人皮。
他不想看,不願看,心中被無窮無盡的陰冷霸占,讓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噩夢并不打算就此放過他,那些殘肢斷骸竟站了起來,拼成了一個個血淋淋的人,用着流血的眼睛看着他。
都是你的錯。
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你死多少次都救不回這些無辜的生命。
一個個破爛的人走向秦放,秦放想逃,可是卻動彈不得,他的腿像灌了鉛一樣,無法挪動分毫。
他們越來越近,一張張像是被針線縫在一起的詭異的臉離他越來越近。
他們猩紅的眼中充斥着刻骨的怨恨與不甘,他們恨不得生撕了他。
秦放從噩夢中驚醒,額間的發都被汗水打濕,可是他的身體卻像是脫離了自我控制般,無法挪動分毫。
他好像還被困在夢中,還被困在那間房子,還在面對着那個人間地獄。
醒了,醒了。
秦放不停地這樣對自己說。
終于,他找回了身體的控制權,終于,他從地獄回到現實。
徹底清醒後,他動了下,發現腿被壓麻了。
很好……秦奕同學沒用胳膊勒他,但一條長腿死死壓着他,讓他完全動彈不得。
難怪夢裏總覺得腿被人抓着,敢情是被他給壓的。
秦放倒吸口氣,睡着的秦奕唰的睜開眼。
秦放幽幽看向他。
秦奕騰地坐起來,頭發亂糟糟的,眼中的緊張反倒讓這張臉更加生動了。
“壓疼您了嗎!”秦奕十分懊惱。
秦放心道:哪裏是疼,腿都失去知覺了好嗎。
可看看他這張臉,秦放哪裏舍得再讓他自責。
“沒事。”秦放說這話時都是虛的。
秦奕道:“我幫您按按。”
秦放點點頭:“好吧。”
秦奕輕輕幫他按揉着,起初腿是沒知覺的,還不覺得疼,可等血液回流,有了感覺後,那麻癢的滋味簡直如萬蟻抓心,饒是秦放定力足,此時也忍不住輕吟出聲。
秦奕更緊張了:“難受嗎?”
秦放瞪他一眼:“你說呢?”
“對不起。”
秦放輕嘆口氣,心裏想的是:孩子大了,該分床睡了。
卻說部落裏,許嬌嬌一大早做了個果子羹,自己嘗了嘗後覺得味道極好,所以想趁着熱乎勁來給秦放嘗嘗。
她一路蹦蹦噠噠,快走到秦放那兒時,剛好和從外頭巡邏回來的許岩撞上。
許嬌嬌道:“岩哥早!”
許岩應了一聲:“早。”
許嬌嬌只端了一碗果子羹,她怕許岩要吃,所以藏在身後,躲躲閃閃。
許岩看得明白:“身後藏着什麽呢?”
許嬌嬌小方臉一垮,說道:“果子羹……就只有一碗,我給恩公做的,熬了好久呢。”
許岩看她那殷切模樣,再想想恩公和恩公昨晚的……嗯……他立馬道:“你莫要整日纏着秦先生。”
許嬌嬌不樂意了:“岩哥管不着。”
許岩道:“秦先生早有心儀之人,你還是把心收好了吧。”
許嬌嬌睜大眼道:“恩公喜歡誰?關曼曼、蘇琴還是祝姐姐?”說罷她嘴巴一瞥,又道,“不可能的!她們都沒我漂亮,恩公肯定最喜歡我!”
許岩心道:你的确是漂亮的,只是恩公他不喜歡女人……
“你不懂,秦先生和我們是不一樣的。”許岩這般對她說道。
許嬌嬌哼了一聲:“你才不懂,我要去問恩公!”
“你……”許岩跟了上來,想攔住她,但她跑得快,一溜煙就竄進了秦放的屋子裏。
許岩在外頭一頓,只好也跟了進來。屋裏當然只有秦放一人,也不知秦奕是躲了起來還是早早走了。
秦放坐在椅子上,披了件外套,看起來神色恹恹的。
許岩心中有數,可他妹妹卻渾然不知,一進來就問道:“恩公!岩哥說你早有心儀之人,是真的嗎?”
秦放一愣,沒搞懂這兄妹倆大清早是鬧哪出。
許岩一臉尴尬,看向秦放的視線裏滿是歉意。
秦放腦袋轉得快,稍微一品就明白了:估計許岩是看妹妹整天纏着他,怕耽誤了她的未來,所以扯了個謊讓她死心。
如此的話,他該順勢而為,幫許岩圓個謊。
秦放笑了下,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應道:“是這樣。”
許嬌嬌眨眨眼,滿臉不信:“您當真已有心儀之人?”
秦放點了點頭。
許嬌嬌不服了:“是誰?關曼曼?蘇琴?還是祝家大姐姐?”
秦放道:“并非是大庭部落的。”
許嬌嬌癟癟嘴,要哭不哭的:“恩公真的不喜歡嬌嬌嗎……”
不等秦放作答,許岩便斥她一聲:“嬌嬌,莫要無理取鬧!”
他這一聲訓斥,方塊姑娘徹底繃不住了,她放下果子羹,哇的一聲跑出去了。
秦放站起身,想追一下,可惜腿直打顫,不得已又坐了回去。
許岩看在眼中,不禁耳朵一熱,他都當爹了,自然明白這房中之事,只是萬萬沒想到……這些會發生在自己崇敬的、不沾世俗煙火的恩公身上。
他清清嗓子,說道:“小妹不懂事,讓先生費心了。”
秦放道:“哪裏的話,嬌嬌很聽話。”
許岩道:“給她些時間,讓她冷靜冷靜,她能明白的。”
秦放點點頭,應了下來:“嗯。”快刀斬亂麻,這樣對她是最好的,之前是他疏忽了。
這些兒女情長,對許岩來說實在是太尴尬了,他麻利地轉移話題,談起正事:“昨晚我帶着戰士們連夜布置好了,在那三處都安置了陷阱。”
秦放這身體是真不行,腿麻了竟還連帶着腰疼,他不自覺的揉了揉,聲音也懶懶的:“這幾日辛苦許隊長了,晚上還請盯得緊一些。”
許岩道:“這是我的本職工作,有秦先生指點,已是安心不少。”
秦放并不擔心江寨那邊,他此舉本意是為了給許岩樹威,要真想收拾江寨,随便讓阿奕或者小洱,誰去一趟都能輕松解決。
他惦記的是更長遠的事。
“許隊長,有件事還想請你暗地裏幫忙安排一下。”
許岩道:“秦先生請說。”
秦放道:“找人偷偷毀掉部落現有的陶器。”
他話音一落,許岩驀地深吸口氣:“所有的陶器嗎?”
秦放道:“至少毀掉七成。”
許岩沉默了,閃爍的眸子和緊繃的側臉顯示了他的緊張與惶恐。
秦放也不急,給他足夠的思考時間。
毀掉部落現有的七成陶器,這無異于親手葬送部落一大半財産。打個比方,就好像二十一世紀時,将一個城市近七成的電力給掐斷,這是個什麽樣的災難?無法估量。
許岩一時間無法接受,實屬正常。
過了好半晌,許岩道:“非要如此不可嗎?”他隐隐知道秦放的意圖,可實在是太誇張了,他心裏不安。
秦放盯着他道:“不破不立。”
簡簡單單四個字,砸在了許岩的心間,也将他徹徹底底砸醒了。
不破不立,執着于現有的就不會去接受新的;不狠心切斷後路,他們就不敢走近前方的迷霧。
整個大庭部落,最需要的就是破而後立。
秦放看了眼許岩,知道他想通了,便撐着桌子站起身來:“阿奕。”
隐在角落的秦奕出來,扶住了他的手。
秦放勉強站穩後,說道:“帶許隊長去後山看看。”
秦奕應道:“是。”
許岩此時并不知道自己将要看到什麽,他只是跟在秦奕身後,避開眼目的除了部落。
秦放在走出部落後就投降了,他要是腿不麻還能陪他們走走,這腿又酸又麻,走兩步顫三下,指望他走去後山,怕是天都要黑。
秦放雖覺得很尴尬,但想想許岩日後也不是外人,就不強撐了,他對許岩說:“讓許隊長見笑了。”
許岩滿腹心事,并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直到秦奕将秦放給打橫抱起。
許岩:“!!!”好直一青年,愣是漲紅了臉。
秦放道:“路程有些遠,我怕耽誤時間。”
許岩結結巴巴道:“理、理當如此。”對不起,他其實并不知理究竟當不當如此!
“許隊長請跟上。”秦奕的聲音喚回了許岩的思緒。
随後許岩也顧不上胡思亂想了,他為了跟上秦奕的步伐已經拼了全力。
好快……抱着一個人還這麽快,真是太誇張。
更誇張的是,秦奕毫無疲倦之色,明顯是為了遷就他的速度才故意慢下來。
許岩心中驚訝,他可是部落裏身體素質最好,速度最快的戰士了,竟然不及秦奕十分之一!
約莫一小時後,他們到了叢林最邊緣,翻過這座山,就是秘林了。
許岩跑得氣喘籲籲,大汗淋漓。反觀秦奕,他神态自然,和剛出門時并無二樣。
至于秦放……哦,教授昨晚睡得不好,眯了一覺。
秦奕輕聲喚醒他:“老師,到了。”
“嗯。”秦奕睜開眼,從秦奕懷中下來,伸了個懶腰後招呼許岩道,“來。”
許岩擦擦汗,幹着嗓子道:“好。”
他跟在秦放和秦奕身後,走進了一個山洞。山洞口不大,可進去後卻豁然開朗。
許岩看到了眼前的景象,整個人都呆住了。
好多陶器……
比整個大庭部落所有陶器加起來都要多上數倍不止!
秦放道:“這些是阿奕閑來無事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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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