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水色的月光下, 秦奕的側臉如同黑絲絨上的一塊暖玉,白皙溫潤。
秦放盯着他看,看了許久,心情卻始終無法平複。
毀了什麽。
秦曦, 你做了什麽?
難道你真的将整個人類文明都給付之一炬了嗎?如同他們想的那樣, 當你徹底淩駕于人類之上, 就只剩下毀滅了嗎。
秦放心口處有針紮一樣的痛,他腦中全是秦曦, 想的全是他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二十二歲到六十二歲, 他幾乎将一生都給了秦曦。
那麽, 他傾覆一生所執着所期待所等待的就是這樣一個結果嗎?
秦放忽然覺得很累, 不是身體上的疲倦, 而是精神上的。
——教授, 我想了解您。
——等你了解了, 你會覺得我很沒意思。
——不可能, 教授是最有趣的。
一個蹒跚學步的小孩, 當然會對身邊的玩具汽車充滿興趣,可等他長大到能夠制作穿梭星際的宇宙飛船時, 還會覺得兒時簡陋的玩具有趣嗎?
睡着的秦奕似乎感覺到了他的靠近, 竟輕輕環住了他, 小心仔細地擁住, 仿佛在呵護着最珍視的東西。
一股無法形容的熱流就這樣湧進了秦放的心間。
他笑了下, 慢慢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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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樣的。
秦放的心奇跡般地平穩下來:他的秦曦, 他喚醒的孩子, 是不會變成那樣的。
祝庭石這些天快愁死了,他齊齊整整的劉海胡都快被他捋禿了。
“首領!”一個年輕的方腦袋快步進來。
祝庭石急忙問道:“怎樣,有消息了嗎?”
方腦袋搖頭道:“已經搜到秘林邊緣了,還是沒有翟先生的蹤跡。”
祝庭石又捋下幾根胡子,他心疼得長籲短嘆:“這一個大活人能去哪!”
“首領,”許老頭湊上來道,“翟先生若真這樣一去不回,我們該怎麽辦?”
祝庭石往日裏很嫌棄許老頭,不過許岩才立功,他怎樣也得給許岩面子,于是回他道:“翟先生不可能一去不回,他是神使派來的,他走了,豈不是說明……”
他沒把話說完,在場的人卻都明白,這意味着大庭部落被神抛棄了啊!
坐在左上位的關氏族長說道:“不會的,神還在庇護着我們,否則前天不會那般大獲全勝。”
許老頭不樂意了:“那是我家阿岩英明神武。”
關家和許家梁子大得很,他見不得許老頭得意:“呵,許岩當真有那般神武,怎麽前些年不見他擊退江寨的賊人!”
許老頭吹胡子瞪眼道:“誰家孩子是一口氣吃胖的?阿岩那是在不斷成長!”
蘇家族長最愛落井下石,他冷嗖嗖地來了句:“嗯,全是許岩的功勞,以後咱們部落糟神厭棄,就指望許岩庇護了。”
這話怼的許老頭臉紅脖子粗,他辯解道:“我可沒說我們部落失去了神的庇護!”
“你不是說前天全是因為你們許岩英明神武嗎?”
“我……”
“行了!”祝庭石被他們吵得心煩,他瞥了關氏和蘇氏一眼,說道:“有說閑話的功夫,不如你們家也培養個許岩出來!”
關氏和蘇氏都閉了嘴,眼看着許老頭尾巴要翹上天,祝庭石又給他一句:“許岩打小在姥姥家長大,你這個伯父是怎麽冷落他的,你自個兒忘了?”
許老頭理虧,也閉了嘴。
祝庭石看看這幫老東西,心中憂慮更甚。
翟先生消失,誰還敢碰那陶器?沒了陶器,部落的的日子要怎麽辦?
不使用更方便的器具時,還能勉強用用笨重的石鍋石罐石碗,可現在都适應了更好的,又怎麽能忍受之前的!
這制陶的技術……摸索一下倒也能行,可誰敢碰?
那是神賜之物,除了翟先生誰都不敢嘗試,若是遭了天罰,誰承受得住?
祝庭石在屋裏來回踱步,這時許岩推門而入。
見着許岩,祝庭石心口堵着的氣才松快了些,他招呼他道:“怎麽不再休息一天?前天晚上實在辛苦你了!”
許岩行了個禮後說道:“護衛隊的職責是守護部落,昨天戰士們幸不辱命。”
祝庭石被煩心事堵了心,就想聽點兒高興的,拉着許岩的手就開始詳細詢問具體情況。
許岩也一一說給他聽,大廳裏氛圍可算熱鬧了起來。
祝庭石聽得快慰,說道:“走!我們去壕溝看看!”
許岩應道:“首領,請。”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門,去欣賞昨天大庭與江寨的交戰之地了。
誰知還沒走到壕溝處,他們就聽到了一場不小的争執。
“你他媽瘋了吧!你為了一個破罐子要打死我嗎!”
“我家就這麽一個齊整罐子了,你給我弄碎了,我們以後用什麽!”
“翟先生過幾日就回來了,到時候就有新的罐子,你至于這樣發瘋嗎!”
“回來?做你的春秋大夢吧!翟先生不可能回來了!”
“你胡說八道,翟先生不回來,我們以後……”
“沒有以後了!你賠我的罐子!這是我家最後一個罐子了!”
說着兩人已經厮打在一起,本來圍觀的還想勸架,可聽到翟先生不會回來了這句話,一個個都惶惶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許岩上前拉開了撕扯在一起的兩人:“你們這成什麽樣子!”
本來兩人都在火頭上,一見是他,才不得不冷靜下來,沖他行了禮後,丢了罐子的還不甘心:“許隊長,我家就那麽一個罐子了,沒了我們以後該怎麽辦?”
說着已是委屈極了,如此魁梧的男兒竟紅了眼眶。
祝庭石遠遠看着,心中五味雜陳,竟不敢上去給族民們一個承諾。
許岩眼角一瞥,看到首領和長老們眉宇間的焦慮,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揚聲道:“以後還會有新罐子,會有更多新的陶器,大家莫要着急。”
有人便道:“翟先生不在了,誰來制陶?”
許岩道:“制陶不難,我們只要多嘗試,一定能夠做出完整的陶器。”
“可除了翟先生,其他人不可……”
許岩直接打斷道:“神是愛着我們的,又怎會看着我們受苦?我們只有生活得更好,神才會放心。”
這話很有道理,他一說,包括祝庭石在內的所有人都愣了下。
對啊,神是愛着他們的,肯定希望他們生活得更好,所以他們擅自制陶應該也問題不大吧……
再說了,如果神不能讓他們生活得更好,這又算是什麽神?當然這麽“大逆不道”的想法只有寥寥幾人會想到。
許岩安撫了打架的族民後又來到祝庭石等人身旁。
祝庭石神态有些複雜:“阿岩……”
許岩恭聲道:“首領,我們也不能一直指望翟先生,他年紀大了,總有故去的那天,難道神使安排他來幫我們,就只幫這短短數年嗎?肯定不會的。”
祝庭石頓了下,說道:“可翟先生說過,除了他,別人不可制陶。”
許岩頓了下,壓低聲音道:“翟先生也是人,總有些私心的。”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愣了下,祝庭石看向他:“你是說……”
許岩垂眸道:“屬下有罪,不該擅自揣度翟先生。”
“你何罪之有。”祝庭石急需一根主心骨,他道,“你當真覺得我們私自制陶……”
“怎麽會是私自呢?”許岩道,“神使賜予我們的是長長久久的能力,若只是想讓我們用陶器,那幹嘛還要建一個制陶工坊?只怕是我們愚昧,誤會了神使的意思。”
祝庭石被說動了。
遠處的草屋的陰影裏,看到這一幕的秦放彎了下嘴角。
此時秦奕突兀地出現,秦放微怔,看向他。
秦奕輕聲道:“有人在看着。”
秦放神色一沉,低聲應道:“回去吧。”
神所。
566閑着無聊又切到了大庭部落的畫面,她看着他們吃吃喝喝、忙忙碌碌,不禁輕嘆口氣。
真的是飼料嗎?真的要把他們喂給秘林的野獸吃嗎?
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和他們比起來,他們倒是越來越不像人了。
566心裏很不是滋味,關了監視器後,她起身出了屋,想去透透氣。
剛走到一個拐角,她就聽到了及其規律的腳步聲。
皮鞋落在地板上,噠噠噠的聲音像鼓點一樣落在人的心間上,她心漏跳了半拍,悄悄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一身筆挺制服,身形修長優雅的男人。
他是神所中唯一不需要穿防護服的男人,也是整個神所最危險的存在。
真好看啊,就像盛開的罂粟般,明知充斥着危險,卻也在散發着迷人的魅力。
566搖搖頭,把胡思亂想甩掉,她要藏好了,不想和他撞上。
誰知男人的腳步竟然停下了,566心跳驟停,以為自己被發現了。
她挪出來,剛想行禮,卻發現所長是背對着她。
呼……他沒發現她。
566剛想縮回去,卻又眨了眨眼睛,她看到所長白皙的手指落在了牆壁上,本來光潔的、什麽都沒有牆壁上竟然凹進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堪稱完美男性軀體。
566睜大眼,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她心裏知道自己一定看到了不該看的,可是卻忍不住想僅需看下去。
她看到所長的指尖落在了人體的胸口上。
那兒閃爍着六個光圈,最上頭的光圈暗了下去,接着浮現出一個黑色的字。
——食。
566看清楚了,這是個“食”字,食物的食。
她倒吸口氣——幸虧穿了防護服,要不肯定要暴露了——難道所謂的飼料就是給這個人吃的嗎?
這個人……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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