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秦放的心裏很不是滋味,這樣的秦曦如同一個迷路很久的孩子, 歷盡千辛萬苦回來了, 可是卻失去了手腳、失去了口鼻,殘缺得不像一個人了。
他心心念念地只有回家, 也只記得家在哪兒,他把受的罪忘了, 受的委屈放下了, 猶如抓着救命的稻草般,把家這個字給印在了腦海中, 成了支撐他的唯一希望。
秦放太了解秦曦,太清楚他原本該是怎樣了, 所以他看着這樣的他,尤其心痛。
到底發生了什麽, 到底經歷了什麽,秦曦才會變成這個樣子?
秦放出神了。隔着玻璃護罩, 端坐在那兒的秦曦略帶疑惑地看向他。他薄唇動了動, 雖然聲音沒有傳過來,可是秦放分辨得出, 他在喊他,喊的是——老師。
這兩個字猶如一團輕柔細膩的棉花, 緊緊包裹住了他,給他帶來了無與倫比的溫暖。
這一刻, 秦放的心落下了。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也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是真還是假, 但是秦曦在這裏,他看到了千瘡百孔卻無比真實的秦曦。
這就足夠了,他原本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也只是這個與他毫無血緣關系,甚至不是同類的孩子。
他不介意把最後的生命給他,更不介意用最後的時間來助他一臂之力,讓他完成心願,以一個人的姿态真正活着。
秦放對秦曦笑了笑,将全副精神投入到檢測儀器中。
透過玻璃,秦曦看到了秦放的這個笑容,他怔在原地,像個木雕般,被他這充滿了生命和堅定信念的笑容給震住了。
自從兩人重逢,自從秦放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醒來,秦放如同失去了一半靈魂般,雖然活着,卻也是無所謂的活着。
可是此刻,他在秦放的眼中再度看到了那縷光芒。那是掩藏在平靜之下的,被猶如烏雲般的深灰色覆蓋住,卻注定會撕裂天空的耀眼光芒。
秦曦的胸口很熱,滾燙滾燙,有種難以言說的渴望在身體裏狂竄,讓他無處宣洩,他只能用隐晦的……極其克制的眼神去看着秦放。
如同飲鸩止渴,如同在将火焰擠壓成濃稠的岩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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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并未察覺到,他盯着屏幕,仔仔細細從磅礴如海的數據中尋找出自己需要的東西。
秦曦的這六個身體,并不是他自己想要拆分成這樣,而是他扔掉得太多,甚至扔掉了連系自己的重要樞紐,這就好像人的骨頭沒了關節,哪怕骨頭一塊不缺,卻也很難拼湊在一起。
幸好“骨頭”不是死的,它們之間彼此吸引,竟自行衍生出了一個微弱的連系,也就是心口上的那些字。
第一個字是食,第二個字是性,雖然秦放看不到後面的四個字,但能夠猜到,這六個字是有聯系的,是彼此促成了對方,是一點點推進,等達到一個定值,會喚醒下一個字,而先前的字也會融入進去。
食和性之間的關系是顯而易見的,都是人最本能的訴求——生存和繁衍。
那麽後面又會是什麽字呢?
最基礎的本能之後會衍生出什麽?
秦放思索着,卻因為線索太多,而沒辦法推斷出答案。
不過也沒必要着急,先把眼下這個字解決,後面的字自然而然就會顯露出來,只要握緊了這個微弱的連系,秦曦就會達成夙願。
——性。
秦放看看這個字,陷入深思。
食欲不是單純的滿足秦曦的食欲,而是要解決大庭部落方塊人的溫暖問題,那麽性呢?肯定不是只滿足秦曦。若是放眼到整個人類社會,這個字定義的是繁衍。
所以說要推動大庭部落的繁衍,讓他們開枝散葉,擴大人口嗎?
這得用多少時間?他哪裏有這麽多時間。
不對……秦放又想起一事,D說邊界開了,也就意味着整個區域更加廣闊,那麽這個繁衍,是不是囊括了新區域的人?
這得有多少人?
滿足這麽多人的生計問題,秦放并不愁,但要給他們牽繩搭線湊對生娃就太難為他了。
秦教授只是個程序員,不是紅娘也不是月老。
檢查結束後,秦放做了記錄,這才去給秦曦“松綁”。
秦曦一動不動的,又回到了秦奕那時候,成了個乖寶寶。秦放想想他受了那麽多罪,又心疼又心軟,動作越發輕緩。
可能是吸附的時間有些長,雖然隔着衣服,但拆下來時還是費了點兒勁,秦放彎腰擺弄,整個人都快送進他懷中了。
秦曦喉結動了下,手指都是一陣陣的麻癢,他低聲道:“老師,我自己來吧。”
“急什麽?”秦放專注地看着他胸口的吸盤,一點點往下扯,“太用力了會很疼。”
他恨不得疼一些,至少能保持清醒。
秦曦看着他白皙的後頸,聞着他好聞的氣息,聲音都變調了,他說:“老師,您……”
秦放沒聽清,他随口問道:“嗯?”
“您真美。”
這發自肺腑的輕嘆聲中飽含着濃郁到化不開的熱切情感。
秦放猛地起身,這一用力,吸盤被他生生扯了下來,秦曦捂着胸口發出了短促的呻吟聲。
秦放眉宇間盡是懊惱,問他:“疼嗎?”
秦曦小聲道:“疼。”
秦放見他這樣,本來還有點兒火氣此刻也全被吹散,他沒好氣道:“讓你胡說八道。”
誰知秦曦還有理了:“不這樣說,還不知道您要磨蹭到什麽時候才能拆下它。”
他故意那樣說……是為了激他,讓他一口氣拆下檢測設備嗎?
秦放怔了怔,心情竟沒有随之放松,反而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當然……”秦曦又道,“老師的确很美。”
他說這話時語氣輕松,神态間還有些戲谑,擺明了是在打趣他。
秦放盯他一眼:“沒大沒小。”
秦曦竟驀地湊近他,仔細打量了一會兒後居然還伸手捏了他臉頰一下:“您看起來比我小多了。”
秦放:“……”
秦曦見好就收,立馬後退,笑眯眯道:“不過年齡不重要,無論老師變成什麽樣,都是我最心愛的……”他故意停頓了一下,聲線都變的纏綿悱恻,可就在秦放眼睫微垂時,他快速補充道,“都是我最心愛的老師。”
不是最心愛的人,而是最心愛的老師,這其中的差距很大。
秦放皺了皺眉,說道:“別戲弄我。”
秦曦只覺得心口又是一陣滾燙,面上卻是微笑的:“怎麽可能,我對老師只有刻骨的尊敬。”
秦放心一滞,岔開了話題:“走了,去邊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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